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卓敏
“敏敏,過來,我教你彈《茉莉花》。”
又是一年暑假,老家門口的龍眼樹又長高了,一顆顆龍眼從茂密的綠葉中探出頭來,仿佛在歡迎我們的歸來。它是小時候爺爺和我一起種下的,它和我一樣,都聽著爺爺?shù)膿P琴聲長大。
房內(nèi)的鐵架上,掛著爺爺?shù)摹皩氊惛泶瘛保汉J絲、二胡、板胡、簫……還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樂器。
爺爺是一位民樂愛好者,他常常和弦友們一起拉弦彈唱、譜曲作詞,時不時還去鎮(zhèn)上表演。家里的門通常是敞開的,當(dāng)他們又聚在一起開“音樂會”的時候,門前總會有人忍不住駐足觀望。
爺爺最喜歡彈揚琴。他手里拿著琴竹,戴著老花鏡,全神貫注,敲擊著各個琴弦,發(fā)出悅耳的聲音。雖然上了年紀,這個愛好卻一直保持著,在他演奏音樂的時候,透過厚厚的鏡片,能夠看到他眼里閃爍的光。有時候,爺爺也會教我彈揚琴,教得第一首曲子就是《茉莉花》。剛開始學(xué)的時候,因為我認不出琴弦的位置,他還專門寫了標有數(shù)字的紙條放在琴上。但是學(xué)揚琴太難了,想要彈好一首作品,更是需要多次枯燥反復(fù)的練習(xí)。每當(dāng)我練得不耐煩的時候,爺爺總是會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芬芳美麗滿枝椏,又香又白惹人夸”,當(dāng)我終于能夠沒有差錯地彈出《茉莉花》,聽到揚琴發(fā)出悠揚動聽的聲音,我也感受到了發(fā)自心底的快樂,感受到了民族音樂的力量。然而,當(dāng)爺爺向鎮(zhèn)上的琴行提出要開民樂班時,一切都沒那么和諧了。
“現(xiàn)在誰還學(xué)那玩意?早過時了?!薄耙簿徒o你們老人家玩玩吧?!薄安粫腥藞竺??!奔娂娙寥炼际欠磳Φ穆曇簟?/p>
透過落地玻璃,琴行內(nèi)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西洋樂器,鋼琴、小提琴、薩克斯……很多小孩在一起穿著西裝,上著西洋樂課,談?wù)撝鴋i-pop和爵士。爺爺看著這一切,笑著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
爺爺總是跟我們提起自己和弦友們上臺表演的場景。他們穿著樸素的衣服,坐在紅凳子上,各自演奏著自己的樂器。此起彼應(yīng)、一唱一和,沒有聲色犬馬、沒有燈紅酒綠,有的只是山水有情、歲月無塵。揚琴、二胡、笛子的聲音匯合在一起、穿街過巷,構(gòu)建出一個美麗潔凈的音樂世界——云海開始翻騰,江潮開始澎湃,春風(fēng)拂過遍地花開……那是民族音樂的高光時刻,只是,臺上的人都越來越老了。
“我很擔(dān)心民族音樂的未來,”爺爺說,“但只要我還在,揚琴聲就會一直響下去?!?/p>
那,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