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遲子建的作品中,女性人物組成了一個獨特的形象系列。這些女性形象融合了黑土地上的風土人情,也融合了個人與社會之間的復雜關系。因此,女性的身體在遲子建的創(chuàng)作中呈現(xiàn)出多元而豐富的特性。遲子建中篇小說《起舞》講述了發(fā)生在哈爾濱老八雜地區(qū)的故事,塑造了不同時代不同的女性,這些人物在作者筆下顯示著各自代表著的多重隱喻。本文主要從《起舞》中的女性身體敘事視角切入,以期探究小說中女性身體的多重隱喻,尋找女性存在的真實位置。
關鍵詞:身體敘事;起舞;權力;個人
作者簡介:付慧明(1995.7-),女,漢族,河南省泌陽縣人,哈爾濱師范大學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4-0-02
人的存在,首先是身體本身。女性生活在社會層層權力與欲望交織之中,女性的身體更是成為文化的符號與文明的載體。遲子建作為在白山黑水的龍江大地上土生土長的女性作家,她的作品承載了這片黑土地上的蒼茫人情。遲子建的創(chuàng)作帶有女性敘事的娓娓道來的氣韻,也有著東北這片土地上特有的質樸美感,她以自然而健康的筆觸書寫著生活在龍江大地上各式各樣的蓬勃且富有生命力的人物。在遲子建塑造的這些人物中,女性人物組成了一個獨特的形象系列。這些女性形象的塑造,融合了黑土地上的風土人情,也融合了個人與社會間復雜的關系。同時,這些女性人物的身上也都折射出平和的豐滿與生命底色的真實。由此,女性的身體在遲子建的創(chuàng)作中呈現(xiàn)為多元的富有隱喻性質的符號。遲子建的中篇小說《起舞》講述了發(fā)生在哈爾濱老八雜地區(qū)的故事,塑造了不同時代不同的女性形象,這些人物形象在作者筆下顯示各自身體所代表著的多重隱喻。本文主要從《起舞》中的女性身體敘事視角切入,以期探究小說中女性身體的多重隱喻,尋找女性存在的真實位置。
一、身體與權力:禁錮與反抗
身體是人認識自身的物質基礎,而人又是社會發(fā)展的基礎。由此,社會的發(fā)展與人對自身身體的認知密切相關,這也就導致了文學探索會不斷向對人本身的關注延伸。而在對個體自身的探索過程中涌現(xiàn)出一批優(yōu)秀的作家,遲子建便是其中之一。讀遲子建的小說,讀者總能感受到其展示出的人性美好的一面。但若再向深處挖掘,讀者便會感悟到她的作品暗含在美好溫暖的亮色后更為深刻的思索。
《起舞》這個故事發(fā)生在哈爾濱的老八雜地區(qū),故事里的主要女性形象有藍蜻蜓、齊如云和丟丟三位,三名女性人物的故事由半月樓這一地點串聯(lián)起來。作者在《起舞》中構建了多重聲部的結構,透過女性人物的構造,作者的深思首先指向女性身體與權力之間的糾葛。在男權為核心的社會文化的建構中,女性的身體與權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遲子建的小說《起舞》作為文化書寫的載體,展示了女性的身體在權力壓迫之下的禁錮與掙扎。遲子建筆下位于權力重壓下的女性形象貫穿較長的時間,有傳統(tǒng)的倫理書寫,也有現(xiàn)代化權力的壓迫與折磨。在禁錮與解脫之間,女性的身體以令人深思的姿態(tài)在文學史上留下痕跡。
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舞場中生活的舞女藍蜻蜓,她所面對的環(huán)境是嘈雜多元的。藍蜻蜓作為一名舞女,她并不具備正面與權力斗爭的實力。面對代表外來侵略勢力的日本人,藍蜻蜓在權力穿透之下選擇以跳舞這種間接方式來和權力進行斗爭。她以女性的身體向權力拋出橄欖枝,希冀借此消滅日本人,以此反抗禁錮她的權力。但最終她還是失敗了,她沒有逃出權力的禁錮。當她成為日本人的人體實驗材料時,她的身體成為外來權力侵略永遠無法抹除的印記。故事中的第二位女性齊如云與權力也有密切的關系,她工作的單位便是權力的象征。中蘇合作時期,齊如云在以單位為代表的權力支持之下去約見蘇聯(lián)專家,此行間接導致了齊如云悲劇。在單位的支持與促成中,齊如云與蘇聯(lián)專家相遇并懷孕。但當齊如云懷孕生下齊耶夫之后,權力中心開始隨著時局的變動對其轉變態(tài)度。權力的支持導致了齊如云的懷孕,而在齊如云懷孕后權力又回過頭來對她進行譴責。在支持與譴責之間,作者以齊如云為代表的女性身體所遭受的苦難與折磨象征著權力與個人、權力與時間之間錯綜復雜的關聯(lián)。而到了故事中的第三位女性丟丟這里,女性與權力的沖突已不同于婆婆齊如云。現(xiàn)代化的大潮與代表著傳統(tǒng)的半月樓之間產(chǎn)生沖突,以拆遷辦為代表的權力開始侵蝕老八雜。以丟丟為代表的女性以直接的方式對權力進行挑戰(zhàn)。丟丟為找能證實老八雜歷史的材料而奔忙,可是權力以不容反抗的姿態(tài)壓倒了丟丟。丟丟朝向拆遷機器的撞擊,是對藍蜻蜓權力反抗精神的復活,也是對齊如云遺愿的延續(xù)。丟丟永遠地失去了她修長的右腿,這也象征在權力禁錮下的女性身體的殘缺。
在《起舞》這篇小說中,女性以身體記錄著在權力籠罩之下的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以及在權力與身體糾葛之下造成的女性身體的禁錮與解脫。當讀者反觀歷史進程中的具體情境,社會權力總是與女性之間有著無窮的瓜葛。女性的真實與權力關聯(lián)頗深,當齊如云只有在老八雜停電的時候才能沉醉于往事,讀者可以看到這個女性以她沉默而厚重的女性身軀在傾訴著無盡的禁錮與掙扎。當丟丟拄著雙拐回到已經(jīng)高樓林立的老八雜,讀者看到是權力之下永遠的殘缺。在作者的敘述時間線中,女性身體與權力之間的糾葛的層層環(huán)繞,在不同的時期以不同的面貌出現(xiàn)。但這種多聲部的復合型故事卻指向相同的主題,也使得作者對權力與女性身體之間關系的思索更加深刻。
二、身體與個人:掙扎與救贖
在中國幾千年的傳統(tǒng)中,女性一直作為傳宗接代的工具存在。身體與欲望處于禁忌的地位,被視為是骯臟的、丑陋的象征。由此,女性的身體在社會制度與社會倫理的制約下,成為充滿暗示性的欲望所在,也時常作為社會道德評判的符號出現(xiàn)。自五四女性解放以來,對女性身體乃至女性真實的探索與表述一直走在不斷探索的道路上。遲子建作品延續(xù)了這種探索,她的作品對于女性個體以及其欲望的書寫是主動的、生機勃勃的,同時也展示出女性身體意義以及生命力量。在遲子建的《起舞》之中,女性的身體不僅承載著個人欲望的表達,還表述著身體在向個人回歸得過程中所遭遇的道德評判。
《起舞》中的齊如云和丟丟是對女性身體兩個不同意義上出走與回歸的模式。齊如云帶著自身對美與快樂的追求奔赴了權力為她提供的舞會,走向探索自身身體救贖的過程之中。她權力的促使下遇到了蘇聯(lián)作家,找尋到作為女性個體的身體與欲望的真實。但當燈光亮起,蘇聯(lián)專家離開了齊如云,她回到現(xiàn)實的、公共的社會生活環(huán)境之中。隨后,齊如云很快遭受到了來自社會道德、權力意識、生活環(huán)境等等方面的壓迫與嘲弄。公共的生活環(huán)境對齊如云的行為進行了嚴苛的道德譴責,齊如云作為個體對于自身身體的救贖與探尋被迫中斷了。此后,齊如云作為個體生存狀態(tài)一直處于壓抑中。只有當黑暗籠罩世界時,她才能釋放對自身真實的懷念與向往。但在遲子建的作品中,齊如云并未放棄掙扎。生命將要終結時,齊如云要求丟丟在她死后為她換上她起舞那天穿過的裙子。作為個體,齊如云的生存狀態(tài)在壓抑與自我真實之間徘徊。齊如云的出走與歸來是沉痛的,女性的身體從走向救贖開始被壓入沉默的低谷。但最終齊如云穿著的那淡青色染著處女血的裙子卻象征著女性沉默的、未完成的、但也未曾停止的對于個人身體救贖的呼喊。
作為齊如云兒媳的丟丟的出走與歸來與婆婆不同。首先丟丟名字的來源便是一種暗示,丟丟這個名字來源于丟丟父母追求身體需求時的言語,名字本身就展示了對于個體真實的大膽主動的探尋。丟丟的一生在追求的生命的完滿與女性身體的救贖,她經(jīng)歷了柳安群、王小戰(zhàn)、齊耶夫再到最后對于自我的探尋的過程。在追求的過程中,丟丟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失?。毫踩翰豢蠟閬G丟離婚,王小戰(zhàn)嫌棄丟丟不是處女,齊耶夫婚內出軌俄羅斯女孩。無論丟丟把救贖自己身體的追求安放在那一個男人身上,導致的結果都只是失敗。丟丟在現(xiàn)實與欲望的掙扎中內轉,當拆遷機器要毀掉丟丟賴以生存的半月樓時,丟丟做出了反抗:縱身撞向拆遷機器。這反抗是針對權力的反抗、也是對民間文化的真實還原。更重要的是,丟丟的反抗源于對于自身的救贖追求。在反抗中,她的身體感受到起舞班的快感:“輕盈飄逸,如夢如幻!”她不曾后悔過,因為她是用她自己的身體為自身換得了救贖。當丟丟拖著殘缺的身體再次回到老八雜,丟丟是快樂的,因為她實現(xiàn)了女性對自身身體的救贖,實現(xiàn)了作為女性自身的欲望與追求的目標,她也找到了女性在歷史中的位置與女性的真實。
三、結語
遲子建的這篇小說取材于龍江大地,有著龍江大地上一脈相承的風情。但作者并未止步于此,她的寫作更多的關注著平和沖淡的日常生活中女性的生與死問題、女性生存問題等。造成女性生存位置變化的因素一一進入作者的筆下,成為其敘述的基礎。正如《起舞》中這種以女性身體承接的方式進行敘事的模式,這種模式也與王安憶《天香》中的敘事有異曲同工之妙。在遲子建的小說敘事中,女性身體敘事呈現(xiàn)出多元豐厚的色彩。作者筆下的女性從自身的身體出發(fā),走向權力書寫的筆觸、也走向對于自身位置與欲望的探尋。女性的身體是女性生命的載體,通過身體,女性得以言說自己的生存體驗。遲子建用質樸的筆寫下對女性命運的探尋,而女性作為“身體”在文學的探尋發(fā)展中必定會有更廣闊的研究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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