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脊軒志》的“變”與“?！?/h1>
2020-05-06 09:21:23魏永成
語文教學與研究(綜合天地)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情感
歸有光的《項脊軒志》是一篇典型的寫人記事散文。黃厚江老師說，讀寫人記事散文，不僅要關(guān)注文章寫了什么，更應該關(guān)注作者或者說文中的“我”的情感。[1]那么該如何引導學生把握《項脊軒志》中“我”的情感呢？我們常講，散文的特點是“形散神聚”，理解散文的“神”自然應該從其“形”入手。筆者認為，《項脊軒志》這篇散文所寫的“形”都圍繞一個“變”字展開。孫紹振老師認為，經(jīng)典的文本內(nèi)容既有顯性的層面，也有隱性的層面，[2]同樣《項脊軒志》的“變”也包括“顯性之變”和“隱性之變”。
《項脊軒志》的“顯性之變”包括兩個方面：一是“項脊軒”的變化。曾經(jīng)狹小、破敗、陰暗的“南閣子”，經(jīng)過一番修葺之后，變成了不漏不暗、雅致寧靜、珊珊可愛的“項脊軒”。二是作者身居“項脊軒”所經(jīng)歷的家庭環(huán)境與人事的變化。首先是家庭環(huán)境之“變”?！爸型媳睘橐弧钡耐ピ?，逐漸被“往往而是”門墻分隔;寧靜和諧的庭院，變得雜亂無序。而作者所經(jīng)歷的人事之變主要是母親、祖母和妻子的相繼離世。文章先借老嫗之口，回憶了“項脊軒”還是曾經(jīng)的“室”時，母親曾經(jīng)站立的地方以及母親隔門問訊之事，隱含了母親因生育過多而經(jīng)歷的艱難歲月。作者為母親的英年早逝感到悲痛，并表達了對她深深的懷念。之后，文章直接描寫了祖母到“項脊軒”來看望“我”的情景，以此來寫作者祖母的去世、對祖母的懷念以及祖母的期待還未能實現(xiàn)的悲痛之情。文中的“人事之變”還包括第四段補寫部分中作者痛失愛妻之事。“吾妻來歸”后，夫妻和睦，幸福美滿;但六年后作者便經(jīng)歷了喪妻之痛。由此，由母親到祖母，再到妻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都相繼離開了自己，我們能深切地感受到作者在種種人生變故中所遭遇的打擊。而這一段補寫，也使得作者在“項脊軒”中經(jīng)歷的人生悲歡變得更為完整。
更深層次是《項脊軒志》中的“隱性之變”。一是有關(guān)“項脊軒”的“隱性之變”。除了外在的變化，“項脊軒”最深刻的變化在于“名字”的變化。原先這個南閣子并沒有特別的名稱，是一間普通的而且陰暗破敗的老房子。修葺后，作者為之起名為“項脊軒”。根據(jù)注釋我們知道，作者此舉是為了紀念曾經(jīng)官至太常侍卿的遠祖歸道隆。由此，我們不難理解，作者起這個名字有著深刻的寄寓，即希望能夠靠自己的刻苦讀書來重振家族，恢復家族曾經(jīng)的榮光。只有理解到這一種變化，我們才能更深入地理解后文的“多可喜”。這里的“可喜”既是指在寧靜雅致的軒中偃仰嘯歌、冥然兀坐的自由之快樂，更是指自己有了明確理想目標之后的“讀書明志”之快樂。
二是家道中落的“家族之變”。作者身居“項脊軒”所經(jīng)歷的家族環(huán)境與人事之變的背后是整個家族的四分五裂。特別是“始為籬，已為墻”，隔離之墻的變化，是家族內(nèi)部隔膜加厚、矛盾益深、親情淡漠的外化。家道中落并不可怕，更絕望的是沒有振興的家族的人才出現(xiàn)，“吾家讀書久不效”可見當時歸家人才凋零悲涼現(xiàn)實。
三是作者的“心態(tài)之變”。第一處“心態(tài)之變”在文中的第三段，“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護”，這句話只是為了簡單交代“項脊軒”曾經(jīng)遭受過火災嗎？或者還有什么深刻的意味呢？經(jīng)歷了之前的家道中落，作者并沒有意志消沉，而是化悲痛、責任為力量，在“項脊軒”中“扃牖而局”，潛心讀書。“殆有神護”表面上是寫神明對項脊軒和自己的眷顧，看似閑筆，實際上暗含了作者對追求功名、實現(xiàn)理想的樂觀預期。第二處“心態(tài)之變”在補寫部分?！拔崞迊須w”，作者的生活幸福美滿。但僅僅六年后妻子便離世，給了作者沉重的打擊，作者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項脊軒”似乎又重新變成了曾經(jīng)的“南閣子”，而且“室壞不修”，從中可以看出作者對功名、世事的寡淡的心境，人生斗志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后又“久臥病”，可見妻子離世對其身心產(chǎn)生的影響，而這一“隱性之變”也凸顯了作者對妻子的至愛和失去妻子的至痛。
深入體察文本的“隱性之變”，我們就能發(fā)現(xiàn)文中的不變之“?！?，這個“常”就是貫穿整篇文章的情感內(nèi)核。首先是作者對振興家族、求取功名的熱切渴望和決心。修葺南閣子，為之取名為“項脊軒”，都是作者決心以讀書求取功名、振興家族的決心的外化;而作者對家道中落的悲涼感受，對祖母的深切回憶，則強化了這一情感。作者回憶母親時是悲傷而“泣”，回憶祖母時卻是“長號不自禁”，我們能鮮明感受到了一個年輕人身上承擔的振興家族的沉甸甸的責任。課文第三段的“扃牖而局”更是用直接的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決心，并且冥冥中感受到神靈的眷顧，更是作者對求取功名充滿希望的內(nèi)心體現(xiàn)。補寫部分雖然痛失妻子，讓他對功名世事的熱心有所衰退，但是兩年后，“復葺南閣子”，“多在外”奔走，都能感覺到作者并沒有完全放棄對理想的追求。
其次是作者失去親人悲痛和深深的懷念?！绊椉管帯睂嶋H上與母親關(guān)聯(lián)并不大，作者卻借“家有老嫗，嘗居于此”，建構(gòu)起母親與“項脊軒”的前身“南閣子”的關(guān)聯(lián)，借此表現(xiàn)母親曾經(jīng)的艱難、英年早逝，表達作者早失慈母的悲痛之情及對她的深切懷念。身居項脊軒，想起祖母曾經(jīng)對自己的關(guān)愛與期待，恍惚如在眼前。作者在表達喪妻之痛與對妻子的懷念時雖然延續(xù)了前文寫母親、祖母時的寫法，情感表達極為克制;但是在文章的結(jié)尾，妻子當年親手種下的枇杷樹現(xiàn)已“亭亭如蓋”，以景結(jié)情，簡潔而有力地渲染了自己內(nèi)心的悲痛與懷念。
在《項脊軒志》中，作者用“顯性”和“隱性”之“變”來表達不變之“?！?，而且對“顯性之變”的描寫也是不動身色，極為內(nèi)斂，讓讀者去體會其背后深層的“隱性之變”與情感內(nèi)核，在平淡的敘述中凸顯文本的情感張力，正所謂平淡之處見功力，細小之處見真情。這也正是這篇文章最讓人稱道的地方。
注釋：
[1]黃厚江.老王教學實錄及反思[J].語文教學通訊，2012（9）：20.
[2]錢理群、孫紹振、王富仁.解讀語文[M].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4）：6.
魏永成，浙江省湖州市第二中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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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脊軒志》的“顯性之變”包括兩個方面：一是“項脊軒”的變化。曾經(jīng)狹小、破敗、陰暗的“南閣子”，經(jīng)過一番修葺之后，變成了不漏不暗、雅致寧靜、珊珊可愛的“項脊軒”。二是作者身居“項脊軒”所經(jīng)歷的家庭環(huán)境與人事的變化。首先是家庭環(huán)境之“變”?！爸型媳睘橐弧钡耐ピ?，逐漸被“往往而是”門墻分隔;寧靜和諧的庭院，變得雜亂無序。而作者所經(jīng)歷的人事之變主要是母親、祖母和妻子的相繼離世。文章先借老嫗之口，回憶了“項脊軒”還是曾經(jīng)的“室”時，母親曾經(jīng)站立的地方以及母親隔門問訊之事，隱含了母親因生育過多而經(jīng)歷的艱難歲月。作者為母親的英年早逝感到悲痛，并表達了對她深深的懷念。之后，文章直接描寫了祖母到“項脊軒”來看望“我”的情景，以此來寫作者祖母的去世、對祖母的懷念以及祖母的期待還未能實現(xiàn)的悲痛之情。文中的“人事之變”還包括第四段補寫部分中作者痛失愛妻之事。“吾妻來歸”后，夫妻和睦，幸福美滿;但六年后作者便經(jīng)歷了喪妻之痛。由此，由母親到祖母，再到妻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都相繼離開了自己，我們能深切地感受到作者在種種人生變故中所遭遇的打擊。而這一段補寫，也使得作者在“項脊軒”中經(jīng)歷的人生悲歡變得更為完整。
更深層次是《項脊軒志》中的“隱性之變”。一是有關(guān)“項脊軒”的“隱性之變”。除了外在的變化，“項脊軒”最深刻的變化在于“名字”的變化。原先這個南閣子并沒有特別的名稱，是一間普通的而且陰暗破敗的老房子。修葺后，作者為之起名為“項脊軒”。根據(jù)注釋我們知道，作者此舉是為了紀念曾經(jīng)官至太常侍卿的遠祖歸道隆。由此，我們不難理解，作者起這個名字有著深刻的寄寓，即希望能夠靠自己的刻苦讀書來重振家族，恢復家族曾經(jīng)的榮光。只有理解到這一種變化，我們才能更深入地理解后文的“多可喜”。這里的“可喜”既是指在寧靜雅致的軒中偃仰嘯歌、冥然兀坐的自由之快樂，更是指自己有了明確理想目標之后的“讀書明志”之快樂。
二是家道中落的“家族之變”。作者身居“項脊軒”所經(jīng)歷的家族環(huán)境與人事之變的背后是整個家族的四分五裂。特別是“始為籬，已為墻”，隔離之墻的變化，是家族內(nèi)部隔膜加厚、矛盾益深、親情淡漠的外化。家道中落并不可怕，更絕望的是沒有振興的家族的人才出現(xiàn)，“吾家讀書久不效”可見當時歸家人才凋零悲涼現(xiàn)實。
三是作者的“心態(tài)之變”。第一處“心態(tài)之變”在文中的第三段，“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護”，這句話只是為了簡單交代“項脊軒”曾經(jīng)遭受過火災嗎？或者還有什么深刻的意味呢？經(jīng)歷了之前的家道中落，作者并沒有意志消沉，而是化悲痛、責任為力量，在“項脊軒”中“扃牖而局”，潛心讀書。“殆有神護”表面上是寫神明對項脊軒和自己的眷顧，看似閑筆，實際上暗含了作者對追求功名、實現(xiàn)理想的樂觀預期。第二處“心態(tài)之變”在補寫部分?！拔崞迊須w”，作者的生活幸福美滿。但僅僅六年后妻子便離世，給了作者沉重的打擊，作者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項脊軒”似乎又重新變成了曾經(jīng)的“南閣子”，而且“室壞不修”，從中可以看出作者對功名、世事的寡淡的心境，人生斗志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后又“久臥病”，可見妻子離世對其身心產(chǎn)生的影響，而這一“隱性之變”也凸顯了作者對妻子的至愛和失去妻子的至痛。
深入體察文本的“隱性之變”，我們就能發(fā)現(xiàn)文中的不變之“?！?，這個“常”就是貫穿整篇文章的情感內(nèi)核。首先是作者對振興家族、求取功名的熱切渴望和決心。修葺南閣子，為之取名為“項脊軒”，都是作者決心以讀書求取功名、振興家族的決心的外化;而作者對家道中落的悲涼感受，對祖母的深切回憶，則強化了這一情感。作者回憶母親時是悲傷而“泣”，回憶祖母時卻是“長號不自禁”，我們能鮮明感受到了一個年輕人身上承擔的振興家族的沉甸甸的責任。課文第三段的“扃牖而局”更是用直接的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決心，并且冥冥中感受到神靈的眷顧，更是作者對求取功名充滿希望的內(nèi)心體現(xiàn)。補寫部分雖然痛失妻子，讓他對功名世事的熱心有所衰退，但是兩年后，“復葺南閣子”，“多在外”奔走，都能感覺到作者并沒有完全放棄對理想的追求。
其次是作者失去親人悲痛和深深的懷念?！绊椉管帯睂嶋H上與母親關(guān)聯(lián)并不大，作者卻借“家有老嫗，嘗居于此”，建構(gòu)起母親與“項脊軒”的前身“南閣子”的關(guān)聯(lián)，借此表現(xiàn)母親曾經(jīng)的艱難、英年早逝，表達作者早失慈母的悲痛之情及對她的深切懷念。身居項脊軒，想起祖母曾經(jīng)對自己的關(guān)愛與期待，恍惚如在眼前。作者在表達喪妻之痛與對妻子的懷念時雖然延續(xù)了前文寫母親、祖母時的寫法，情感表達極為克制;但是在文章的結(jié)尾，妻子當年親手種下的枇杷樹現(xiàn)已“亭亭如蓋”，以景結(jié)情，簡潔而有力地渲染了自己內(nèi)心的悲痛與懷念。
在《項脊軒志》中，作者用“顯性”和“隱性”之“變”來表達不變之“?！?，而且對“顯性之變”的描寫也是不動身色，極為內(nèi)斂，讓讀者去體會其背后深層的“隱性之變”與情感內(nèi)核，在平淡的敘述中凸顯文本的情感張力，正所謂平淡之處見功力，細小之處見真情。這也正是這篇文章最讓人稱道的地方。
注釋：
[1]黃厚江.老王教學實錄及反思[J].語文教學通訊，2012（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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