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羅伯-格里耶在他的首部新小說《橡皮》中勇于反對小說傳統(tǒng),試圖建立一種全新的小說創(chuàng)作方式。本文旨在分析《橡皮》這部小說對傳統(tǒng)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顛覆,闡釋新小說情節(jié)的碎片化以及對因果律的顛覆,以理解新小說的創(chuàng)作特點。
關鍵詞:新小說;反小說;故事情節(jié);因果律
上世紀中葉在西方出現(xiàn)的新小說運動是一場文學領域的革命,它從一開始就把目標對準傳統(tǒng)小說領域,通過對傳統(tǒng)小說進行革命性的顛覆來闡釋自身的創(chuàng)作理念。羅伯-格里耶被稱為西方新小說運動的“教父”,其原因是因為他對新小說的創(chuàng)作提出了一系列的理論,收錄在《為了一種新小說》這本散文式的理論著作里。而羅伯-格里耶根據自己的新小說理論來進行小說作品的創(chuàng)作,《橡皮》就是他理論付諸實踐的第一部作品。作者在這部小說里面將新小說創(chuàng)作理念貫穿到整部作品當中,特別是小說的情節(jié)當中。經典小說的情節(jié)是線性的,有邏輯有因果的,但是在《橡皮》這部小說中,小說的情節(jié)被碎片化,小說的因果律也被顛覆,成為名副其實的“反小說”。
一、小說情節(jié)的碎片化
故事情節(jié)對小說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扣人心弦的情節(jié)進展是能夠吸引讀者興趣的重要法寶。貫穿始終的故事線(《悲慘世界》中賈維爾對冉阿讓的追捕),正邪不兩立的故事構架(《三個火槍手》中火槍手與紅衣主教衛(wèi)隊的對峙),結局大反轉(莫泊桑的《項鏈》、《羊脂球》等),這些都是讓讀者愛不釋手的原因。但是,在新小說中往往沒有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有時甚至連“情節(jié)”都沒有。在羅伯-格里耶另一部小說《嫉妒》里面,只有一個主觀視角觀察著妻子和客人的一舉一動,不交代起因,情節(jié)沒有進展,故事也沒有結局。
《橡皮》勉強還算有一個故事情節(jié),即偵探來調查一起謀殺案,但是被害人并沒有死,而是謊報死訊以瞞天過海,最終偵探在受到種種誤導之后開槍殺死了受害人。但是,整個小說情節(jié)卻并不是由案情來推動。瓦拉斯穿梭于小城的大街小巷,只是觀察著路人和路邊的店鋪以及物件,與人閑聊,進入文具店詢問橡皮。殺手似乎也并不急于實施謀殺,他與偵探一樣,時而觀察運河上漂浮的摻雜,時而擺弄桌上的小雕像。故事沒有起因,偵探為什么會被派來以及為何人所指派都沒有交代,受害人因何成為目標也不清楚,只是“據說”是一起政治謀殺,背后有什么陰謀也完全不知道。小說中一切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化的情節(jié),故事的起因、經過和結果毫無連貫性,而是打碎了糅雜在一起。
傳統(tǒng)敘事中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是一部小說成功的關鍵,大仲馬和莫泊桑的小說之所以成功,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歸功于他們所構建的故事情節(jié),基督山伯爵令人唏噓不已的歷險和羊脂球的悲慘經歷正是他們小說成功的關鍵。但是在《橡皮》里面沒有令人蕩氣回腸的故事情節(jié),只有一些若有若無的蛛絲馬跡,當讀者以為就要抓住故事關鍵的時候一切線索又煙消云散了。正是這樣作者與讀者之間形成了一種相互猜測相互競賽的良性互動關系。新小說并不是一種“已完成”的作品,而是在不斷與讀者斗智斗勇中“動態(tài)”的不斷完善的過程。
二、對因果律的顛覆
因果律是古典敘事必須遵守的原則之一。有因必有果,有什么樣的因就有什么樣的果,而且因果不能顛倒,必須是先因后果。底比斯之所以遭受天災是因為俄狄浦斯弒父娶母,他之所以弒父娶母是因為他從小被遺棄并不認識自己的父母,而他被遺棄是因為一則預言。在古典敘事里面,因果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一切結局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在現(xiàn)實主義小說里面,這種因果律也是無處不在:向往浪漫浮華愛情的包法利夫人必然會私奔并且最終走向毀滅;正義的基督山伯爵雖遭陷害但終將報仇雪恨。但是,對新小說來說,因果顛倒、有因無果或有果無因都是司空見慣的。
偵探小說作為邏輯性最強的小說類型需要極強的因果律,謀殺案必須要有起因(背后的政治或經濟原因),案情最后要有令人信服的結局(犯罪分子最終伏法,正義得以聲張)。但是在《橡皮》里面因果關系完全顛倒,偵探的調查卻造成受害人被殺,偵探成了兇手,破案過程成了犯罪過程。這樣的情節(jié)讓傳統(tǒng)的讀者措手不及,難以接受,所以作者又在小說中暗伏了另外一條線,也就是“弒父淫母”這一條線。受害人有私生子,偵探瓦拉斯又多次出入受害人前妻經營的文具店,酒鬼每次碰到他都要讓他猜謎“什么動物早上四條腿”...俄狄浦斯對天災的調查結果最終指向自身,他自己才是天降災禍的原因;而瓦拉斯也是如此,對案件的調查也指向自己,自己才是最后的兇手。作者正是通過對偵探小說和俄狄浦斯悲劇的戲仿來顛覆因果律的。
因果律是我們日常世界中必須遵循的客觀規(guī)律,也是科學實驗必須遵循的客觀規(guī)律,沒有因果律就沒有我們客觀世界的存在。但是小說創(chuàng)作不是科學實驗,不需要遵循客觀規(guī)律,只需要遵循作品內在的規(guī)律,有時候甚至是主觀規(guī)律。原因和結果在小說中并不是固定不變的,可以隨著故事的走向和人物的情感進行相應的轉換。
總之,羅伯-格里耶通過對小說情節(jié)的碎片化和對因果律的顛覆來對傳統(tǒng)小說創(chuàng)作提出挑戰(zhàn),并開拓出新的小說創(chuàng)作方式,不再拘泥于經典小說的創(chuàng)作構架。小說創(chuàng)作也是隨著時代的演變在不斷發(fā)展的,羅伯-格里耶認為傳統(tǒng)小說的創(chuàng)作巔峰已經過了,后人想要超越巴爾扎克時代的小說大師似乎已經不太可能了,但是小說家們可以開辟新的小說領域,讓讀者領略新的小說美學的魅力,這就是羅伯-格里耶新小說創(chuàng)作的目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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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法]羅蘭·巴特.寫作的零度[M].李幼蒸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
作者簡介:
謝小豐(1982-),男,湖北天門人,西南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法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