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野”是一個別稱,與三個女子有關。這個稱號來自一次笑談。2019年夏天,我赴蘇州參加“第五屆教育行走教師公益研修夏令營”?;顒娱g隙,大家閑聊,一位熟悉的師長說,香香身上有一股野性。這種形容很特別、有詩意,的確很符合香香生命自由自在生長的特質(zhì)。香香也覺得不錯。明霞趕緊接話說:“我一直覺得自己像野生植物一樣,‘野生’這詞屬于我!”大家笑著看我,問:“那你是‘野……’”?我被十多雙眼睛一盯,大腦快速搜索,慌忙認了一個“野蠻”,眾人大笑。之后,來自湖南的“野性”周環(huán)香、來自山東的“野生”孫明霞和來自四川的“野蠻”劉霞便自取“三野”這一組合名字。這“三野”在學習期間,同處一室,無話不談,談教育行走的收獲,談專業(yè)成長的突破,談對教育的思考,談生命的千姿百態(tài),談女性間的悄悄話,盡情演繹了“三野”的故事。
野性的香香
從田野里赤腳走出來的香香,面容秀麗,舉止大氣。跟她相處久了,會發(fā)現(xiàn)她身上散發(fā)著一種獨特的魅力——屬于大自然的、曠野的那種自由、熱情、奔放、清新脫俗,正如陸游詩中描述的:“野性從來與世疏,俗塵自不到吾廬?!蔽页跻娝?018年冬天,在山東濰坊“271教育集團”參加“明霞教師成長聯(lián)盟”的高峰論壇時。遠遠見她,我便親熱地迎了上去,大呼:“香香!”她嚇了一跳,心里驚詫不已:“這是誰?!”她的驚嚇,我當時并不知曉。因之前多次聽明霞談起她,在我心里,我和她已相識很久。
記得是2017年夏天,明霞到成都參加一個聯(lián)盟學校的交流活動,她告訴我這個活動最初是由香香當校長時發(fā)起的,旨在建立一個跨地域的學校發(fā)展共同體,互相學習,協(xié)同發(fā)展。當時我覺得香香頗有謀略,便記住了這個好聽的名字。2018年7月,我去寧波參加“第四屆教育行走教師公益研修夏令營”??吹剿c明霞打招呼,我還沒有走近,遠遠就聽到她爽朗的笑聲,讓我將她的名字和一個生動活潑的人聯(lián)系了起來。2018年國慶,我去福州參加“張文質(zhì)教育寫作研修班”,香香沒到現(xiàn)場,卻是線上的學員,隔屏與我們分享她的教育思考,真誠又睿智,我很是喜歡。2018年冬天,山東相見之后,我們互加了微信,偶爾我在朋友圈里見到她的文字,清澈通透。深交之后,我知道了她的成長故事,佩服她從偏遠的鄉(xiāng)村一路走來,一直保持著那股歡脫的野性和韌勁;佩服她在普通教師、校長、教育局領導的角色轉(zhuǎn)變中,一直懷揣著對教育的真摯和熱情;佩服她追尋著生命化的教育,并影響著越來越多的老師和校長們,從關注學生成績轉(zhuǎn)變?yōu)殛P注生命個體的完整的成長。
來蘇州之前,我向“教育行走”的組委會報名參加TED演講,可是在截稿前兩天還毫無思路。恰遇香香問我一件小事,我便隨口一說我的苦惱。沒想到,她秒回:“你就講你帶學生玩的故事??!”我一驚,立馬腦海清明,很快以“帶著高中學生‘玩’”為主題寫出了演講稿,并被組委會選中。幫我點出一個契合的題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是從我朋友圈散亂的教育教學記錄中拎出了一條清晰的主線,為我指明了一個思考的方向。這份覺察、歸納、提煉的能力讓我大為驚嘆。
蘇州相見之后,朝夕相處間,香香隨意蹦出的語句,蘊含著大智慧,常常被我不由自主地重復,細細咀嚼。我為她拍照,姿態(tài)自然舒展,笑容恣意燦然,那是世界在她內(nèi)心投射出的美妙模樣。她總說:“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你自然也會懂得這些,有這份心境。”可是,我總懷疑,我無法達到她那豁達睿智的人生境界,因為那需要學識的厚實積淀、人生的豐富體驗和野性的自然奔放。
野生的明霞
我與香香相識,和與參加“教育行走”和“明霞教師成長聯(lián)盟”中的很多朋友相識,都源于山東泰安的孫明霞。2006年,她在網(wǎng)上寫教育隨筆。我偶然看到后,驚嘆于她精湛的教學技巧,更傾心于她在課堂內(nèi)外對學生真切的尊重和理解,從此一路相隨。從她的多本教育專著中,我了解到她的專業(yè)成長故事,知道她常常處于無人引領的狀態(tài),所以懂得她為什么一下子想到了“野生”這個詞。她曾形容自己就像一株野生的植物,自然地生長。野生的植物無人修剪,于是成長為自由的模樣;野生的植物無人澆灌,于是奮力扎根于土壤。野生的植物艱難又頑強地生長著,長成了現(xiàn)在的大樹,在曠野里,迎風挺立,生機盎然。
明霞在教育專著《只為做一個良師》中描述了自己的專業(yè)成長狀態(tài):“追求一種不斷成長的姿態(tài),不為名利,只為生命的充實和幸福,只為人生更有意義。這種成長,不依賴環(huán)境,不仰仗外力,依靠的是不斷激發(fā)自身發(fā)展的潛能,從而成長為自己的導師?!彼粌H成長為自己的導師,還成長為許多教師的良師。因為懂得草根教師專業(yè)成長的不易,于是她伸出手去幫助一個個學校、一位位老師。慢慢地,一株野生植物成長為現(xiàn)在的一片樹林——“明霞教師成長聯(lián)盟”。這個公益的、民間的教師成長聯(lián)盟現(xiàn)有40多所學校500多名成員。我、香香……便在這片樹林中相逢。樹林里,每一株花草、每一叢灌木、每一棵樹,都在她的激勵和影響下,尋找著自己的專業(yè)價值、人生方向,生長成為自己更好的模樣。而她,也越來越從容美麗,從心底透出光亮來。
我和香香都曾因為要和她離別而淚目,我們曾分享過她為何讓我們?nèi)绱藘A心的原因:也許是因為在她的人格魅力前,我們很有安全感,可以真實地袒露自己;也許是因為她總能為我們指引方向,幫我們驅(qū)散成長的迷霧;也許是因為她一直看到我們的進步,鼓勵著我們從微小的教育變革開始,改變自己,改變環(huán)境;也許是因為她一直在挖掘我們的潛能,推動著我們向前行走而不懈怠……就比如這一次參加“教育行走”,我沒有想過要報名參加演講。是明霞,第一時間督促我:“去!報個演講?!蔽毅哆^之后,想到她堅決的語氣,猶豫著找到組委會報名。我知道,她是希望我梳理自己的教育思考和教學實踐,希望我能突破自己,走到臺前。在“教育行走”的現(xiàn)場,我講述的教育故事引起了大家的關注。當我被眾人簇擁時,明霞只遠遠地看向我,沖我微笑。
明霞這般對我,也這般對我們。她幾乎熟悉“明霞教師成長聯(lián)盟”里的所有成員,知道每個人的成長狀態(tài)。她傾盡心血搭建各種平臺,引來多方專家,指導和幫助老師們找到適合自己的專業(yè)成長路徑,并鼓勵大家在各類活動中展現(xiàn)自我。在“教育行走”的活動現(xiàn)場,成長聯(lián)盟的老師們分散在會場各處,有的活躍在舞臺上,有的在后臺忙碌,有的負責活動速記,有的在音控室,有的在分論壇組織活動……活動結(jié)束之后,她一一點評大家的表現(xiàn),肯定每個人在教育行走中的進步。我們的臉上都散發(fā)出光芒,那是被別人看到的快樂,是看見自己的欣喜。野生的明霞,帶著來自原野的蓬勃生命力,引領著我們,鞭策著我們,帶領我們一起行走在教育的路上。
野蠻的我
當我被十多雙眼睛盯著,慌忙說出“野蠻”這個詞語時,我心里突然閃過一個場景。幾年前,我在草原上跨上一匹駿馬,問保護我的藏族小伙子:“可以讓馬跑起來嗎?”他猶豫了一下,讓馬小跑起來。我興奮地再問:“可以快一點嗎?可以再快一點嗎……”下馬時,這位漢語不太靈光的小伙子想用一句話來表達自己的感受,最后艱難地擠出一句:“你好野蠻。”我一愣,不知道他是想表達對我的贊美還是驚詫,但“野蠻”這個詞卻隨著這個場景留在了我的腦海中,然后在蘇州又被翻滾的記憶帶到嘴邊。
用“野蠻”來形容自己,若是年少時代的我是無法接受的。許是受了言情小說的影響,抑或是受了集體人格的影響,溫柔、賢淑、多愁善感等是我以為的好的性格特征,活潑的本性被我壓抑著不敢展現(xiàn)。后來我成了一名教師,為了更好地理解兒童,我開始涉足教育心理學,也由此開始學習把目光從外部世界投向內(nèi)心,去尋找那個隱藏在潛意識中的真自我,并嘗試著擁抱她。在蘇州,我們仨一起拍照,攝影師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不同:香香自然舒展,明霞隨意靈動,我卻是僵硬刻板的。我意識到,那是我們生命力的不同狀態(tài)。心理學家溫尼科特說:“每個人都可以被看成一個能量泡。”我想,香香和明霞的能量泡是鮮亮而富有彈性的,而我的能量泡是有些暗淡而萎縮的。可當我與她們在一起,笑著用“野蠻”這個詞語來形容自己時,我仿佛在安全的氣場中展露了本真的自己,伸展出了彩色能量泡。和香香、明霞在一起,讓我想到羅杰斯的那句話:“愛,就是深深的理解和接納?!彼齻兛吹搅宋遥蛹{了我。
她們于我,不僅是摯友,更是教育路上的良師。和香香聊天,常有豁然開朗之感。我曾和她提起自己專業(yè)成長的苦惱,她層層剖析,找出問題的癥結(jié),冷靜又清晰,讓我看清自己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和她談起在教育變革中所遇的困境和阻礙時,她以自己的成長故事為例,告誡我既要有教育理想上的堅持,又要能適應環(huán)境,還要理解人的復雜性,如此才能爭取到變革的空間;談到與人相處,她以自己的人生智慧告訴我,對別人的理解本質(zhì)上是對自己的認同和接納。明霞對我的影響就更大了。十余年前初識時,她曾對我說:“我們不是生物老師,而是用生物來教的老師?!痹谖页醯侵v臺一門心思鉆研教學技巧的時候,她的話語振聾發(fā)聵,為我打開了一扇更寬大的門,讓我的視野從“學科教學”轉(zhuǎn)向“學科教育”。我開始思考課堂上除了知識的傳授之外,還可以怎樣積極地影響學生的成長,這些思考直接影響了我的課堂樣貌。這些年里,她一直在關注我、鼓勵我、推動我,讓我有勇氣堅持自己的教育理想。
在“教育行走”的舞臺上,我講述了自己和學生的故事,分享了這樣的理念:“高考很近,人生很長。我期望自己不僅著眼于學生的高考,更著眼于學生的未來。我知道,我改變不了社會,但我可以改變我的課堂;我也知道,我改變不了整個教育生態(tài),但我可以營造我的班級生態(tài)?!痹捳f得豪情萬丈,堅持起來卻并不輕松。所幸,我有一股堅持到底的“野蠻”勁,有朋友們的陪伴和鼓勵,因而我一路走來,并不孤單。
“三野”的教育行走
野性的香香豪爽大氣、思維敏捷,頗有大姐的風范,但又有著特別的溫柔嫵媚;野生的明霞樸實自然、親切幽默,有著孩童的天真,與她相處如沐春風;野蠻的我外表柔弱,內(nèi)心倔強,愛安靜也愛瘋玩。我們?nèi)齻€人其實各不相同,但為什么我們氣場如此契合,會一見如故?也許是因為我們都是本真的人、真誠的人、活潑的人;也許是因為我們的童年都有鄉(xiāng)野的氣息,給了我們野性的、野生的、野蠻的生命力量;也許是因為我們都有著相似的教育理想……我們一起行走在教育的道路上,一旦相遇,便會相知相惜。
我又想起了在那一日的夕陽下,“三野”漫步在主辦學校的操場,手挽著手,走了一圈又一圈。夕陽映照著我們,柔柔的霞光披灑在我們身上。遠處,近處,有著三三兩兩的老師們。我們知道,他們來自全國各地,都是我們的同行者,與我們有著相似的故事。我們一起前行著,追尋著,共同憧憬著:在未來,我們將看到一幅怎樣的教育美麗畫卷呢?
(作者單位:四川省成都市第十八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