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額爾古納河右岸》是遲子建用百年的歷史變遷記錄一個民族的變化的小說。通過小說我們深刻的感受這個民族對自然的敬畏,他們在自然的和諧相處中走進現(xiàn)代文明社會,同時看到作者在表現(xiàn)鄂溫克族人的百年歷程與生命體驗中, 帶給人們的仍是對生活與生命的清醇滋味,體現(xiàn)了作者對這個民族的深深眷戀之情。遲子建是用小人物的日常生活編制歷史的舞臺,小說中充滿著對自然,對國家對民族,對親人的深深愛戀。
關鍵詞:中國長篇小說;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
作者簡介:黃艷(1982.9-),女,仫佬族,廣西宜州市人,本科,講師,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3-0-02
遲子建的文字,凄美憂郁、婉約清澈,字里行間流露出的天真爛漫的故事。她時刻關注底層民眾生存狀態(tài)。如她自己所說“我希望能夠從一些簡單的事物中看出深刻來,同時又能夠把一些貌似深刻的事物給看破,這樣的話,無論是生活還是文學,我都能夠保持一股率真之氣、自由之氣。”[1]再次讀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讀到了文字中對這個民族,對親人,對自然的深情感悟。
一、對古老民族集體大愛的深情回望
遲子建認為“真正的歷史在民間,編織歷史的大都是小人物。因為只有從他們身上,才能體現(xiàn)最日常的生活圖景,而歷史是由無數(shù)的日常生活畫面連綴而成的?!盵2]《額爾古納河右岸》是一部具有深厚歷史意識的小說,雖然只有二十多萬字,小說以描寫東北鄂溫克民族中的一個小族群的生活變遷來記錄這個民族的成長故事、生存現(xiàn)狀及百年滄桑。
在鄂溫克族人的流傳中,這個民族發(fā)源于貝加爾湖畔,祖先居住的這個地方是一個四季如春的美麗世界。因為俄軍的入侵,才被迫搬遷至現(xiàn)在生存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在搬遷的過程中,一些氏族在歲月的侵襲中離散了,這使得本來就人數(shù)不多的民族人口更加稀薄。但是來到右岸后,這個民族依然堅韌的快樂生活。這個民族的生活很簡單,他們在廣袤的山林里以放養(yǎng)馴鹿和狩獵為生,跟著馴鹿尋食的蹤跡而遷徙,繁衍生息。他們住在一種叫“希楞柱”的用松木搭建的簡易帳篷中,方便隨時遷徙,他們有專門的存儲食物的倉庫“靠老寶”,像鳥兒的巢一樣搭建在樹上,如果族人過世了,則風葬在大樹上,讓靈魂隨著風回歸到自然中。他們穿的是獸皮,吃的是這片山林提供給他們的各種動植物,他們順應自然而生存,把握自然的規(guī)律,與自然和諧共生,他們對這片山林充滿著崇敬和深情,他們相信每一個生物都是有靈性的,草木能唱歌,馴鹿通人性,森林會說話。他們虔誠地遵從著最古老原始的自然規(guī)則,將所擁有的一點點滴滴都視為大自然的恩賜,盡自己所能去適應自然,而非改變自然。
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鄂溫克人感謝自然的給予的隨遇而安的的生活理念,群居生活的集體思想。林中遷徙,異常艱難。在這里我們清楚地看到一幅個人和群體和諧相處的畫面,自然而然展現(xiàn)出的群體關愛。這個畫面使得這個民族這茫茫林海中得以生存、延續(xù)和發(fā)展。
二、用愛的力量體現(xiàn)人性至美
王安憶說:“小說是現(xiàn)實生活的藝術,所以小說必須在現(xiàn)實中找尋它的審美價值,也就是生活的形式?!盵3]遲子建是一個清醒而質(zhì)樸的現(xiàn)實主義者,她常以詩性的目光來發(fā)現(xiàn)和預設生活中的人性之美,又在想象中消融其中不連貫的部分,使其進入妖嬈嫵媚的藝術世界。遲子建不是被動真實地反應現(xiàn)實生活,而是將這個世界打碎,運用想象與虛構,按著人性的要求來重新構建文學的鄉(xiāng)土世界,將自己的個體生命融入作品中,把現(xiàn)實中的真實與精神里的真實相結合,《額爾古納河右岸》也不例外。
(一)對自然的敬愛
在這部小說里,鄂溫克民族生活在山林里,他們在享受大自然的恩賜的同時也嘗盡了艱辛。他們生活比較簡單、困苦,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經(jīng)常要面對各種不期而遇的天災人禍,但是他們總以平和的心態(tài)來對待命運,對生存的這片山林充滿著深情和敬重。小說開篇寫到的“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看老了?!盵4](P3)在一開始,作者就把人和自然的命運緊緊相連了。姐姐被凍死;父親林克在森林中遭到雷電襲擊而死;拉吉達的家人都被“黃病”奪去了生命;拉吉達在大雪天里尋找馴鹿被凍死;妮浩的女兒交庫托坎被馬蜂蟄死;瓦羅加死于熊之手;依蓮娜被河水沖走等等,這些死亡都是自然和自然中的生物造成的,可是他們卻沒有因此而對自然產(chǎn)生和馴鹿產(chǎn)生恨意和不滿,而是一如既往地愛著這片森林和馴鹿,他們?nèi)缡钦f“雖然馴鹿曾經(jīng)帶走了我的親人,但是我卻還是愛它。” [4](P18)他們以動植物的名稱為孩子命名,同時還像保護自己的孩子一樣保護馴鹿和一些小動物,在游牧的時候,總會把住過的地方清理干凈,不留下“疤痕”,他們也不會坎燒鮮活的樹木,金得自殺時都不舍得在活的樹上吊死,因為善良的他不愿意一棵活著的樹和他被一起火葬,他們與動物為友,與天地為伴,他們真心的對待森林中的一草一木,就如主人公說的,他們和馴鹿“從來都是親吻著森林的”。[4](P247)火在這個民族也是被生命化的,它的燃燒是一朵盛開的花,它在這個民族是溫暖的象征。而火最終也帶走了這個民族最后一個薩滿。這也是小說中最為感人的一幕:為了撲滅森林的大火,年邁妮浩拖著沉重的步子跳起了神舞,她越跳越慢,最后慢慢地倒了下去,此時,大雨也傾盆而下。她用自己的生命中最后一支神舞,換來了生機和族人的繁衍。依蓮娜是第一個鄂溫克族大學生,靠自己的能力在城市里成為畫家時,她就創(chuàng)作了妮浩薩滿祈雨圖,用行動來表達對自然的熱愛。
鄂溫克人順應自然規(guī)律,像自然界中的動植物一樣,從容應對萬事萬物的新陳更替。他們認識到有出生必有死亡,有喜悅必有憂愁,有婚禮必有葬禮。書中寫到列娜死的時候不留刻意雕琢的痕跡,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列娜已經(jīng)和天上的小鳥在一起了。” [4](P32) 那么的悲傷卻又是那么的豁達自然,仿佛一切都是大自然的悄然變化,賦予著生命的跳動感。他們其實就是這片大地山林的化身,與自然融為一體。
(二)人性真情回歸
遲子建多是對畸異人物、弱勢群體的關懷,來表現(xiàn)出他們?nèi)诵缘恼媲椤H缧≌f中的“我”最喜愛的兒孫是安道爾和安草兒,安道爾小時候被果格力打到,卻沒有哭,而是開心地躺著欣賞天上的云彩,把果格力的拳頭當做瘙癢癢。他想給馴鹿在吃到鹽的同時又能喝水而把鹽撒進河里,鹽被河水稀釋了,他傷心的認為河水是個騙子,而從此再也不吃水里的食物,認為河里的食物都是魔鬼。他被瓦霞設計與其發(fā)生了關系,使得瓦霞懷孕導致他被迫取瓦霞為妻,當一切事情水落石出后,他卻沒有聽母親的話與瓦霞離婚,原因是他不愿意瓦霞再去傷害別人。安草兒愚癡是遺傳了父親的,他為拉吉米插在小達西墳上的吹奏的樂器木庫蓮得到雨水的滋潤而開心,認定它會生長出一曲會唱歌的小鳥來,他還大清早的為電影里的人煮鹿奶茶。他的天真給人們帶來了歡樂。
他們父子都是愚癡的人,如果他們生活在今天的社會中,一定無法適應社會的冷漠和欺詐,無法生存與人際關系復雜的現(xiàn)代社會中,但是在山林中,他們卻能應付自如,快樂坦然的與大自然依依而生。他們雖然愚癡,但是他們卻比任何人都真誠、善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正是代表著這個民族的精神,守護山林、守護馴鹿、熱愛自然中的一切生物,真誠待人,這些都是現(xiàn)代社會生活中所缺乏的。遲子建借助“我”的口來呼吁我們應該回歸真誠、善良的本真人性中。
三、自然孕生的溫暖真情
雖說小說應該對于生活具有批評性和超越性,但是小說更應該是美的、溫暖的、能感動人心的。我們看到遲子建的小說中的世界是溫暖的,無論生活多么艱難,無論人生面臨怎樣的缺陷,她總能給我們展現(xiàn)心里中最溫潤動人的情感,在《額爾古納河右岸》里她對于愛情、友情、親情乃至動植物與人之情的抒寫成為小說中最感人的篇章。
小說中對親情的描寫是浸透人心的。拉吉米對毫無血緣關系的養(yǎng)女馬伊堪的愛,馬伊堪對養(yǎng)父拉吉米守候;其中最動人的是耶爾尼斯涅對母親妮浩的愛,為救母親可以替母親去死;妮浩對死去孩子所唱的每一首神歌中體現(xiàn)出她對孩子的愛;依芙琳向善后為瑪克辛姆治爛瘡的舉動以及“我”對別人的體貼和關心、在最后要搬離山上時所有人的不舍紛紛給我留下的紀念物,這些親情都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流淌著溫暖著人心。小說中的愛情更是美麗感人,父親及伯父尼都薩滿對母親達瑪拉執(zhí)著的愛,母親死后為了讓母親平安渡過“血河”到達幸福世界,寧愿自己融化在“血河”中,以此表示出他對達瑪拉母親深深的愛;瓦羅加對我的愛:“我是山,你是水。山能生水,水能養(yǎng)山,山水相連,天地永存?!盵4](P170) “我”對拉吉達和瓦羅加的愛則是:“拉吉達是一棵挺拔的大樹,瓦羅加是大樹上溫暖的鳥巢,他們都是我的愛?!盵4](P142)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體現(xiàn)了濃濃的深情;還有小說里羅林斯基對列娜的愛;伊萬對娜杰什卡的愛;魯尼對妮浩疼愛等等,這些情感淺淺深深的不同人有不同的表達,但是都是真摯的悄然的感動著人心。除了人與人之間的真情,動物和人之間的情感也是讓人感動的,父親林克的獵犬伊蘭對主人的忠誠,父親死后想給父親殉葬,母親留下它之后,它再也不吃肉,以此來消耗身體的熱量,最終陪伴到母親死去。老達西的獵鷹奧木列為老達西獵食,和老達西一起與狼奮戰(zhàn)為老達西報仇,這些動物與人之間是一種朋友關系,對人絕對的忠誠。更可貴的是薩滿妮浩的舍己為人,一次次地放棄自己的孩子來救回族人甚至是與我們生命中毫不相關的人的性命,貫穿了整部小說的兩個薩滿,她們的經(jīng)歷都讓人感動不已,她們的命運都是悲壯的。無論在任何時候,這種舍小我為大我的行為都會觸動著我們的心弦。這些故事是對大愛無疆的闡述,是叩擊我們心門的震顫。
遲子建正是通過這緩緩的訴說,來體現(xiàn)她對于自然和這個民族的愛。我們的生活需要這樣的民族精神,她以默默溫情的愛,展現(xiàn)了這個民族的堅強、智慧以及對生活充滿著希望的不屈精神。在今天的社會生活我們遺失了很多東西,我們需要鄂溫克族這樣的生存哲學,就是鄂溫克人的生存姿態(tài),一種簡單卻偉大的哲學。我們一直在提倡建立和諧社會。然而,社會的和諧是依賴于人與自然的和諧。鄂溫克人雖然以山林為生,順應自然規(guī)律生活在山林中,小心翼翼地愛護著這片山林。今天我們無限制地掠奪自然,必會造成資源的枯竭。這不僅實現(xiàn)不了發(fā)展的目標,還會使地球變得不再適合人類生存。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和諧也就無從談起。我們應重新審視人與自然關系之后作出的理性選擇,這是鄂溫克人帶給我們的啟示。
注釋:
[1]遲子建.寒冷的高緯度——我的夢開始的地方[J].小說評論,2002(02).
[2]遲子建,胡殷紅.人類文明進程的尷尬、悲哀與無奈——與遲子建談長篇新作《額爾古納河右岸》[J].文藝廣角,2006(02).
[3]王安憶.生活的形式[J].上海文學,1995(05).
[4]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M].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團/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