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穎/廣西大學
《五月病》是廣西壯族作家黃佩華2018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是黃佩華所有創(chuàng)作中為數(shù)不多的具有新寫實主義特質的作品。小說以西塘大學80周年校慶活動的籌備歷程為切入點,敘述了作為西塘大學藝術學院領導的主人公王三德所面臨的工作、生活和人際關系的真實狀態(tài)。新寫實小說是指以描寫現(xiàn)實生活中平常瑣事為主題的小說,黃佩華以寫實的筆觸塑造了一系列高校知識分子的形象及生存狀態(tài),具有獨特的藝術價值。
綜觀文學精神而言,新寫實小說包含于現(xiàn)實主義的范疇之內,但更具有開放性和包容性。新寫實小說筆墨直白,敘述的生活平淡無奇,不會去刻意描寫激動人心、扣人心弦的故事,而是直面現(xiàn)實直面人生,對生活的原生狀態(tài)進行還原。
對黃佩華的人生經(jīng)歷有所了解就不難發(fā)現(xiàn),2009年黃佩華在一所高校的藝術學院擔任黨委書記。這一經(jīng)歷與其筆下的人物王三德極為相似,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王三德的生活是作家的自身寫照。此點也說明《五月病》的創(chuàng)作具有豐厚鮮活的生活積累,立足于作家本人深刻的生活體驗。
王三德作為藝術學院的領導,每天都有不同的工作和麻煩等著他去處理解決,譬如校慶籌款的艱難、期考監(jiān)考工作的繁瑣、出省藝考的坎坷、學生因心理問題自殺等諸多常見又極具壓力的事情。雖然在工作上棘手的問題見招拆招,但家庭關系上,因在教育問題上的矛盾,王三德和兒子形同陌路,妻子鐘果夢對寵物狗的關愛多于丈夫, 整體的家庭關系平靜卻不親密。
王三德雖然是高校知識分子,面上看似光鮮亮麗,卻實質上也是普通老百姓的一員,他的工作狀態(tài)和生活狀況也是我國高校工作者的縮影。全文沒有一個高潮離奇的故事情節(jié),卻充滿著日常生話中特有的生活氣息,表現(xiàn)出高校工作者這以群體不為人知的不易與艱辛。作品《五月病》所展現(xiàn)出來的小說人物的生存狀態(tài),既沒被理想化和美化,也未被丑化或刻意灰色調,確是對原汁原味的現(xiàn)實生活的還原。
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不管是歌頌現(xiàn)實中的真善美,還是揭露現(xiàn)實生活中的假惡丑,它都表現(xiàn)出對人生的積極樂觀,并給予濃厚的理想色彩。而在黃佩華《五月病》這部作品中,不難發(fā)現(xiàn),高校知識分子在生活和工作的瑣事,它已悄然隱去知識分子的光環(huán),成為奔于生活的普通人。
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刻畫方面,新寫實小說的“新”體現(xiàn)在不再執(zhí)著于塑造英雄人物和典型人物,而轉向關注普通平凡人的世俗生活,包括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生兒育女、生產(chǎn)消費、家庭婚姻、工作升職等。它注重“小人物”的生存煩惱和精神狀態(tài),表現(xiàn)出這類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堅韌與頑強。因此,新寫實小說遵循反英雄、反典型原則。
在《五月病》中,主人公高校工作者王三德看似體面光鮮的背后,其實承受著種種壓力。作為兒子,他想表達孝心,多帶自己的兒子回老家陪陪老母親,卻工作繁忙,并遭到妻子的反對。作為丈夫,他在妻子心里的地位不如一只寵物狗。作為學院領導,在工作中頂受著校級領導施加的壓力,還有學院同事關系矛盾的協(xié)調和學生人身安全和學業(yè)的關注,重重生存壓力如影隨形。
他努力扮演著學院領導班子、父親、丈夫、兒子等各種角色,在來自各方面的重壓之下,他頑強又自尊地生活。仿佛他在生活這張大網(wǎng)下充斥著無奈,可他真誠面對著現(xiàn)實中所給予的一切。小說的最后,王三德因工作的問題處理不當受到處罰,處罰比想象中的輕,他從辦公樓中出來陽光照射他的身上,他不知不覺落淚。從此處不難體會這樣的生活之后還是會繼續(xù)下去,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平淡而真實。王三德算不上一個典型,只是生活流中的一個類型。小說也并不借助曲折動人的故事情節(jié)來塑造高校知識分子的形象,甚至作家并不主觀地提升他們的精神境界或是揣測他們的心理深度,只是讓你從中看到真實的生活。
詩性消解是《五月病》的外在特征之一,而使其顯現(xiàn)的根本原因是主體的隱匿。像王三德、許寶杰、馮光榮這一類高校的知識分子,是小說中的主體。邊緣化與市民化了的知識分子,生動地表現(xiàn)了知識分子日常沉淪的事實。
“零度情感寫作”最初是由法國理論家羅蘭·巴特在《寫作的零度》里提到的概念,它也是新寫實小說靈魂性的東西,即敘述者持較少介入故事的態(tài)度,難以看到敘述者對事件的議論或對人物直接的情感評價。不像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的敘述者,隨時對故事人物作主觀的心理分析,以期把自己的觀點態(tài)度傳遞給讀者。黃佩華就是以這樣一種“客觀、冷靜、不介入”的敘述態(tài)度開展小說的書寫,如小說中描述主人公的上班過程的場景:
“每天早上,王三德都要進行依次穿越南城的自駕行,所以他必須比妻子鐘果夢早起20分鐘起床。6點40分,他要先花5分鐘把乖乖牽到廁所排便,給它配好狗食,然后自己才去入廁洗漱……他必須在7點鐘準時出門,花5分鐘來到停車場,發(fā)動他的大眾帕薩特,然后駛出小區(qū)大門,加入到早起的車流中?!?/p>
小說的語言通俗樸素,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奇特的比喻,但是卻形象逼真地體現(xiàn)出了作品所要表現(xiàn)的真實。黃佩華的民間敘事是站在與筆下人物平等的地位,擁有與普通人平視的視點,融入平凡大眾的生活之中,展示繁瑣平庸的日常。
小說中對生活場景發(fā)生的娓娓道來,使小說語言趨向生活化、平民化?!段逶虏 返臄⑹龇绞?,盡量避免作家自身體驗及價值觀的干涉,不介入讀者的閱讀感受,使讀者能切身感受作品,仿佛自己就是作品里的參與者。零度情感寫作的特征很容易讓讀者誤認為作家是不追求深度的,但作家思維深處的“深度意識”往往隱含在零度切入之中,需要讀者去捕捉和感悟。
黃佩華的《五月病》將目光聚焦于普通人的生活,反映小人物在社會中生存庸常與煩惱,用平實的言語將讀者帶入體驗生活最真實的一面,構成了《五月病》獨特的閱讀魅力。從中可以感受到《五月病》的所對應的新寫實特征,從而走入作品觀察普通人的生活和工作的常態(tài)和生存焦慮,感受廣西少數(shù)民族身份作家擁有厚重的人文主義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