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燦 張倩蕓
【摘 要】龍州民歌逐卜調作為凝聚當地文化的獨特藝術符號,在不同的維度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其以歌為媒、以歌傳情的互動形式逐漸成為傳唱區(qū)域該族群認同和文化認同的音樂語言符號。在社會發(fā)展的過程中,龍州民歌逐卜調的傳承群體出現的斷層現象應引起關注,須集合政府、民間、學界三方力量探尋其可持續(xù)發(fā)展路徑,使龍州民歌逐卜調的音樂語言在當代社會發(fā)展中仍保持生命力。
【關鍵詞】壯族民歌逐卜調、文化淵源、文化認同、文化傳承
中圖分類號:J607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02-0050-02
龍州縣位于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的西南部,聚居有壯漢瑤苗回侗等民族。其境內壯族民歌主要有三種,分別根據其流傳區(qū)域分為逐卜調、金龍調和龍州調。龍州壯族民歌又稱旦歌,其誕生地相傳在逐卜鄉(xiāng)牌宗村一帶[1]。歌詞用古方塊壯字記載,以壯語南部方言左江土語演唱。本文要討論的是龍州壯語民歌中具有歌源意義的逐卜調的藝術風格與研究價值。
一、文化淵源:血緣與地緣的尋根視域
地方性是龍州壯族民歌的本質特征,龍州壯族人民自古以來就有以唱代說、以歌傳情的習俗,無論是紅事喜事,或是過年過節(jié),大凡有外村人進村或從村里路過都要請歌對歌。龍州壯語民歌逐卜調作為跨越中越邊境地域的一種曲調,與其共通的壯語南部方言左江土語區(qū)域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廣泛流傳于逐卜、武德、響水、金龍、水口、上龍等鄉(xiāng)鎮(zhèn)及大新、天等、江州、寧明等縣(區(qū)) 壯族、布儂族群以及越南下瑯縣儂族地區(qū)[2]。越南史學家陶維英說:在從高平至芒街的越中邊界兩側地區(qū),雖已劃入兩國版圖,但那里的居民都是少數民族——主要是岱人和儂人(以前為壯人)[3]”。相關研究表明,壯、岱、儂族均為百越中的駱越之后,因此從歷史淵源、語言文字、地域分布等各方面來看,都可以說是一個同源民族。由于長期居住在相鄰的區(qū)域,共同生產和生活而受到同樣的風俗、習慣、文化的影響往往具有同樣的地方性特點,從而產生了具有強烈地方色彩和濃厚本土氣息的音樂語言文化。
在逐卜鄉(xiāng)的牌宗村一直有著“?西牌宗”之說,即旦歌根源之意,因此龍州壯語民歌逐卜調也被當地人稱為“牌宗調”。關于逐卜調的來源,主要有兩種說法。其一,逐卜調,也稱之為“旦歌”。據當地人表示,逐卜調以前并不使用這一稱謂,后來由于當地的文藝工作者建議才改用該稱呼。其原因有三個,第一,從逐卜調演唱場合和內容來看,龍州縣部分地區(qū)的壯族人會在每年的霜降歌圩中演唱逐卜調,而霜降歌圩翻譯成壯語為“霜降巷旦”,且“旦”與“談”諧音,即談情說愛的歌曲。第二,從音樂體裁上看,逐卜調分為日歌和夜歌兩種,演唱者在每首夜歌的結尾均會加上“旦”字襯詞,因此稱為“旦歌”。第三,則與其民間傳說相關。相傳兩千多年前,人煙稀少的原始森林里住著一位老獵人。一天,老獵人在打獵過程中發(fā)現了部分肥沃的土地和一口清泉,于是他帶領當地人移居于此。老獵人有一位年方十六的女兒,叫“阿旦”。阿旦美若天仙且非常聰明,能把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心里的喜怒哀樂通過歌曲表達出來。她唱的歌歡樂時叫人“雙手歡跳上半天”,悲傷時讓人“淚滴下土能插田”。[4]后世的人們?yōu)榱思o念阿旦,因此把她唱的歌統(tǒng)稱為“旦歌”。
二、文化符號:信緣與趣緣的認同價值
地方方言是一個地區(qū)人們交流思想的工具,是龍州壯語民歌逐卜調表征的重要因素,是逐卜調音樂風格的顯著特征。龍州壯族地區(qū)素有“以歌代言”的傳統(tǒng),逐卜調也成為壯族人民在辛勤勞作中自娛放松及在“歌圩”中交朋結友、傳情達意的一種表達方式。因而壯族人民對自己的音樂語言總是賦予一種特殊的感情,并按照自己的心理認同來表述演唱類型與歌詞內容,對自己民族傳唱的民歌傾注豐富的感情。
逐卜調按其演唱時間和場合分為日歌和夜歌,日歌即白天在田野山間演唱,夜歌則晚上在家中演唱。日歌唱法簡單,最常見的形式就是三句歌,同時內容單一,無非男女初次見面、相約進一步交往之類。而夜歌的形式則復雜得多,唱詞也越來越深奧,雙方為了考驗對方的智慧,在論歌過程中常常將歷史的人和事作為背景,通宵達旦地進行問答。從題材上看,逐卜調可分為情歌、敘事歌、禮俗歌、節(jié)令歌等。其中,情歌以談情說愛為主,在男女雙方臨場發(fā)揮創(chuàng)作歌詞來展現智慧,較為即興。如《歌詞一》則以男女對唱的形式將比擬化的歌詞演唱出來,從而表現男女的愛戀之情。而敘事歌則以歷史故事為主,如《三國演義》《薛仁貴》《盤古》《董永》《梁山伯與祝英臺》等,其篇幅較長。據當地人描述,敘事歌最長的有三萬多字,達到4800句。
《歌詞一》:
男:娘媚育許麻登內? ? ? ? ? 女:倆哥后許踩過那
看元象同花紅開? ? ? ? ? ? ? 象比太陽印入眼
倆哥見麻心歡齊? ? ? ? ? ? ? 倆娘心任追墾麻
兩娘過麻杰講個? ? ? ? ? ? ? 生死倆叟齊斤守
迷果歐麻列本哥? ? ? ? ? ? ? 象同鳥古育托剖
何干托齊得吸和? ? ? ? ? ? ? 真心交情內娘叟[5]
一般來說,地方性民歌對于一個民族來說具有三重價值:一是教育價值,即通過演唱的歌詞自身蘊含的倫理道德教化群眾;二是娛樂價值,即以日歌為主的自娛型和以夜歌為主的娛他型;三是符號化價值,逐卜調是該逐卜鄉(xiāng)一帶民眾用本地語言所表述出來的音樂語言,是該傳唱區(qū)域的民族情感象征。然而,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逐卜調傳唱區(qū)域民眾的音樂語言表述未受到現代化與流行文化的影響,多數人堅持用地方性的音樂語言表述自己的情感,成為民眾娛樂交流溝通的日常方式,是龍州壯語民歌逐卜調音樂符號化價值的體現,展示了其獨特的音樂文化,強化了民族身份認同和文化認同。
三、文化傳播:業(yè)緣與學緣的傳承保護
業(yè)緣與學緣是文化藝術傳播與繼承的重要體現,兩者相輔相成。業(yè)緣關系概指逐卜調在傳唱區(qū)域所形成的傳播渠道和網絡關系;學緣關系則是指通過學習或學術研究在交流過程中形成的一種泛龍州壯語民歌逐卜調傳唱與研究文化關系,兩者都是傳承的重要載體。
第一,歌圩傳播。《龍州縣志》記載:“四月間,鄉(xiāng)村男女指地為場,賽歌為戲,名曰‘歌圩”[6]。歌圩,作為一種獨特的符號互動形式,其功能帶動了逐卜調的傳播與發(fā)展。在逐卜,人們將歌圩稱為“籠筒”。傳統(tǒng)的“籠筒”主要是在農閑時期以群眾自發(fā)集聚演唱居多,他們即興演唱,自由發(fā)揮,通過逐卜調的旋律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與生活的酸甜苦辣。而現今的“籠筒”則成為一種在固定節(jié)日中事先預定的節(jié)慶活動,如春節(jié)聯(lián)歡活動、甘蔗文化節(jié)、“牌宗昆那民俗文化節(jié)”等。無論何時,歌圩都是當地人盛裝出席的場合,以歌傳情,借歌擇偶。再者,在現今的歌圩中制定了“山歌擂臺賽”,通過比賽考察歌手的編詞能力、應變能力等,讓歌者斗智斗勇。龍州壯族民歌逐卜調也正因此這些轉播載體而得以發(fā)展與傳承。
第二,口頭傳承。在龍州壯族民歌逐卜調中,由于其歌詞常用古壯字記載,因此有專門的字書傳習,而該字書主要掌握在民間歌者手中。同時,由于古壯字難學難寫,因此,在傳唱過程中以口頭傳承為主。而現今受到漢化因素等影響,部分的古壯字歌本會寫上漢壯對照字,以方便其演唱。但是,由于現代文化因素的沖擊,大多數年輕人對逐卜調不重視,歌者的年齡層以中老年齡段為主,為其延續(xù)形成了較大的阻礙。
第三,政府引導。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與對文化生活的重視,當地政府也積極響應號召,滿足群眾文化需求。逐卜鄉(xiāng)在龍州縣文體局的支持下,每年利用專項活動經費定期舉辦“牌宗昆那民俗文化節(jié)”“木棉花開·相約逐卜”等活動,在活動中演唱逐卜調成為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此外,政府為了宣傳各項政策,提高人們的文化水平,會在歌曲里面加入一些時事政策方面的內容,為百姓傳輸更多的政策和法律知識。
第四,網絡傳唱。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進步,電子工具智能化等新媒體微信通信的普及,人們的日常生活已經離不開手機等工具,而微信也成為壯族民歌傳唱交流的重要網絡平臺之一。2009年7月,龍州縣文體局農瑞群老師發(fā)起組織的“龍州縣文聯(lián)山歌活動中心”正式成立,為龍州縣山歌的傳承與發(fā)展做出了較大貢獻。近年來,農瑞群老師組建“龍州縣文聯(lián)山歌活動中心”微信群,集聚山歌傳唱者和研究者共401人,每天都有傳唱者自發(fā)發(fā)起對歌,改變了傳統(tǒng)“歌圩”的時間和場地的限制,成為了推動山歌傳唱的重要載體。
回顧歷史,龍州壯族民歌逐卜調在其傳唱區(qū)域曾經歷了人人皆歌的時期,人們將唱歌當作抒發(fā)情感以及傳情交友的重要媒介。再到政府引導,成立“龍州縣文聯(lián)山歌活動中心”,加強對民族山歌活動的組織領導、理論宣傳、新秀培養(yǎng)、文化傳承等工作,培育節(jié)慶歌圩傳承載體。如今發(fā)展成為日常線上微信傳唱和線下節(jié)慶活動的傳承模式,共同維系族群的共同文化記憶。但我們也要清楚地看到,青年一代已經很少會唱本民族的歌了,一些民族傳唱愛好者一般集中在50-60歲左右的中老年群體,這種斷層現象表明龍州民歌逐卜調的傳承與保護存在危機,必須強化政府、民間及學術界對龍州民歌逐卜調的聯(lián)動保護體系。
四、結語
龍州民歌逐卜調作為凝聚當地文化的獨特藝術符號,其血緣與地緣的關系為傳唱區(qū)域的該族群在時間與空間上創(chuàng)造了共同的尋根視域。在民間傳承中,龍州民歌逐卜調在不同的維度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其以歌為媒、以歌傳情的互動形式逐漸成為傳唱區(qū)域該族群認同和文化認同的音樂語言符號。在社會發(fā)展的過程中,龍州民歌逐卜調的傳承群體的斷層現象應引起關注,須集合政府、民間、學界三方力量探尋其可持續(xù)發(fā)展路徑,使龍州民歌逐卜調的音樂語言在當代社會發(fā)展中仍保持生命力。
參考文獻:
[1][4] 農瑞群.旦歌:跨越中越邊界的駱越天謠[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2010,(2).
[2]肖璇.壯族夜間對歌的音樂與儀式性腳本[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01.
[3]黃玉琴.壯族傳統(tǒng)歌圩的現代構建——基于廣西逐卜歌圩的個案研究 [D],浙江大學,2014.
[5] 喻興婷.論廣西龍州旦歌的審美特征及功能[J],藝術評鑒,2016,05.
[6]龍州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龍州縣志[M],南寧市:廣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基金項目:2015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學科研究一般項目《廣西中越邊境跨界族群音樂文化的互動和傳承研究》(項目編號:15YJC760124)階段性研究成果;廣西藝術學院科研一般項目《廣西龍州逐卜民歌傳承現狀調查與研究》(項目編號YB201603)。
作者簡介:張 燦(1982-),男,湖南祁東人,廣西藝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民族音樂學。張倩蕓(1988-),女,廣西梧州人,講師,碩士,廣西藝術學院學生工作部(處),研究方向:民族音樂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