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婧
古往今來,文人雅士皆好風(fēng)雅之事。游山涉水,鄉(xiāng)野踏青,便以詩會友;琴瑟墨寶,華服美食,則以文為伴。賞心樂玩之時,頗重飲食養(yǎng)生之道。人困馬乏之后,口齒留香,不亦樂乎。飲食,飲食,正所謂飲者當(dāng)其先,幾杯下肚,提神醒腦的是茶,排憂解愁的是酒。古人樂于享受,也精于享受,就在這一杯兩盞之間,釀造了友情,揮灑了詩意,也沉淀了文化。
作為中國古代飲文化的代表,茶乃一枝獨(dú)秀,酒則冠絕群雄。古人云:“南方有嘉木,其葉有真香,謂之茶?!苯袢苏f穿腸毒藥、瓊漿玉液,謂之酒。一個是天地自然的結(jié)晶,一個是人類勞動的產(chǎn)物,追根溯源,茶與酒的歷史由來已久。昔日杜康巧造酒,陸羽作《茶經(jīng)》,至盛唐,社會風(fēng)俗萬象始新,茶酒被冠以文化論,成了流傳至今的璀璨文明。
無論是體悟人生也好,附庸風(fēng)雅也罷,古人對茶酒之事,都有著今人無法比擬的敬意與心意。自古茶有茶道,酒有酒規(guī)。品茶講究五境之美,茶葉有采摘早晚之分,火候有緩火活火之別,茶水因地域可分二十等,茶具因材質(zhì)也有瓷陶竹木石各類。飲酒則注重人地候趣禁,盛酒亦有觥籌樽酌觴,按禮落座,依禮行酒,葡萄酒須配夜光杯,高粱酒要用青銅爵,酒令一出,增添無限樂趣。待到了文人墨客手里,茶與酒更成了詩意的捕捉?!安铻闇鞜┳樱茷橥鼞n君”,茶是瑞草魁、草中英、苦口師,酒是曲秀才、掃愁帚、釣詩鉤。東坡煎茶用鹽姜,便作“姜新鹽少茶已熟”,山谷好撱石澄水,便有“錫谷寒泉撱石俱”。杜少陵用竹葉飲酒,便作“山杯竹葉春”,李太白用“鸕鶿杓,鸚鵡杯”,張文僣則有“一盞梨花月”。從煮茶之法到飲酒之器,士大夫們無不盡其才華,使品茶飲酒之事變得形式高雅,內(nèi)容充實(shí),既富有文化內(nèi)涵,且又妙趣橫生。
于是,茶酒文化不僅僅停留在物質(zhì)口感的層面上,而是在文人們的不斷改進(jìn)發(fā)展中成了一種精神食糧。茶是一縷輕煙過后的淡淡苦澀,酒則是幾杯下肚后的濃濃香醇。茶需慢品,酒要豪飲,品茶看的是心性,飲酒重的是酒德。竹林深處,高山流水,“茶映盞毫新乳上,琴橫薦石細(xì)泉鳴”,那是遠(yuǎn)離塵囂的寧靜;親朋滿座,歌舞升平,“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那是及時行樂的歡愉。品茶要心平氣和,才能修身養(yǎng)性,達(dá)到一種純凈空靈的自然意境;飲酒要敞開胸懷,才能顯露豪情,追求一種積極樂觀的瀟灑人生。因此茶里能看佛,正是“茶禪一味”;酒中能生仙,自有“飲中八仙”。
茶與酒,一靜一動、一緩一急,一個清冷、一個喧鬧,看似彼此矛盾,實(shí)則不然?!爸裣峦詫ψ喜?,全勝羽客醉流霞”,古人以茶待客,較醉酒暢飲更加溫馨雅致;知己相別,以酒送行,“勸君更進(jìn)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略帶傷感之意,至于“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這般痛定思痛,就另當(dāng)別論了。白居易自稱“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茶”,卻在酒酣時唏噓自身境遇寫下《琵琶行》,蘇東坡偏愛“茶鼎松風(fēng)午夢回”,卻也會“把酒問青天”,祈盼“人長久,共嬋娟”。像白、蘇這類愛茶嗜酒之人,尚有黃山谷為例,不管他們是茶癡,亦或是酒鬼,終歸都是性情中人,空谷泉邊可以淡如君子,花前月下也能恍若少年。小小茶酒之事,被注入了文化的生氣,平添生活之趣味,感慨人世之無常,樂在一時,悲也在一時,情之所至,心之所向。這大概就是文人們獨(dú)有的情趣和品格吧。
透過古老的文字,歷史如畫卷般展開,古時的社會情態(tài),古人的精神風(fēng)貌,都一一展現(xiàn)在今人的眼前。然而,面對物欲橫流的城市,盲目追逐的生活,古人竹林唱和的雅趣風(fēng)流,醉臥芳草的瀟灑自在,今人只怕已無從尋覓,那有詩有酒有茶的桃花源,不知何處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