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琦
摘要:存在主義美學認為,藝術是一個以實現(xiàn)人的自由為主的實踐領域,人的自由在這里被等同于意識的自由。由此產(chǎn)生了烏托邦式的論斷:藝術的發(fā)展就是發(fā)展人的自由感、克服壓在人頭上的各種現(xiàn)實力量的途徑。李滄東電影的存在主義美學體現(xiàn)在不同的視聽語言中,本文將從鏡頭語言、色彩光影、結構與空間感三個方面解讀李滄東的獨特的影像視聽魅力和蘊含在其中的存在主義美學思想。
關鍵詞:存在主義美學? 李滄東 《燃燒》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20)04-0176-02
電影改編自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李滄東對村上的文章進行了大幅度的語境上的修改,鐘秀無意間偶遇小時候的玩伴惠美,惠美請求鐘秀照看貓咪,和他討論了“饑餓”主題后去往非洲旅行。旅行回來后,惠美認識了年輕的富人本,三人便開始了糾纏不清的故事。
一、探究內(nèi)心的鏡頭語言
薩特說:“美自始至終是顯示人的命運,當然,這種顯示并不是赤裸裸的,而是以最復雜和最豐富的方式被組織。”[1]李滄東的長鏡頭、運動跟鏡頭和特寫的細節(jié)鏡頭是其電影的標志鏡頭語言。長鏡頭最大地減少了導演對畫面鏡頭的干預程度,使得鏡頭中的畫面更接近現(xiàn)實。同時,李滄東的電影中明顯的強調(diào)時間性,長鏡頭的緩慢一方面表現(xiàn)著時間的流失,一方面放緩了影片的節(jié)奏,同時可以在長時間的鏡頭中體現(xiàn)人物的微妙的細節(jié)變化,從而使整個劇作想要表達的思想更加完整的呈獻給觀眾?!度紵分?小時08分鐘開始到12分鐘結束的長鏡頭是整個電影的高潮。女主在外力的作用下,在夕陽中翩翩起舞開始,最后在舞蹈中哭泣著結束,緩慢的長鏡頭、時間的流失、夕陽的暖色調(diào)、明明暗暗的光影,使得這三分鐘猶如一首詩歌,在無言中將電影推向最高潮,女主感受到自己即將消失的命運后在夕陽中掙脫一切,選擇自由地向死而生,通過不間斷的長鏡頭最大限度的沖擊了觀眾?!叭魏稳嗽谝簧卸荚趯ふ乙粋€寶貴的東西,但能夠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運的找到了,實際上找到的東西在很多時候都已受到致命的損毀”,李滄東回答記者問題中提到:“這可能是這部影片的核心意象,這是一個關于兩個男人和他們之間的女人的故事,我將場景設定在黃昏,這正是在白晝和夜晚之間,這種恰好位于邊界上的選擇也反映了這部影片的神秘性,他表達的是真實與謊言,正確與錯誤之間不確定的邊界線,這種東西很難用語言表達清楚,不過對我來說那是影片中最重要的場景。”
影片結尾,2小時18分鐘開始,用長鏡頭的方式拍攝鐘秀殺掉本的過程,不同于其他影片,殺人的角度面部表情的特寫,用長鏡頭的遠景拍攝整個過程,讓兩個人置身于整個大環(huán)境中,整個過程連續(xù)性的拍攝,在影片的二十七分鐘左右,鐘秀凝視盒子里齊整碼放的一列刀具時,人物的抉擇便遵循命運的軌跡運行。又一次用長鏡頭表達了存在主義的美學意味。
肩扛運動跟鏡頭也是李滄東電影中一貫的鏡頭語言,攝影師帕塔什維利說過:“攝影機是一個完全長在你身上的活器官,手持攝影機不僅是攝影師奔跑方便,而且能表現(xiàn)攝影師的呼吸節(jié)奏,使得畫面充滿生活氣息。”[2]運動跟鏡頭除了更好的體現(xiàn)真實感外,由于跟隨主人公,前后視點一直在變化,搖晃的鏡頭可以拍到更豐富的環(huán)境,可以更好的把主人公置身于空間環(huán)境中,表現(xiàn)主人公和環(huán)境之間的聯(lián)系,吸引觀眾的注意力,但同時,李滄東的跟鏡頭并不是離的很近的要求觀眾參與在內(nèi)的鏡頭語言,而是一種疏離的、克制的、從故事中抽離出來的旁觀審視的角度?!度紵分袕拈_篇到2分30秒一直是一個肩扛跟鏡頭,我們的視線跟著主人公鐘秀的背影,走進影片的客觀環(huán)境中,周圍的環(huán)境信息量大,女主也是在跟隨過程中,慢慢出現(xiàn)在客觀環(huán)境里,通過這種方式交代男女主的重逢。片頭過后,男主從商店中出來也同樣使用了搖晃的跟拍鏡頭,男主與周圍客觀環(huán)境的聯(lián)系被觀眾一覽無余,順著男主的視線,帶入了女主的第一個中景,交代故事的開始。
特寫鏡頭是一種直通心靈的鏡頭語言,通過一些列的特寫鏡頭,“我們看到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他的面部表情,換句話說,也就是他的思想感情、情緒和意圖。”《燃燒》中16分鐘左右開始的鐘秀和惠美的鏡頭,用特寫方式只拍攝鐘秀的表情,鐘秀的微表情不是興奮而是看到南山塔進來的光影的迷茫和不敢相信,反映了人物內(nèi)心的感受。29分鐘秀的面部特寫,也同樣反映了鐘秀內(nèi)心的渺茫痛苦。影片2小時13分鐘,鐘秀在荒野上奔跑時候,導演用了面部特寫,這是鐘秀在殺掉本之前的狀態(tài),是一種臨近爆發(fā)和下定決心反抗荒謬世界的前兆。
二、充滿詩意的色彩和光影
色彩是一種直觀的、可以主導畫面情緒的鏡頭語言,觀眾可以通過色彩感受導演想要表達的影像的實質。愛森斯坦說:“首先應該考慮色彩的意義,如果不陷入一種粗淺的象征主義中,那么,色彩顯然是一種突出戲劇和心理價值的。……真正懂得運用色彩不應該是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而是表現(xiàn)主義和象征主義的手法去運用,就像黑白片一樣調(diào)整光線,使之戲劇化?!盵3]《燃燒》中12分鐘左右開始的片段中惠美提到“這個房間又冷又暗,一天陽光只能進來一次,就是南山觀景臺玻璃窗的反光。但時間太短,只有運氣好才能看到?!边@時房內(nèi)的色調(diào)昏暗,隨后,鏡頭把視角轉換為鐘秀的主觀視角,從屋內(nèi)移動到南山塔又移動到屋內(nèi)一絲微弱的光,這絲光成為整個陰暗色調(diào)的畫面中唯一的亮色,這點亮色帶著主人公的情緒。19分鐘左右整個鄉(xiāng)村的色調(diào)都是藍黑色,但到了1小時05秒左右,惠美跳舞的時候,整個鄉(xiāng)村的色調(diào)又變成了暗色中有亮色,橘色和紅色的暖色,在夕陽中翩翩起舞的光影最大限度的反映了人物的內(nèi)心和情緒,舞蹈后鏡頭轉向大樹,色調(diào)又變回藍黑的暗色,和之前大樹第一次出現(xiàn)的暗色對應,詩意的鏡頭語言引起讀者的共鳴。 1小時30分后,鐘秀在早晨尋找塑料大棚的時候,色調(diào)永遠是黑藍色。影片后半段,男主在夢中看到完全燒起來的塑料大棚,與整個影片不同的高飽和的色調(diào)出現(xiàn),男主想要殺掉本的選擇已經(jīng)完全展現(xiàn)出來。影片最后,全程都是暗黑的藍色調(diào),但隨后,男主燒掉了本的尸體,開著車掉頭開走的時候,男主整個人藏在黑暗里,但背后的火光沖天,色調(diào)的明暗的對比大,沖擊性強,包含著追求自由的向死而生和抗爭荒謬世界的存在主義美學意味。
三、獨特的構圖和無生命物體構建的環(huán)境空間感
在李滄東的電影中,存在式的場景隨處可見,《燃燒》中19分鐘左右,人物迷茫的走在回家的雨中,人物越來越小,周圍昏暗壓迫的場景越來越大。荒謬、孤獨的存在主義意味在鏡頭中不言而喻。27分鐘秀站在惠美樓道的玻璃窗前看向外邊世界的構圖,以及進到屋子內(nèi),對著唯一有亮光的窗戶時候的背影構圖,之后,從玻璃窗外傾斜的拍攝鐘秀的表情,窗戶上是南山塔的倒影。1小時30分后,從塑料大棚內(nèi)往外拍攝鐘秀的剪影時特殊的構圖。1小時52分鐘,鐘秀開車回家時候,從內(nèi)往外拍到臟的車前玻璃構圖。種種獨特的構圖方式都體現(xiàn)著存在式的美學意味。
存在主義中所謂的自在的存在,表現(xiàn)在李滄東的這部電影中就是無意識的自在存在的物體所構成的物質世界,這些“自在的存在”雖然沒有生命,但是它們集合在一起,通過緩慢地鏡頭語言,景物和道具不再僅僅是襯托,更像是主角,用這樣的客觀物質構建一種空間感,反襯出個體的精神狀態(tài)和生存狀態(tài)?!度紵分?9分16秒開始,從樹木開始的鏡頭往下移,移動到鐘秀向天望著的臉,隨后透過屋子的玻璃往外拍,拍到外面景物的一片荒蕪。進屋子之后鏡頭又掃過雜亂昏暗的陳設。這些都是“自在的存在”,用以反映“自為的存在”。
李滄東在《燃燒》中重點描述的是當代年輕人迷茫無助,找不到生存意義的精神饑餓感。年輕人感到無望的憤怒,覺得世界和人生出現(xiàn)了問題,卻沒有人知道問題出在哪里。電影看似平淡簡單,但實則意義深刻“燃燒”是階級的懲戒和儀式感般的葬禮,是凈化生存困境中的骯臟與罪惡、是無望生活的嘆息和挽歌,同時也是男主人公完成的自我救贖以及同世界的和解。電影的重點不是故事敘事,而是意境。被存在主義美學和巴贊長鏡頭理論深深影響的李滄東,用他一貫的詩意化的語言洞察世界的“荒謬”和“他人即地獄”??偠灾?,這依舊是一部在鏡頭語言和思想內(nèi)核上都值得學習借鑒的電影。
參考文獻:
[1]薩特.美學論文選[M].北京:錫特德出版社,1963.
[2]周清.撲朔迷離的碎片影像[D].曲阜:曲阜師范大學,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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