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亮
最美人間同學情。今天我之所以迷戀于讀書、求學、爬格子,相信是父親這位“同學”給予了我無盡的影響、熏陶和感染。
父親藏著一個夢。
父親曾跟我說起過,他小的時候家境異常貧寒。那時,全家8口人擠在一間舊瓦房,悶熱難耐;那時,飯至多能吃個半飽,常常是野菜拌豆糠一起煮,難以下咽,苦得搖頭;那時,父親爬樹格外敏捷,三下五除二便到了樹梢,沒法呀,餓急了只能到樹上尋些野果;那時,爺爺奶奶為全力供我伯父在縣中讀書,家里值錢的物件幾乎賣光了。那個年代,活著尚且不易,上學已然成了奢望,父親每日含淚趕著牛去放牧,根本無緣上學求知。
后來,遠在東北當兵的伯父寄了一本字典和一些識字書籍回家,叮囑我的父親要自己學著識字。伯父在信中說:“新中國成立了,最大的一個變化就是命運可以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將來是要開飛機、開火車、進工廠,還是繼續(xù)在家挑大糞、挑松枝,完全由自己把握?!?/p>
接下來的每一天,父親懷揣心中的夢,一邊在野外放牛,一邊捧著伯父寄回的字典和書籍,念念有詞地用樹枝在灰土、沙地上,一筆一畫地自學起來。
當時與父親一塊兒放牛的三舅爺,現(xiàn)在還常捋著胡須感慨:在我父親放牛的日子里,回頭一路瞅過去,地上滿是父親畫的彎彎曲曲的漢字。因癡迷習字練字,有時牛放丟了,父親都不知道,路上扔著好多練字寫斷了的木棍。尤其一次,父親爬上一棵槐樹,在樹丫處屈躺著看書,突然“咕咚”一聲墜入樹下池塘,水花迸濺,驚得池中的鴨子四處飛躥。
在夢的引領(lǐng)下,父親就這樣開始了牛屁股后的“讀書”生涯。聽說他總用帆布包裹了那些看得比生命還寶貴的書籍字典,放于胸間,隨身攜帶,但凡有空便迅疾取出來習練。奶奶說,父親床邊的煤油燈常常深夜還亮著,縱使困得睡著了,他都緊緊擁著那些書。
大年初一,是父親最喜歡的日子,因為這一天終于可以不放牛了。于是,他悄悄來到河邊,坐在地上,拿起鉛筆,開始看書習字。傍晚時分,全家人尋他吃飯,滿村子找遍,始終未能找到。直至太陽落山,再也看不清字了,父親才一下子回過神來,匆匆收拾書籍,沿小道摸索著回家。進門時,爺爺剛要斥責他,卻見他抱了一摞書,知道他是活在夢中的人,只能抿著嘴唇,欲言又止。事實上,爺爺也感動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天道酬勤。1955年夏天,父親被瀘西縣郵政局選招為職員。全村人驚詫不已,他們認為不可思議,壓根兒不相信是真的:一個放牛的泥腿子,居然會念字寫信看報,一躍成為文化人?居然進了單位,成了改變命運的山村男兒。
在父親看來,讀書不是一種吹噓,而是一種享受。記得我上學的時候,父親不時還會向我問詢難寫的字,每當我一撇一捺寫給父親看時,父親就神態(tài)端莊地邊看邊描摹,嘴唇喃喃翕動,儼然一副勤奮不倦的學子樣。如此,我與父親之間既是父子,又是“同學”——與書相伴、心心相印、最好的同學。
最美人間同學情。今天我之所以迷戀于讀書、求學、爬格子,相信是父親這位“同學”給予了我無盡的影響、熏陶和感染。驀然回首,跟父親做同學,其實是選擇了優(yōu)雅,選擇了進取,選擇了與父親一起成長。
(責編? 宋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