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素芳 張冬林

(蘭州大學圖書館，甘肅蘭州 730000)

長久以來，一直徘徊在圖書館學的山門之外，仿若夢想的殿堂雄踞山頂，心向往之，偏偏雙膝無力負重，終是無緣走近。而同我一樣，為之苦惱、為之焦慮的圖書館員還有很多很多。一座圖書館，真正具有圖書館學學科背景的能有幾人呢！大多數(shù)館員都同我一樣屬于半路出家，都涉及到如何融入到圖書館這門學科之中的大問題，常常羨慕那些擁有理工科學術背景的同事，想當然覺得對他們來說信息檢索、技術融入都不算太大的障礙，但如我這般文科背景的館員面對元數(shù)據(jù)、物聯(lián)網(wǎng)、萬維網(wǎng)這一堆術語時常常相顧失色，對專業(yè)期刊中相關文章的解讀更是往往瞠目不知所對，不期然而起畏難之心，久而久之，也就放棄了對學科前沿的追蹤學習。然而圖書館學需要不斷跟隨信息技術的發(fā)展進步，以相對超前的思維和不斷更新的技術手段，去為用戶提供更好的服務。放棄對學科前沿的追蹤，其實質也是放棄了在專業(yè)領域內的發(fā)展機會。因而，渴望融入與無力融入的挫敗感，深深地困擾著我和同我一般還有點點夢想與追求的同仁。直到有一天，偶然讀到王波先生這本《圖書館學及其左鄰右舍》，才破天荒地第一次弄懂什么是Web2.0，才第一次能夠讀通長尾理論、六度空間。王波的這本專著，恰如一盞指路明燈，在思想上、方法上均為圖書館學的門外漢提供了示范作用。

1 從思想上消解對研究的敬畏，示范研究的快樂

讀書治學，從古及今似乎都是一門苦差事，古人說“立志宜思真品格，讀書須盡苦功夫”“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今人說“板凳需坐十年冷”，通往知識之海只有常年累月的辛勤攻讀，舍此之外并無他途。自然，苦與樂又是相對而言的，經(jīng)過苦讀的讀書人一旦學有小成，略識書中滋味，便不覺沉浸其間，樂在其中，為讀書尋覓了千萬種樂趣。但這種樂，仍然是以苦讀打底的，是摒絕“一曝十寒”的堅守，是隔離世俗誘惑的追求。即使朱熹這樣的學問達人，談及讀書之法，亦只有“惟是篤志虛心，反復詳玩，為有功耳”一途。

因而，讀到王波“書本來就是為快樂而生”[1]278時，是頗為震撼的。書的本質，在傳統(tǒng)的解讀中，不應該是人類文明的傳承嗎？它的本質怎么會是快樂呢？再如書的功用，對于個體而言，眾所周知的增長知識、開闊視野、陶冶情操等等，鮮少對書籍娛樂性的表述。這個被王波所特意強調的特性，正是我們最易忽略的特性。但轉頭回視我們的文學，可以輕易地找到王波之說合理的佐證：我們輝煌的唐詩宋詞元曲，創(chuàng)造之初，原本就用作歌臺舞榭，與今日的流行歌曲仿佛，本來就是娛樂的產物。小說，產生之初就是小道，無論是唐傳奇還是今日的武俠小說，都是人們情志的寄托，心靈的宣泄，本就承載著人類的喜怒哀樂……

然而，王波對書的功用解構不止于此，他的觸角徑直伸向嚴肅的學術研究。他戲劇化地解說了第三產業(yè)：“第一類產業(yè)是養(yǎng)殖業(yè)，即養(yǎng)牛養(yǎng)羊。第二類產業(yè)是加工業(yè)，即殺牛宰羊。第三類產業(yè)是服務業(yè)，就是吹牛皮、出洋相。書的本質，實際上它就是第三產業(yè)的經(jīng)典產物，都是吹牛皮、出洋相”，[1]279那些嚴肅的研究亦囊括其中：“只不過有的書，比如學術著作，是科學研究的結果，在某種條件下、某個時間段是相對真理，看起來非?？陀^、非常嚴肅，但是放到無限范圍、無限時段，它們歸根結底也是吹牛皮、出洋相?！盵1]279

對于已經(jīng)不自覺將書，尤其是將學術著作神話的我而言，讀到這段話，真的忍不住想為此浮一大白。因為長久以來，我們習慣于將科學研究置于需要屏息凝神、頂禮膜拜的神殿之中而心存敬畏，王波的這段話無疑正是解除心理枷鎖最有力的武器。

一提到做學問、搞科研，就令人止不住頭大如斗，不僅是因為在思想上認為它是艱深的，更在于學術著作的難讀難通。有人說，“圖書館著作一向以枯燥乏味、深奧難懂示人”，[2]其實何獨圖書館學著作如此，各門各科的學問為顯其精深，常常附以莊嚴的學術外表，文必抽象深奧，言必詰屈謷牙。本來一段簡潔明白的解說就可以令讀者明白的事，常被演繹而為一篇高深莫測的長文，似乎只有讓讀者莫知所以才能真正顯示學術的深奧。王波的破解則是徹底的，在他的文章里，他拋棄了高深抽象的論文體，轉而以生動的文字，對對象做細致靈動的描述，如對Web2.0的定義：

“互聯(lián)網(wǎng)關聯(lián)企業(yè)竭力發(fā)掘和滿足用戶需求，對萬維網(wǎng)的應用模式進行了人性化的創(chuàng)新，博客、維基、標簽、聚合、開源、集成，這一項又一項的意在發(fā)動用戶貢獻和吸引用戶體驗的新應用，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禮花炸彈，使得萬維網(wǎng)上驚濤拍岸，五彩繽紛，成功地調動和喚醒了新老網(wǎng)民們的熱情。仿佛一夜之間，春風吹鬧了萬維網(wǎng)，網(wǎng)上萬物復蘇，氣象更新，生機盎然，人氣飆升，全民上網(wǎng)的第二波潮起浪涌。人們把萬維網(wǎng)此番具有二次革命性質的巨變，稱作Web2.0”。[1]204

為了讓技術盲更清晰、更容易把握Web2.0，王波還對Web2.0做了更細致、更淺易的描述：

“人們用“電驢”“電騾”下載“VeryCD”網(wǎng)站上的時新電影；用標簽式瀏覽器“遨游”和“火狐貍”快速沖浪，一目十頁；……在“帖吧”上為捍衛(wèi)自己的選秀偶像“超女”和“超男”互吐口水；在“土豆”網(wǎng)站上觀賞播客們不斷更新的藝術的或搞怪的視頻?！盵1]205

這種描述，無疑一下子拉近了技術盲與與網(wǎng)絡新技術的距離，原來我們每天下載播放視頻、音樂，日常的發(fā)帖、瀏覽博客，這些生活中已經(jīng)習以為常的網(wǎng)絡應用，就是在與遙想中無比高大上的Web 2.0的親密接觸。王波的解讀，輕易消解了技術盲對其的畏難情緒，從望之生畏發(fā)展而為可親可近深入淺出、生動活潑，讀者也就自然隨其認同于“Web 2.0就像是信息技術的日用品批發(fā)市場，里面的東西雖然不夠高端，但花樣繁多，廉價實用，符合老百姓家居生活的需要?！盵1]207

這種描述就是王波的獨有表達方式，是他對學術文體解放的一種自覺追求。我們的學術文章通常是以抽象對抽象，以理論對理論，對定義的解讀往往是高度的抽象、概括、宏觀。在讀王波此篇文章之前，已經(jīng)讀過若干篇關于Web2.0的文章，越讀越覺惘然，只覺此生只能與圖書館學的前沿無緣。但讀完王波的文章，立刻便覺得豁然開朗，而且，對把握別的曾經(jīng)的攔路虎也同樣充滿了信心。果然是，書山有路，最重要的是找到對的路啊！

2 從方法上示范：左捭右闔，進退自如的學術途徑

雖然說研究應該是快樂的，但學問并非自玩笑中得來，正所謂要從戰(zhàn)略上藐視敵人，而要從戰(zhàn)術上重視敵人。要在圖書館學科上有所得，仍然必須痛下苦功。

2.1 開放的學術思想和開闊的學術視野

《圖書館學及其左鄰右舍》嚴格來說，不算狹義圖書館學的專著。而是以圖書館學為主，兼及“左鄰”出版學、“右舍”閱讀學。我們也可以以大圖書館學[3]120將之囊括起來：出版學是文獻學的延伸，閱讀療法可視作圖書閱讀的深入和發(fā)展。這也正是王波在跋中所記三塊文章的寫作緣起：圖書館學的內容屬于他一直堅守的專業(yè)領域，出版學的內容源自讀研時期文獻學領域的開拓，現(xiàn)代文獻學包括編輯學、出版學皆在學科開拓的領域范圍之內，而他也希望從事相關工作，于是以其為主要研究對象；閱讀療法也源自讀研時期的興趣?？梢钥闯觯醪ǖ难芯砍霭l(fā)點無論是對出版學、還是閱讀學的關注都是在圖書館的專業(yè)領域之內，都是為了給圖書館學開疆拓土。但其后隨著研究的深入，卻不囿于傳統(tǒng)圖書館學的藩籬，最終結出了不為單一學科所限的碩果。當然，著者與讀者的關注點只在于果實是否芬芳香甜，對哪個枝丫結出了它實際上都渾不在意。

王波說他對“那種把關于書的學問大卸幾塊，分為出版學、圖書館學、閱讀學等，每門學科各管一片的做法深不以為然”，[1]371在《閱讀療法理論和實踐的新進展》一文中更是明確指出：“提升成果品質，必須擴大視野”，“閱讀療法研究要克服在狹窄學科內的低效率循環(huán)，只有實現(xiàn)各學科互動碰撞、彼此啟發(fā)，才能共同促進閱讀療法的繁榮，擴大閱讀療法的影響?！盵1]359點的是閱讀療法研究，但實際上所有學科的研究都應如是。

可以說，正是王波開放的學術思想和開闊的學術視野，使他的研究之路越走越寬。圖書館從不缺少善于觀察、善于發(fā)現(xiàn)的同仁，但我們確實容易學術思維僵化，常常不自覺地局限于一個點、固化于某門特定的學科去思考和探索問題，這就必然導致同質化研究論文大量出現(xiàn)，深入挖掘并確有所得的研究成果不多。而且，在狹窄的視野范圍之內，很難將同一課題持續(xù)下去，往往只能是是淺嘗輒止，在不斷的選題、放棄、選題間徘徊。如果能跳出狹窄學科的限定，以不同的視角去關注，就有可能如王波般海闊天空。

2.2 求實創(chuàng)新的科研態(tài)度

在實際工作中，我們經(jīng)常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們想方設法解決了工作中的難題并有心得體會；或者對所在崗位、所處行業(yè)有了一定的思考，這些時候我們渴望將自己的心得分享給同行。但搜索同主題的文章一看，不僅我們想到的已經(jīng)有同行寫過了，我們沒有想到的，包括未來若干年的趨勢發(fā)展都已經(jīng)有同行寫過了，甚至連綜述類的、計量分析類的相關文章都已經(jīng)有了。這個時候，我們還要不要把自己的心得化為文字呢？王波的答案是否定的。他強調文章的創(chuàng)新性，認為“新”才是論文的靈魂，應該斷然放棄那些已經(jīng)研究的很充分的課題，著力于前人未及的方面。他說：“我自認具有求新求異精神，不愛做重復前人的研究。自從進入圖書館學的門墻，我就在思考如何發(fā)現(xiàn)盲區(qū)，做出屬于自己的東西，”[1]375并從“提煉新概念、闡發(fā)新觀點、切入新視角、例舉新舉措、升華新理論”[1]230-237五個方面啟發(fā)讀者的科研創(chuàng)新途徑。

2.3 基于工作及閱讀的選題方向

王波在該書中示范了如何選題。在《圖書館學論文寫作與投稿全攻略》一文中，王波指出圖書館員應從四個出發(fā)點來運思論文：

一是為了解決實際工作中所遇到的困難，通過搜索資料，找出解決方案；

二是對那些影響學科及事業(yè)發(fā)展的問題深刻思考，比如制定什么樣的圖書館法？圖書館怎樣進行制度創(chuàng)新等；

三是全方位了解、探究能夠激發(fā)自己好奇心的數(shù)據(jù)、事件、人物；

四是對圖書館本質屬性的追問和探索。[1]225

實際上，竊以為這也正是圖書館學入門的幾個著眼點。每個圖書館員的學科背景、研究興趣、所處崗位不盡相同，自然也就沒有一律的入門教材可做普及。然而，對現(xiàn)有崗位存在問題、如何更快更好地完成、改進工作，進而對個體所處行業(yè)發(fā)展的現(xiàn)狀、未來的發(fā)展趨向、個體如何投身于行業(yè)發(fā)展的潮流之中，是每一個在事業(yè)上有所追求的圖書館員都會思索的問題。在不斷收集國內外相關研究資料進行思索、學習的基礎上，間或亦會有所得，因而與此血脈貫通，王波指明找選題的兩條途徑：一是從工作中找，二是從閱讀中找。這也是王波身體力行的選題方向。

王波的學科背景為圖書館學，1998年至今在北京大學圖書館任《大學圖書館學報》編輯工作，他學習與工作內容的關注對象涵括了出版學與圖書館學兩個方面的內容，科研的著力點也自然集中于這兩個方向。在本書的某些篇章中，兩個方向的內容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讓讀者很難截然判斷該文應歸屬于哪個方向，例如《Web2.0環(huán)境下的圖書館學情報學期刊2.0》。閱讀推廣活動在今日已成為圖書館讀者服務的一項重要內容，作為王波學術興趣所在，在其上致力尤多，閱讀療法的成果正是他在不斷的學習、閱讀過程中自然結出的碩果?？梢钥闯?，選題雖廣，卻莫出其工作及閱讀范圍。

2.4 扎實辛勤的科研工作

論文應該是不落俗套的別具只眼，然而論文的新不是來源于著者的主觀想象，而是來源于認真踏實的文獻收集、慧心別具的理論探究、小心謹慎的實踐求證、精心結撰的文章架構、文從字順的語言表達…扎實辛勤的科研工作，才是創(chuàng)新的底色。這一點，不止體現(xiàn)在王波之言，更深刻地展示在他的科研工作實踐之中。王波在《閱讀療法理論和實踐的新進展》一文中，于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他文章寫作之前全面扎實的文獻收集：“筆者在2007年完成專著《閱讀療法》時，自信滿滿，認為在資料搜集方面，已橫掃各學科的已有成果?！盵1]358在專著出版之后，也“絲毫沒有放松對閱讀療法的繼續(xù)研究，以及對閱讀療法實務的追蹤?！盵1]333正是基于長期堅持的閱讀、關注、思考，所謂放眼世界天地寬，使王波能夠不斷發(fā)現(xiàn)這一領域研究的不足，發(fā)現(xiàn)需要繼續(xù)關注研究的問題，也就能夠持續(xù)推進研究的深入。

2.5 詼諧幽默的文字運用

王波的語言之美，是最獨特、最為引人注目的。注重對文字的斟酌，是王波的自覺追求：“缺乏語言美的論文就像蓬頭垢面的女子，自然引不起別人的重視?！盵1]229王波語言風格是活潑、輕松的，富有生命力和文采。

首先，王波的寫作有別于多數(shù)學者的論文寫作方式，不追求抽象、理論，而側重于對深奧本質的淺顯闡發(fā)，其描述更富有文學性。他的廣聞博識和精準洞察，使他擅長于用輕松詼諧深入淺出的文字展現(xiàn)深博的內容。其文追求生動易解，凡涉理論，必對其詳盡描述，通俗解讀，正如白居易每一詩成，即請老嫗來看，老嫗解方才錄之一般。故王波之文，不是高居于學術殿堂之上的黃鐘大呂；讀王波之文亦不必有任何畏難情緒和思想包袱，可以幫助讀者輕松消除畏難情緒，克服心理障礙。

其次，王波文章中常有驚人之語，或幽默風趣，如學報編輯部把五大論壇聯(lián)句為“上學問書寒”，王波將其寓意解讀為：“我們十年寒窗讀書問學探索書籍的奧秘，到頭來卻得到職業(yè)聲望和地位不高這個令人寒心的結局。”[1]177在調侃的冷幽默中，吐露無數(shù)圖書館員的心酸。然而，這種調侃的價值，不在于宣泄，而在于對內容的強調，21世紀初網(wǎng)絡圖書館的五大論壇就此讓人難以忘懷?；蛞徽Z中的，令人警醒，如“以其昏昏還想使人昭昭”。[1]244再如前面提到將Web2.0比作信息技術的日用品批發(fā)市場，三大產業(yè)的戲解等等，都讓人印象深刻。

綜上所述，讀《圖書館學及其左鄰右舍》，正如王錦貴所言：“字里行間似有縷縷清風不時襲來”，[4]亦愿在這縷清風的吹拂之下，圖書館之原春草青青、遍地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