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應(yīng)

【摘要】莫言的成名作《透明的紅蘿卜》，具有豐富的主題意蘊。小說采用特殊的寫作手法、細(xì)膩的筆觸和對于生活境遇獨到的見解，向我們展現(xiàn)了特殊年代和特殊環(huán)境下集體與個體的愚昧與無意識、兩個世界即成人世界與兒童世界的沖突等。在對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的詳細(xì)刻畫中，向我們描繪了一幅真實而又帶有沖突的奇妙鄉(xiāng)村生活畫卷。

【關(guān)鍵詞】透明的紅蘿卜;愚昧;無意識;兩個世界;主題意蘊

《透明的紅蘿卜》創(chuàng)作于1985年，是莫言的成名作。該小說通過鮮活的民間語言、魔幻的意象等藝術(shù)手法向我們生動形象地展現(xiàn)了特殊時期的農(nóng)村生活形態(tài)。

一、集體的愚昧與無意識

（一）群體的無知狂歡

在這部小說中，所有的人物關(guān)系都是相對的，他們在不同的關(guān)系圈里都扮演著各自的高低層次，但唯獨黑孩是例外。黑孩，從始至終都是處于弱勢且低一層次的位置，不論他處于哪一個關(guān)系圈，他永遠(yuǎn)都是低層次，永遠(yuǎn)都是被欺負(fù)的對象。

“處于高層次的人也可以被稱之為上位者，他們高高在上自以為是，他們站在某種所謂的高度去俯視鄙視下位者。高層次人群有著自然而然的優(yōu)越感，正如這部小說中的那些上位者”[1]。例如小說開頭對于隊長的描寫：胡同里隊長組織開會，隊長一只手拿著高粱餅子，一只手拿著大蔥，慢吞吞地朝鐘下走著。其他男女老少則是涌出來匯集到鐘下，眼巴巴地看著隊長，等著他講話。對待群眾不是命令，就是臟話連篇的辱罵，把本該平等分配任務(wù)變成他個人的一言堂，群眾沒有插嘴的份。這只是隊長的表現(xiàn)，負(fù)責(zé)滯洪閘的劉副主任作為貫穿小說的高層次人物代表可謂是“更勝一籌”。他在第一次見到黑孩的那一刻便破口大罵，言語動作里充滿了對黑孩的不屑和不信任。而小石匠稱其為“劉太陽”，太陽本是象征光明、溫暖、為人指引前進的方向，而在這里稱其為“太陽”，更是作者對這種高層次“上位者”的諷刺與不滿。滯洪閘其他勞動人員問他是不是睡橋洞，他則說自己是領(lǐng)導(dǎo)，有自行車。隊長和劉副主任是小說中典型的高層，他們過著與勞動者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有著自帶的優(yōu)越感，并引以為傲。

小說中除了高層次與低層次的關(guān)系圈，還有同層次的互相較量。在公社滯洪閘這個關(guān)系圈中，黑孩和小鐵匠屬于同一層次，但他們卻并沒有同層次的相互幫助、和諧友愛。小鐵匠初見黑孩如同劉副主任初見黑孩一般，張口就是“滾”“小混蛋”。在老鐵匠、小鐵匠和黑孩三人合作打鐵這段日子里，小鐵匠對黑孩非打則罵。老鐵匠作為長者對黑孩相對照顧，小鐵匠因老鐵匠遲遲不肯傾囊相助而耿耿于懷，他把對老鐵匠的怨恨轉(zhuǎn)移到黑孩身上，是一種同層次欺辱。

（二）群體的麻木不反抗

如果把小說中的所有人物當(dāng)作一個群體，那整個群體是處于一種麻木不反抗的狀態(tài)。在整個大圈子里，每個人都像是被輸入了電腦程序，按部就班去做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定位，無論好壞。隊長、劉副主任這樣的“上位者”對普通群眾頤指氣使、不屑一顧，普通群眾按照指示去做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大家都處于一種仿佛相安無事的平穩(wěn)狀態(tài)下。他們所作所為都像是出于本能，自然而然地去聽，自然而然地去做，沒有自己的思考，沒有自己的判斷。

作為被壓迫的典型代表人物黑孩，他把面對壓迫時的不反抗做到了極致。主人公黑孩從一出場就遭到了周圍人對他的欺辱與語言暴力。在家里，后媽對他拳打腳踢，吃了上頓沒下頓，天冷無衣蔽體;在外面，公社里的男女老少對其進行言語暴力，工作中受到小鐵匠非人的待遇……“他從生下來就受著不公平待遇，可他對于這些傷害熟視無睹，早已麻木，毫無知覺”[2]。

二、黑孩視角下的兩個世界

（一）粗暴冷漠的成人世界

如果說《透明的紅蘿卜》第一層面的世界是由官員和社員共同構(gòu)成的一個壓迫與被壓迫的關(guān)系圈，那么第二層面的世界則可以挪到成人與兒童之間?！耙灾魅斯诤⒌囊暯侨タ创赡耆耸澜?，從他的視角看待家庭成員、官員和社員，這些成年人對黑孩的言語行為和黑孩作為一個兒童本身形成對比”[3]。

冷漠言語。語言上的冷漠像一把把刀子，有時候比實際的動作更讓人痛心。小說以加寬滯洪閘為開始，在公社加寬滯洪閘的過程中穿插著官員和公社成員各色各樣的言語，有尖銳傷人的，有冷漠侮辱的，當(dāng)然也有為數(shù)不多充滿善意的。除了官員和公社成員，黑孩的家庭也是充斥著這樣的冷漠刺人的言語，這三方長久且持續(xù)對黑孩進行言語暴力，讓這個本可以在父母庇佑下的十歲男孩對成年人的冷漠言語麻木，對善言溫柔感到害怕、陌生，甚至抵抗。

隊長與黑孩初見時破口大罵：“黑海兒，你這個小狗日的還活著？”這一句話就把隊長對于黑孩生命冷漠體現(xiàn)到極致。到了公社，負(fù)責(zé)滯洪閘加寬工程的劉副主任看見黑孩后，一邊罵小石匠一邊說黑孩是滑蛋，劉副主任說：“這也算個人？”在他的眼里，黑孩就是被別人拿來湊數(shù)的瘦猴，都不能稱之為“人”。黑孩敲石頭的時候，周圍勞動的婦女看見菊子對黑孩噓寒問暖，嘴上便開始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等黑孩到了鐵匠那工作，那才是惡言惡語的真正開始，小鐵匠把對老鐵匠和小石匠的怨恨嫉妒全都轉(zhuǎn)移到黑孩身上。

暴力行為。對黑孩最初的描寫定格在隊長與他的初見?！皦巧险局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孩子赤著腳，光著脊梁，穿一條又肥又長的白底帶綠條條的大褲頭子，褲頭上染著一塊塊的污漬，有的像青草的汁液，有的像干結(jié)的鼻血。褲頭的下沿齊著膝蓋。孩子的小腿上布滿了閃亮的小疤點”。已進入秋季，而黑孩連件可穿的上衣都沒有，身上滿是傷痕。自從父親去了關(guān)東后就再也沒回過家，家里有后母和弟弟，黑孩在家庭的待遇可想而知。

小說中除了前期直接呈現(xiàn)在黑孩身上的行為暴力，最突出的是小鐵匠對黑孩的種種行為。老鐵匠回家，打鐵的主要任務(wù)落在了小鐵匠身上，但他還沒有完全掌握老鐵匠的技巧就想著出師，認(rèn)為自己比老鐵匠強，結(jié)果打的鉆子都不合格。他把這股氣全都撒在了黑孩身上，讓黑孩把他剛剛打的熾熱的扔出去的鉆子撿起來，黑孩的手被“燙熟了”。他讓黑孩去偷地瓜，黑孩偷來了紅蘿卜，卻一口也吃不到。因為菊子和小石匠情投意合，他嫉妒心作祟把本該對小石匠的火撒在了黑孩身上。黑孩的屁股被小鐵匠踢了一下，蘿卜也被扔了。

（二）充滿自由色彩的兒童世界

色彩美。小說中出現(xiàn)最多的就是紅色和紫色。這兩種顏色是黑孩所看到的周圍重要的人的基礎(chǔ)顏色，構(gòu)成了他對周圍世界的認(rèn)知。

紅色是這部小說的底色，蘿卜最初的顏色是紅色，一直幫助黑孩的小石匠和菊子也是紅色。小石匠出場時，“小石匠穿著一條勞動布的褲子，一件勞動布夾克式上裝，上裝里有一件火紅色的運動衫，運動衫領(lǐng)子耀眼地翻出來，孩子盯著領(lǐng)口，像盯著一團火。”對于菊子的描寫也在黑孩與菊子初見定格，“一個蒙著紫紅色頭巾的姑娘站在黑孩身后”。這樣的紅是充滿生命力與年輕朝氣的紅，彰顯了年輕人的激情與力量。小說后半部分菊子與小石匠在黃麻地墜入愛河，也是通過黑孩的眼睛用紅色表達(dá)出來。紅色是一種讓人覺得興奮刺激的顏色，讓人血脈膨脹和振奮人心的顏色”。

紫色在小說中出現(xiàn)的也比較多。黑孩眼中的劉副主任紫色寬厚的嘴唇，兩片紫色的嘴唇構(gòu)成了嘴巴，這樣紫色的嘴巴發(fā)出一連串罵他的音節(jié)。劉副主任的紫色像毒藥一樣，嘴巴說出來的話語如同毒藥一般傷害他人。

自由想象。黑孩作為一個不斷遭受苦難的孩子，他無時無刻不在向往自由與自然，渴望在無人看管的自然環(huán)境中追尋自己想象中的自由。

黃麻地是黑孩的天然樂園，是他內(nèi)心的一片凈土。黃麻地密密的，上半部有點空隙，下半部枝葉都擠在一起。黃麻地的西邊是一片地瓜地，里面的地瓜葉子都是油亮油亮的，地瓜的品種也多。他看到這樣的場景不禁在腦子里勾勒出一幅水中翠鳥圖。黃麻地變成了水，麻雀變成了綠色的翠鳥，這些鳥兒在水面上捕食魚蝦。在黑孩的感知里，黃麻地里響著鳥叫的音樂和音樂般的秋蟲鳴唱。螞蚱扇動翅膀的聲音像是火車過橋洞一般。在黑孩的夢里曾經(jīng)夢到過那個像獨眼一樣的怪物，跑得比馬還快。黑孩的夢里有火車飛速奔馳，奔向自由，逃離現(xiàn)實的苦難。

黑孩對紅蘿卜的追尋使得整部小說對自由美好的向往達(dá)到了高潮。黑孩與蘿卜的緣分從小鐵匠讓黑孩偷地瓜和蘿卜開始，偷來的蘿卜在鐵砧子里烤著，冒著幽藍(lán)的光。這時出現(xiàn)了一個金色的紅蘿卜，蘿卜的形狀和大小都像大個的陽梨，根須像金色的羊毛，晶瑩剔透。它的外殼是金色的、透明的，泛著一層金色的光芒。這個只有黑孩一個人能看見的紅蘿卜，現(xiàn)在被認(rèn)為是極度饑餓，導(dǎo)致食物被神話，從而產(chǎn)生的一種幻覺。這是黑孩在極端狀態(tài)下產(chǎn)生的美好幻想。

三、結(jié)論

莫言用充滿鄉(xiāng)土氣息的語言描述了他所處的那個年代的一些“真事情”，用魔幻現(xiàn)實主義手法把散著金光的紅蘿卜帶到我們面前，用對那個年代的特殊感悟向我們描繪了一個又一個鮮活卻又怪異的人，多角度展示了特殊年代的鄉(xiāng)土世界。

參考文獻(xiàn)：

[1]鄒戈奔.《透明的紅蘿卜》中的豐富的思想意蘊——試從文學(xué)心理學(xué)角度進行闡釋[J].長春理工大學(xué)學(xué)報，2011，6（10）：81-82.

[2]楊建龍、朱葉熔、陳魯芳、趙磊、張欣.意象建構(gòu)中的濃墨重彩——重讀莫言的《透明的紅蘿卜》[J].理論與創(chuàng)作，2010（02）：58-61.

[3]王新惠.《透明的紅蘿卜》主題的多重意蘊[J].語文建設(shè)，2015（8）：42-44.

基金項目：安徽高校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重點項目：廉政文化建設(shè)背景下新世紀(jì)官場小說研究（SK2019A0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