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楊陽 楊婷婷 李甜田 李境欣 宋國萍
(1陜西師范大學心理學院,西安710062;2陜西省行為與認知神經(jīng)科學重點實驗室,西安710062)
新時代,隨著社會主要矛盾的轉變,人民的心理健康逐漸成為政府和社會關注的焦點。據(jù)中國殘疾人聯(lián)合會(2017)的統(tǒng)計,我國殘疾人人數(shù)約8500萬,占總人口的比例為6.21%,并且這一占比正在逐年上升。因此,關注殘疾人心理健康對于提高全民心理健康水平有重要意義。由于生理疾病或障礙的影響,多數(shù)殘疾人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心理問題。以往研究表明,與健全人相比,殘疾人心理生活質量整體水平較低 (劉悅坦,徐聰琴,王義強,南菲菲,2017),且容易出現(xiàn)一些典型的消極心理,如焦慮和抑郁等(杜亞男,邱紀方,邢賽春,2017;楊靜芳,2014),這導致殘疾人整體心理健康水平較低。除了生理因素外,就業(yè)狀況也直接影響殘疾人的心理健康水平(許大龍,2014)。
就業(yè)是殘疾人獲取收入的主要方式,也是其融入社會的主要途徑。研究表明,就業(yè)狀況將直接決定殘疾人的收入水平、生活質量和心理健康等(蘭繼軍,胡文婷,趙輝,雷春霜,吳靖萱,2015)。同時收入水平對殘疾人的心理健康狀況有著重要影響(李楠柯,張爽,李祚山,密忠祥,2015)。目前較少有研究關注已就業(yè)殘疾人的心理健康及其影響因素。探索影響已就業(yè)殘疾人心理健康的因素和機制,從而對其進行有效干預,對提高殘疾人心理健康水平和生活質量有著重要意義。
領悟社會支持是個體主觀感受到的社會支持水平,是個體對受尊重、被支持、被理解的情感體驗和滿意程度(Blumenthal et al.,1987)。由于生理缺陷,殘疾人的社交圈較為封閉,主要的社會支持來源是家人、朋友和殘聯(lián)等社會團體。就業(yè)后殘疾人會獲得更多的社會支持,如領導支持和同事支持。以往對腎移植受者的研究表明,術后就業(yè)腎移植受者的社會支持高于未就業(yè)者,生活質量也優(yōu)于未就業(yè)者(張文馨等,2014)。以往研究表明,主觀支持可能比客觀支持更能促進個體心理健康 (Haber,Cohen,Lucas,&Baltes,2007)。與客觀支持相較,家人、朋友、領導和同事更多為殘疾人提供情感等主觀方面的支持。同時研究表明,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程度能夠正向預測心理健康水平(李夢琪,李楠柯,高蕊,李祚山,2016)。有關殘疾大學生的研究結果表明,心理健康與領悟社會支持呈顯著正相關(楊素華,2001)。因此,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程度能夠對心理健康水平起積極作用。
根據(jù)資源保存理論,領悟社會支持能夠正向預測心理健康水平,心理資本可能是一個重要的中介變量。心理資本是個體的積極心理狀態(tài),包含自我效能、樂觀、韌性和希望等心理資源(Luthans,Avolio,Avey,&Norman,2007)。得到就業(yè)機會、進入工作崗位,是殘疾人恢復社會功能和實現(xiàn)人生價值的重要渠道,能夠幫助殘疾人獲得更多積極的心理資源。研究表明,領悟社會支持能夠正向預測心理資本(連靈,郭勝忠,2017)。資源保存理論認為,社會支持是一種潛在的資源(Halbesleben,Neveu,Paustian-Underdahl,&Westman,2014),通過領悟社會支持,已就業(yè)殘疾人將外在的社會資源轉化為自身的心理資源,自身的心理資本水平得以提升。同時,研究表明,心理資本對個體的心理健康水平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潘清泉,周宗奎,2009)。心理資本與心理健康水平的指標等具有顯著相關,如自尊、情感平衡及心理沖突等,同樣支持心理資本對心理健康有顯著積極影響(張闊,張賽,董穎紅,2010)。以往對大學生的實證研究表明,心理資本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心理健康之間起中介作用(武春霞,秦葆麗,2015)。因此,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程度越高,心理資本水平越高,越能以積極樂觀的應對方式面對生活和工作中的壓力,從而保持較高的心理健康水平。
工作滿意度主要指員工從工作中感受到愉悅的程度(Liu,Spector,&Shi,2007)。工作滿意度可能是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影響心理健康水平的另外一個中介變量。以往研究表明,殘疾人就業(yè)后的總體滿意度較高(熊國星,孟月,徐文磊,楊兵,黃震,2010),社會支持是個體工作滿意度的主要影響因素之一(郭薇,劉連龍,2014),領悟社會支持可以正向預測工作滿意度(李忠臣,王康,祝心怡,杜金玲,2018)。殘疾人在就業(yè)后與更多人產(chǎn)生社會關系,得到更高的領悟社會支持。作為有效的應對資源,領悟社會支持能夠幫助已就業(yè)殘疾人應對工作壓力和減少工作倦怠,以提高其工作滿意度。同時,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程度越高,對自身工作評價越高,對工作發(fā)展前景越樂觀,因而工作滿意度越高。同時,研究表明工作滿意度與員工心理健康水平呈顯著相關 (閆麗娜,蘇便苓,李震中,劉振紅,2014),工作滿意度越高,心理健康水平越高。因此,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程度越高,工作滿意度越高,進而心理健康水平越高。
此外,實證研究表明,心理資本顯著影響工作滿意度(侯典牧,劉翔平,2010)。根據(jù)工作要求-資源理論,心理資本是個體內在的工作資源(Xanthopoulou,Bakker,Demerouti,& Schaufeli,2007),使殘疾人員工完成工作要求的同時能夠對工作保持較高的希望水平,促進其工作投入,幫助員工獲得更好的工作成果,進而提高其工作滿意度。研究結果表明,心理資本是工作滿意度的預測指標,心理資本能夠促進個體的工作滿意度(吳偉炯,劉毅,路紅,謝雪賢,2012)。即心理資本高的個體擁有更多積極的心理資源,它可轉化為工作資源激發(fā)個體的工作動機,最終產(chǎn)生積極的工作結果,例如較高的工作滿意度。因此,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已就業(yè)殘疾人的心理健康之間的關系中存在鏈式中介作用,即領悟社會支持通過心理資本的中介、心理資本通過工作滿意度的中介影響已就業(yè)殘疾人的心理健康水平。
綜上所述,本研究基于積極心理學的角度,結合資源保存理論和工作要求-資源理論,通過對388名殘疾人員工進行問卷調查,探討領悟社會支持、心理資本、工作滿意度和心理健康的關系,旨在探索提升已就業(yè)殘疾人工作滿意度和心理健康的有效因素。本研究理論假設如圖1。
圖1 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對領悟社會支持和心理健康間的鏈式中介模型圖
采用方便取樣方法,通過網(wǎng)上在線殘疾人就業(yè)信息群向已就業(yè)殘疾人發(fā)放400份調查問卷,回收388份有效問卷,問卷回收率為97%。其中,男性161名,女性227名。工作年限范圍為3個月到10年。年齡范圍為20歲到60歲,其中20~25歲85人,26~35歲146人,36~45歲127人,45歲以上30人。
2.2.1 領悟社會支持
采 用Zimet,Powell,F(xiàn)arley,Werkman和Berkoff(1990)編制的領悟社會支持量表。共12個項目,分為3個維度:家庭支持、朋友支持和其他支持,其他支持主要指領導和同事支持。采用李克特7點評分法,1=“非常不同意”,7=“非常同意”,得分越高,領悟社會支持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量表的內部一致性α系數(shù)為0.94。
2.2.2 心理健康
采用李虹和楊錦榮(2002)編制的一般心理健康問卷。共20個項目,分為3個維度:自我肯定、憂郁和焦慮。使用“是否”計分法,要求被試用“是”或“否”描述近幾周的感覺。選“是”計1分,選“否”計0分,第7題和第10題使用反向計分,得分越高,心理健康水平越低。量表的內部一致性α系數(shù)為0.75。
2.2.3 心理資本
采用Luthans等(2007)編制,李超平(2008)翻譯的積極心理資本問卷。共24個項目,分為4個維度:自我效能、希望、韌性和樂觀。采用李克特6點評分法,1=“非常不同意”,6=“非常同意”,得分越高,個體的心理資本水平越高。量表的內部一致性α系數(shù)為0.92。
2.2.4 工作滿意度
采用孫建法(2006)編制的員工工作滿意度調查問卷。共61個項目,分為7個維度:老板關心、薪水福利、同事關系、內在回報、工作環(huán)境、公司培訓和管理制度。采用5級評分法,1=“非常不滿意”,5=“非常滿意”,得分越高表示對工作越滿意。問卷的內部一致性α系數(shù)為0.88。
采用SPSS 20.0統(tǒng)計軟件對數(shù)據(jù)進行初步整理和分析。采用Amos 20.0軟件建立結構方程模型,分析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在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和心理健康之間的多重中介效應,研究使用打包技術,對單一維度量表采用隨機組合法進行打包。
采用Harman單因素法檢驗共同變異方差。將所有施測項目進行未旋轉的因子分析。結果表明所有10個因子的累計方差貢獻率為64.84%,第一個因子對變異的解釋程度為31.01%且低于40%,表明本研究不存在明顯共同方法偏差問題。
由表1可知,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與心理資本、工作滿意度的各個維度之間均存在顯著正相關,與心理健康的積極維度呈顯著正相關,與消極維度呈顯著負相關。各變量之間具有顯著相關,為之后的中介效應檢驗提供了一定的前提條件。
表1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和相關關系(n=388)
首先,對假設模型的測量部分進行分析,各維度在相應的潛變量上的負荷均達到顯著性水平,這表明了測量工具的有效性。其次,根據(jù)先前研究結果和本研究所獲得的數(shù)據(jù)構建模型圖,以工作滿意度和心理健康作為因變量,以領悟社會支持作為自變量,心理資本作為中介變量,構建假設模型M1和M2。以心理健康作為因變量,領悟社會支持為自變量,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作為中介變量,構建模型M3。由表2可知,M3的擬合指數(shù)較好,因此,本研究采用M3。
根據(jù)結構方程統(tǒng)計結果(圖2)所示,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對心理資本(β=0.84,p<0.05)、工作滿意度(β=0.28,p<0.05)和心理健康(β=0.41,p<0.05)的影響皆顯著,心理資本對工作滿意度(β=0.41,p<0.05)的影響顯著和工作滿意度對心理健康(β=0.41,p<0.05)的影響顯著。使用bootstrap方法進行中介效應檢驗,在原始數(shù)據(jù)中隨機取樣抽取2000個樣本,計算中介效應的平均路徑系數(shù),該中介效應的95%置信區(qū)間分別為[0.29,0.40],不包含0,所以進一步證明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的中介作用成立。表明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在領悟社會支持和心理健康間起到部分鏈式中介作用。
表2 中介模型的擬合指數(shù)
圖2 領悟社會支持和心理資本對工作滿意度和心理健康的結構方程模型圖
相關分析表明,已就業(yè)殘疾人的領悟社會支持、心理資本、工作滿意度和心理健康兩兩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這與以往的研究結果一致(岳月,吳明柯,孫曉晶,2016;張向葵,田錄梅,暴占光,聞明晶,2006)。已就業(yè)殘疾人的領悟社會支持程度越高,心理健康水平越高。這一結果驗證了社會支持理論(茍雅宏,2009),即領悟社會支持可以維護個體的積極情緒體驗,緩沖負性事件對個體身心狀況的影響,保持和提高個體的心理健康水平(Meehan,Durlak,&Bryant,1993)。同時,研究表明社會支持與積極情感正相關,較高的社會支持會帶來更多積極正向的情緒體驗(成君,王革,1997),能夠消除殘疾人典型消極心理的負面影響。因而領悟社會支持程度越高,已就業(yè)殘疾人的心理健康水平越高。
本研究證實了心理資本在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對心理健康影響中的中介作用。殘疾人知覺到了來自家人、朋友、領導和同事的支持與鼓勵,在生活和工作中更接納與相信自己,具有較高的自我效能感,從而能以更加積極樂觀的態(tài)度面對問題,對未來充滿希望。即殘疾人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夠轉換為其內在的心理資源,使其心理資本增多(朱美俠,蔡丹,武云露,Zhang XiaoChi,Juergen Margraf,2016)。心理資本的開發(fā)和構建,有助于個體心理疾患的預防和消除(張暉,李思思,林偉波,何凱,巣琳,2006),進而正向預測心理健康。領悟社會支持通過豐富已就業(yè)殘疾人的心理資本對其心理健康產(chǎn)生正向影響。
本研究證實了工作滿意度在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對心理健康影響中的中介作用。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程度越高,意味著其更能感受到工作中領導與同事的支持、鼓勵和認可,在工作中找到自我價值,提高工作樂趣,進而提高工作滿意度。并且工作滿意度高的個體,感知到的工作壓力較?。钣称?,謝琴紅,2007),能夠得到較高的工作認同感,產(chǎn)生更多積極情緒,因而工作滿意度與心理健康水平呈正相關。領悟社會支持通過提高已就業(yè)殘疾人的工作滿意度對其心理健康產(chǎn)生正向影響。
本研究表明,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在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與心理健康之間起到了部分鏈式中介作用。即,領悟社會支持一方面直接影響已就業(yè)殘疾人的心理健康,另一方面通過心理資本→工作滿意度間接對其心理健康產(chǎn)生影響。根據(jù)資源保存理論,已就業(yè)殘疾人將客觀社會支持轉換為自身心理資本的一部分,而作為一種核心心理要素,心理資本能有效促進個人價值的實現(xiàn)和工作績效的提升,使已就業(yè)殘疾人獲得較高的工作滿意度。因此,領悟社會支持通過心理資本→工作滿意度的鏈式中介對已就業(yè)殘疾人的心理健康產(chǎn)生正向影響。同時,心理資本→工作滿意度的部分鏈式中介效應側面說明了就業(yè)對殘疾人心理健康的重要影響。
基于積極心理學視角,結合資源保存理論和工作要求-資源理論,本研究探索了領悟社會支持對已就業(yè)殘疾人心理健康的影響機制。本研究的理論意義在于,證實了領悟社會支持與已就業(yè)殘疾人心理健康的直接關系,并引入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兩個變量構建了一個鏈式中介模型。本研究的實踐意義在于,首先,研究結果支持我國目前實行的一系列促進殘疾人就業(yè)的措施,證明提高殘疾人就業(yè)率,推進按比例就業(yè)對提升殘疾人心理健康水平和生活質量的現(xiàn)實意義。其次,2006年全國第二次殘疾人抽樣調查顯示,殘疾人就業(yè)率不足四成,我國殘疾人的就業(yè)依舊是個很大的難題。就業(yè)難是一個社會問題,本研究結果表明,通過為殘疾人提供有形的(如物質、金錢)和無形的(如情感、指導、親密的社會交往、尊重等)社會支持,能夠提升殘疾人的心理資本,提高殘疾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并且促進殘疾人就業(yè)成功,這與以往研究的結論一致(吳忠良,2018)。政府和殘疾人工作者可以使用有效的干預措施來提高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水平,以促進其就業(yè)和心理健康狀況。
本研究的局限性在于:首先,本研究獲得的是橫截面數(shù)據(jù)。橫斷研究能夠有效地回答許多類型的研究問題,只要使用的測驗信效度較高,研究結果仍可以對較復雜的模型提供支持和一定程度的解釋(Levin,2006)。不過鑒于橫斷設計的局限性,今后的研究應使用縱向研究對此問題進行進一步深入探討。其次,在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與心理健康之間起中介作用的不僅僅局限于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應對方式、情緒調節(jié)能力也是重要的潛在中介變量,這些變量與心理資本之間可能還存在相互作用,這些有待于進一步研究的探討。
心理資本是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和心理健康之間的中介變量;
工作滿意度是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和心理健康之間的中介變量;
心理資本和工作滿意度在已就業(yè)殘疾人領悟社會支持和心理健康的關系中起部分鏈式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