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鈺晗
摘 要:屏風不僅是繪畫的載體,并且作為繪畫內(nèi)容大量地參與進了繪畫,它形成的效果以及對空間畫面情思的表達都值得探討。以屏風作為繪畫載體以及屏風參與繪畫這兩方面為切入點展開討論。
關(guān)鍵詞:屏風載畫;屏風入畫;繪畫藝術(shù)
一、屏與畫簡要概述
《歷代名畫記》曾言:“自隋以前,多畫屏風,未知有畫幛,故以屏風為準也。”可見,在畫幛尚未發(fā)展成為獨立的繪畫形式之前,屏風繪畫的風氣之盛。搜集珍貴的圖畫并將其改裝成屏風是宋代人的一種習慣。米芾《畫史》中記載,宋仁宗曹皇后偏愛李成,“盡購李成畫,貼成屏風”。蘇軾也試圖購置喜愛的畫家作品,坐臥相隨:“近有李明者,畫山水新有名,頗用墨不俗,輒求得一橫卷,頗長,可用木床繞屏。”由此可見,屏風繪畫由來已久。
二、屏風載畫
《三國志·吳錄》中記載:“曹不興善畫,權(quán)使畫屏風,誤落筆點素,因就以作蠅。既進御,權(quán)以為生蠅,舉手彈之?!边@個歷史故事除了表明曹不興畫藝之精湛外,還表明當時以屏風為繪畫媒介的現(xiàn)象十分普遍。
在故事中,屏風既是畫面內(nèi)容的載體,也參與了畫面內(nèi)容的構(gòu)成,營造出一種獨特的視覺效果。正是這種視覺效果,讓孫權(quán)產(chǎn)生了幻覺,以為這只蒼蠅是真實的。因為孫權(quán)的眼中看到的不僅僅是蒼蠅,更是一只趴在屏風上的蒼蠅。
(一)以屏風上的“仕女題材”為例
“屏風周昉畫纖腰,歲久丹青色半銷。斜倚玉窗鸞發(fā)女,拂塵猶自妒嬌嬈?!贝嗽娛翘拼笤娙硕拍了?,描述的就是周昉所繪的屏風美人之曼妙。雖然隨著時間的侵蝕屏風上的人物畫已非舊觀了,但觀賞者卻依舊能窺見其風華。段成式的《酉陽雜俎》卷十四(諾皋記)中記載:“元和初,有一士人失姓字,因醉臥廳中。及醒,見古屏上婦人等,悉于床前踏歌,歌曰:‘長安女兒踏春陽,無處春陽不斷腸。舞袖弓腰渾忘卻,蛾眉空帶九秋霜。其中雙鬟者問曰:‘如何是弓腰?歌者笑曰:‘汝不見我作弓腰乎?乃反首,髻及地,腰勢如規(guī)焉。士人驚懼,因叱之,忽然上屏,亦無其他?!痹诠糯溜L作為一種繪畫載體常見于室內(nèi)。唐代周昉的屏風美人盛極一時,有研究猜測周昉所作《簪花仕女圖》便是從屏風上揭裱下來的。而顯然在《酉陽雜俎》中,屏風營造了一種幻境,使居住在此的屏風主人根據(jù)屏風上所見的元素入夢,而仕女美人就作為一種元素進入夢中,她們代表著美好與世俗,使主人在夢中與其共游。而屏風遮擋性的現(xiàn)實功能又營造出一種私密空間,使得屏風主人可以在這種環(huán)境中得到“可游”“可居”的真實感受。屏風中女子往往成為一種感情的寄托和隱喻,是人們對世俗生活的幻想和沉湎。此外,屏風扇扇相連,能夠形成封閉空間使人不被打擾。
現(xiàn)故宮博物院典藏的屏風繪畫《雍正十二美人圖》,更是通過12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形成了一種強烈的氛圍。而它的畫作尺寸更是加強了這一點。它們每一扇屏風都是寬96cm長184cm,比真人還要大一些。整整12扇圍屏放在一起,看上去真的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队赫廊藞D》中的場景,如“裘裝對鏡”“倚門觀竹”“消夏賞蝶”“博古幽思”等都是人們在閑暇時所參與的活動,故可知這12幅圖皆為“行樂圖”。這些女子皆不是宮中有特定姓名的妃子,而是十二位想象出的美人。畫中美人身后的題詞可見這些屏風繪畫的用心?!白詰z幽菊紗窗下,不與群芳珵治資”,采用了托物言志的手法,用清高堅韌的菊來比作自己,從而進行自憐。這看似是畫中美人在“持表觀菊”時的情思,其實也暗喻了雍正自己的內(nèi)心所想?!盁o聊閑數(shù)荷花變,有恐今宵更漏長”,這便是嘆自己無人可傾訴,無人可理解。而“美人展書”中,書中小字是《金縷衣》“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這便是有愛惜時間,珍惜當下之意。這些畫中的意趣恐非畫師所思,而是畫之主人所定。
(二)以《上元燈彩圖》為例
明代佚名畫家所作的《上元燈彩圖》與《清明上河圖》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是以繪畫的形式記錄當時的真實場景,故可作為圖像資料提供參考。從畫中可以看到人們在上元節(jié)停留在屏風面前觀賞屏風的場景。這一畫面是彌足珍貴的,因為一般來說,觀賞者是不會被記錄在畫中的,但這幅畫卻少有地直接描述了一幅屏風繪畫是如何被觀看的,強調(diào)了屏風的視覺屬性,為觀者提供了開拓繪畫意義的嶄新空間。
三、屏風入畫
(一)延伸畫面空間
對于屏風入畫這一繪畫題材,不得不談的便是《重屏會棋圖》,此畫乃南唐周文矩所作,描繪的是李中主和兄弟下棋的場景。通常人們認為畫面中帶著高帽,身材略顯高大的男人就是李中主。通過前廳地上散落的箭支,人們可以推測出在下棋之前他們玩了投壺這個游戲,而周圍的設(shè)施陳列表明此處便是待客游戲的空間場所。在畫面中人們可以看到兩扇屏風,第一扇屏風所繪的是一留髯男子側(cè)臥在一側(cè),一名侍女立于他的右側(cè),其余的三名侍女中兩人在整理被褥,一人立于屏風左側(cè),手拿被子在一旁等待。這幅屏風描繪的是內(nèi)室場景,所以這可能是真實的屏風繪畫,也有可能是作者的巧思,即通過屏風繪畫來表明內(nèi)室的模樣,或者展現(xiàn)內(nèi)室平時會發(fā)生的事情。有人認為這個屏風是透明的,即不具備劃分封閉空間的功能,但是又能夠劃分出外廳和私密空間的界限,實現(xiàn)了對畫面空間的延伸。
而透明屏風這種繪畫手法在劉貫元的《消夏圖》中也出現(xiàn)過,畫家用一扇屏風來展示主人的私密空間。室內(nèi)的屏風描繪是主人的生活場景,而再往深處的那扇屏風則是他的內(nèi)心向往和選擇。從圖中可以看到畫者在第一扇屏風上又畫了一扇屏風,上面描繪著山川樹木的景致,環(huán)繞在睡榻四周。這種畫中畫的結(jié)構(gòu)暗示了畫中人的內(nèi)心所想,是其內(nèi)心的隱喻。
(二)營造畫面環(huán)境氛圍
《重屏會棋圖》和《消夏圖》中畫面最深處的屏風和《竹榻憩睡圖》中的屏風所發(fā)揮的作用有異曲同工之妙?!吨耖巾瘓D》是一位高士在酣睡,其身后的屏風上繪制著水波的紋樣。這些水波紋樣給人一種動蕩中的平靜之感,可以讓高士更好地入睡。而《重屏會棋圖》和《消夏圖》中的山水屏風也有此作用,能夠讓畫主人在睡夢中閱覽群山,尋得片刻的清閑自在。
(三)構(gòu)建錯位空間
屏風可以創(chuàng)造多重空間,也可以通過畫者巧思營造一種空間錯位的效果。在《槐蔭消夏圖》中,畫面中一位居士在槐樹下乘涼小憩,而居士身后槐樹和木桌與左側(cè)屏風中景致相連,會讓人恍然間以為是屏風中的畫面,但若細細觀看便會發(fā)現(xiàn),槐樹和木桌上的器物分明是真實存在的,這便是畫者用左側(cè)畫屏的擺放位置來讓真實景觀也入了畫。再看《長安醉市圖》,畫中的場景猛然間看去會讓人以為是榻后的一座假山和一棵古松,但仔細看便會發(fā)現(xiàn)松枝搭在屏風前而假山隱于屏風后,可見這只是畫者根據(jù)身后假山的形狀在屏風上畫了一座與之可以相連的山脈,才造成了屏風被隱藏的效果。
(四)分割畫面空間
《韓熙載夜宴圖》中的屏風作用是分割畫面場景,使得整個畫面自然、流暢、清晰,在起承轉(zhuǎn)合之間講述了四個故事。第一扇屏風是韓熙載聽琵琶時坐榻上的圍屏,上面繪制著山川景致。第二扇屏風的作用是分割第一個場景和第二個場景,屏上繪有松樹山巒。第三扇屏風是三面圍欄式,屏上描繪著山川河流之景,韓熙載此時在親手擊鼓與眾人合奏共舞,使得晚會的氣氛也隨之達到了高潮。而第四扇屏風便是韓熙載送別賓客的場景,他的目光剛好引著人們看到一名客人在與一名樂女談情說愛,兩人站立于屏風的一前一后,仿佛讓屏風后的樂女也置身于送別的場景。
這些屏風上的內(nèi)容多是山川河流等自然景致,結(jié)合韓熙載所處環(huán)境和當時心緒可知,他是在用虛幻的歌舞升平來掩蓋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所想。而屏風的畫面元素也暗含了他的心之所向,即他只想遠離朝堂,不再卷入是非,做一名隱士,遠離紛爭,逃離殘破的家園。這便是畫中隱喻,也是主人的自我選擇。
四、結(jié)語
在漫長的發(fā)展歷史中,屏風漸漸地開始有了承載畫面,抑或入畫成為畫面元素的作用,不再僅僅是一件器物,而是可以言情載志,隱喻暗示主人的情思。它就像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立體畫布,被放置在不同的空間或贈與不同的人都會讓其含義千變?nèi)f化。它有時不僅是畫面的組成部分,也會占據(jù)畫面的中心,有著深層次的暗喻。
屏風是一件歷史悠久的中式家具。時間的洗滌為屏風增添了古典的韻味和氣質(zhì),使得屏風的實用性與裝飾性合完美結(jié)合。
屏風最初是為了擋風和遮蔽,后來不斷發(fā)展,品種趨于多樣化,不僅有高大的屏風,也有較小的屏風,有專用的床屏、枕屏,也有純裝飾性的陳設(shè)屏風。此外,屏風的材質(zhì)也變得多種多樣,除了傳統(tǒng)的漆藝屏風、木雕屏風、石材屏風、絹素屏風之外,現(xiàn)代還出現(xiàn)了玻璃屏風、不銹鋼屏風等。這些不同材質(zhì)的屏風可以營造出不一樣的氣氛,烘托不同的風格。如今作為一種時尚性的裝飾品,屏風在現(xiàn)代家居設(shè)計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將會成為更多現(xiàn)代人的選擇。
屏風在古代畫家手中的巧妙展現(xiàn)以及對主人情思的獨特展現(xiàn)給當代的家居設(shè)計帶來了新的思路和方向,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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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湖北美術(shù)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