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瑩

（哈爾濱師范大學 西語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一、文本的不確定性

不確定性是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一個顯著特征，主要包括以下兩個方面：模糊真實與虛構的界限，把事實與作者的想象雜糅在一起；敘述文本和評論文本交織，作者不時 “闖入” 文本并與之對話，有意地向讀者透露其創(chuàng)作意圖。從這些角度出發(fā)，可以發(fā)現(xiàn)歐茨成功地構建了一個后現(xiàn)代主義文本。

（一）真實與虛構的融合

《我的妹妹，我的愛》是歐茨受一起在美國轟動一時的真實案件的觸動而創(chuàng)作的。1996 年12 月26日，樣貌可愛、得過多項兒童選美冠軍的6 歲女童藍西被發(fā)現(xiàn)陳尸在科羅拉多州家中的地下室，身上有被性侵、勒頸和虐待的痕跡。警方調查認為，藍西是在圣誕節(jié)當天被殺害的，但采集現(xiàn)場DNA 后，只發(fā)現(xiàn)其屬于一名身份不詳?shù)哪行裕?1 年之后的今天，真相亦未大白于世。小說基本上還原了這場兇案，將歷史上的事件和人物融入故事，構筑情節(jié)，營造出了一種強烈的歷史感，但又遠遠超出歷史，作者不僅更改了現(xiàn)實中的人名、地名，而且在故事接近尾聲時進行了一個重要的改動，為歷史上這樁懸案大膽想象出了一個令讀者出乎意料的結局：女孩的媽媽因為憤怒誤殺了她。這種后現(xiàn)代主義敘事方式在重返現(xiàn)實的過程中，也給我們提供了可能存在的 “另一種事實”，使我們更加接近真相。此外，與那些看似非虛構的新聞報道對案件喋喋不休的爭論形成鮮明對比，作家在一定程度上用藝術的手法對現(xiàn)實的解構無疑對紀念這位6 歲的選美小皇后藍西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二）敘述文本與評論文本的融合

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主要實踐策略是借用文本中的敘述者傳遞作者的思想，幫助讀者更好地了解作家的創(chuàng)作意圖，把握小說的主題。在《我的妹妹，我的愛》中，史蓋樂以 “自傳” 的形式對故事情節(jié)展開了敘述，回憶自己的少年時光和妹妹被謀殺的慘案。而作家的創(chuàng)作意圖則是由史蓋樂以作者思想媒介的形式在注釋中向讀者說明，比如“提前交代故事的結局，然后再敘述事情發(fā)生的始末，破解容易解讀的懸念，這是暢銷小說的真正價值”。此外，還有兩處注釋值得注意：第一，“在藍派克家里，你覺得自己永遠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尤其不知道爸爸什么時候應該和你在一起”；第二，“好奇的讀者可能會問，史蓋樂為什么會害怕這個在過去約十五年的時間里碰巧是他母親或曾經(jīng)是他母親的中年女人呢？這個女人究竟對史蓋樂又怎樣強大的支配力呢？”［1］362-366作者向讀者展現(xiàn)了父親比克斯家庭責任感的缺失和母親貝西強大的控制欲，這是男主人公和作者本人的心聲，也是小說的主旨之一。因此，通過敘述文本和評論文本的融合，讀者能進一步理解作品的主題思想。

二、媒介倫理的缺失

波德里亞將后現(xiàn)代社會稱為 “仿真社會——一個由廣告、電視新聞等大眾媒介所制造的符號社會，這個符號社會看起來像現(xiàn)實社會一樣，甚至比現(xiàn)實社會還要真實完美，但這只是一個無法區(qū)別真?zhèn)巍F(xiàn)實與非現(xiàn)實的超現(xiàn)實世界”［2］，后現(xiàn)代大眾傳媒用各種不道德的手段制造大眾的消費欲望，媒體倫理的缺失也極大地推動了悲劇的產(chǎn)生。

（一）大眾傳媒的炒作

小說中，布莉斯在紐瓦克戰(zhàn)爭紀念中心的滑冰場上贏得比賽，成為美國歷史上著名的人物，有無數(shù)忠實或瘋狂的崇拜者。當然，除了個人的努力外，她的成名也離不開大眾媒體的極力熱捧。贏得比賽后，各類電視采訪和廣告代言不斷涌來，同時，藍派克一家也因為布莉斯頭上的光環(huán)而成為媒體競相報道的對象，出盡了風頭。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成名的同時也意味著完全暴露在公眾視野下，毫無隱私權可言。法國社會思想家米歇爾·福柯認為：“邊沁的圓形監(jiān)獄并不僅僅是一種偶然的、烏托邦式的構想，而是社會存在的真實機制的縮影，現(xiàn)代社會無時無刻不處在這樣的全景敞視中?！保?］盛名之下的藍派克一家逃脫不了公眾的全方位審視，而公眾的獵奇心態(tài)也為后續(xù)的大眾傳媒和消費主義的共謀奠定了基礎。

（二）大眾傳媒的暴力

布莉斯去世后，藍派克一家沉浸在布莉斯離世的悲傷中不能自拔，然而不良媒體的主觀臆斷和惡意扭曲讓他們的痛苦與日俱增。在小說中，專門有一章羅列了各類小報的相關報道?！叭绻隳苋淌苓@些廢話連篇的報道，那很好，但我卻不能。那些嘩眾取寵的小報經(jīng)?？且恍┱婕匐y辨的新聞和照片，讓人讀后心緒難平，我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保?］在史蓋樂的眼中，藍派克一家人被囚禁在由小報構筑的地獄里。這些小報媒體不擇手段地滿足觀眾對他人隱私生活的窺視欲，以死纏亂打的方式為觀眾挖新聞。媒體的夸張渲染也使史蓋樂將自己與外界隔離，封閉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梢哉f，正是由于大眾傳媒從業(yè)人員的社會責任和職業(yè)道德在以逐利為目的的消費主義社會熏染下逐漸消退，才造成了極其惡劣的輿論影響。

三、人的異化

“馬克思的異化勞動理論認為，人類歷史有兩重性，它既是人類控制自然的能力不斷的提高的歷史，又是人類日益異化的歷史。異化指的就是人類自己創(chuàng)造的力量作為外部力量反過來支配了人類?！保?］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作品中，人的異化現(xiàn)象一般表現(xiàn)為三種方式，即獸化、物化和奴化。作者大體上是要創(chuàng)造一個思想?yún)T乏、行為幼稚、可供人嘲弄的形象。

（一) 獸化的父親

著名的教父奧古斯丁認為：“性欲是人類邪惡中最骯臟、最不潔凈的，最能表明人對上帝意志的不遵從，它能徹底摧毀人的理性和自由意志，是人所駕馭不了的最基本、最普遍的邪惡?！保?］78人與動物最大的區(qū)別在于人具有思維和理性而動物僅有感知。理性比其他任何東西都更可靠，能更加有效地區(qū)分開人和動物，因此人的存在依據(jù)也在于理性。然而，在本能欲望的驅動下，比克斯一味尋求感官刺激，多次做出背棄婚姻道德和責任的行為，發(fā)展婚外情。比克斯的財富和權力，使他不論在哪里都能勾搭上年輕漂亮的女性，即使在等兒子史蓋樂體操課下課的過程中，都能肆無忌憚地與一位女性發(fā)生性關系。人一旦被欲望所控制，個體就會失去道德理性甚至泯滅人性，人也會隨之異化。

( 二）物化的母親

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高速發(fā)展，一切都變得可以被商品化，人們幾乎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于拓展人際關系網(wǎng)絡，甚至在家庭內部，成員之間的關系也以價值來衡量。在小說中，母親貝茜完全把自己的兒女當成了工具，沒有一絲的母愛。當發(fā)現(xiàn)女兒布莉斯的滑冰天賦后，她就把全部的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然而，她也并沒有放棄對她兒子史蓋樂的掌控，精心規(guī)劃著史蓋樂與麗山上層階級孩子的交往，她把兒子當成了實現(xiàn)她金字塔社交過程中的一枚棋子。貝茜的功利化教養(yǎng)使自己異化成了一心想著進入上流社會的機器。

（三）奴化的女兒

布莉斯展露滑冰天賦之前叫埃德娜·路易斯，那時的她是長相一般的小女孩，是個讓母親不耐煩的任性的怪孩子，而史蓋樂才是媽媽的小男子漢。貝茜把所有寶貴的時間都花在了史蓋樂的身上，對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母親的冷漠和忽視自小就在布莉斯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所以當母親在滑冰上對她表現(xiàn)出極大興趣時，她知道這是獲得母親關注的唯一方式，為了不讓母親失望，即使在訓練時扭傷腳踝，她也會堅強地說：“媽媽我沒受傷，媽媽我想滑冰，媽媽我真想滑冰！” 她更加刻苦訓練，以獲得愛和關注。漸漸地，布莉斯似乎已經(jīng)成為一個滑冰工具人，成為任由母親擺布的玩偶。

結語

《我的妹妹，我的愛》中出現(xiàn)了明顯的后現(xiàn)代主義維度，小說解構了 “文本是現(xiàn)實的鏡子” 這一傳統(tǒng)觀點，把真實的案件與作者的想象融合在一起，為事實的真相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此外，小說中體現(xiàn)的媒介倫理的缺失以及人的異化現(xiàn)象都在一定程度上折射了泛娛樂主義、社會責任感的消解以及對工具理性的重視等后現(xiàn)代主義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