朱宜堯
是煤油燈,也不是煤油燈。是墨水瓶改裝的。把瓶蓋鉆一個小洞,用厚一點的鐵片,圍一個圈兒,上面閃出一個檐來,捻兒,透過去,一點一點地洇上煤油。一個精致可愛的煤油燈制作完成了。
煤油燈忽閃忽閃,時明時暗,溫暖了貧苦的日子。母親習(xí)慣了煤油燈下的日子,煤油燈一燃,她新一輪的工作開始了,撩起針,在發(fā)隙間輕輕劃過,然后極耐心地,一針一線縫補衣物。
此時,我們的一切,都不在母親的眼睛。也許,我正在寫作業(yè),一筆一劃地寫著方塊字。哥哥正朗讀著床前明月光的詩,姐姐正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繡花。父親正在廚房收拾我們幾個剛剛放下的碗筷。
我也喜歡拿著煤油燈,像個跟屁蟲似的,給母親照亮,因為這一時刻,是母親做番茄醬的美好時刻。番茄醬,是我記憶最深刻的美味。用干凈的點滴瓶子,將番茄切成細(xì)條,一條一條塞到瓶子里,再放幾塊冰糖,用膠皮塞塞緊,上面插入一個針頭。放在簾子上蒸。簾子是父親用鋁絲圍的,專門蒸東西用的。開鍋以后,再換上新的瓶塞,自然冷卻。因為熱脹冷縮,點滴瓶密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放在菜窖里,等著過年做魚的時候放一點,調(diào)味。番茄青魚,想著都流口水。
有時,番茄醬剛蒸出來,母親會倒出一點,分給我們幾個。熱熱的,酸酸的,甜甜的,伴著不知咽下多少次的口水,伴著幽香,滑向胃的深處。
就在這樣微弱的光亮下,母親還經(jīng)常教我們唱歌,那不是你唱一句我唱一句的課堂,而是母親高興從嘴邊溜出來的歌,歌聲輕輕,悠轉(zhuǎn)。我們會放下手中的事情,豎起耳朵聽。那些歌都是些紅色老歌,《南泥灣》《劉三姐》《紅梅贊》還有《我為祖國獻(xiàn)石油》等等。
我在聽,煤油燈也在聽。
母親嫌不亮,用針一撥,火苗突地竄起來,屋子明亮了許多。
我學(xué)母親撥捻,沒幾分鐘又去撥,靜靜地屏住呼吸,看著燈捻一點一點地燃燒。
煤油燈照亮的日子,是溫馨而美好的日子。我眺望記憶里微弱的光線,去找尋時光深處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