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漢文
汪曾祺,中國當代作家、散文家、戲劇家,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后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蓖粼饔兄鴤鹘y(tǒng)的士大夫情懷和如話家常的寫作風格,他的作品被看成是最具有民族文化底蘊的美文。汪曾祺在西南聯(lián)大和昆明生活學習了七年,走遍了昆明的大街小巷,遇到了終生難忘的良師益友。昆明對于作者而言,就是第二故鄉(xiāng)。1984年,作家在年近古稀的時候,還幾度千里迢迢來到昆明,尋覓自己青年時代留下的足跡?!独ッ鞯挠辍繁闶沁@些"足跡"中一個鮮亮的腳印。
一開始,汪曾祺先生就說,他以前不知道“有所謂雨季,‘雨季是到昆明后才有了具體感受的。”作者在文章中的每事每物,都寫得那么細致,那么傳神。本土作家皆不能望其項背。
2019年2月27日,筆者在湖北省武漢市一所重點中學聽一位年輕的教師上閱讀課,正是汪先生的《昆明的雨》。過程中出現(xiàn)了一個比較有意思又值得深思的細節(jié)。
老師讓學生速讀全文,看看文中哪些詞句與“豐滿的”相對應。文中寫雨是“明亮的、豐滿的、動情的”?!柏S滿”“動情”用以形容雨,實在是太別致了!
正確的應該是“昆明的雨季,是濃綠的。草木的枝葉里的水分都到了飽和狀態(tài),顯示出過分的、近于夸張的旺盛;仙人掌多,且極肥大,可以代替籬笆,并且倒掛著也能開花;菌子極多,隨處可見;楊梅乒乓球那樣大,黑紅黑紅的;且盛產(chǎn)緬桂花和木香花”。 這些都表現(xiàn)了昆明雨季的物產(chǎn)豐富,植被活力四射,植物生命力旺盛。從而理解出“豐滿的”含義是指昆明的雨季充足,生命極具生命的張力。
然而一位男生起來回答,“豐滿”表現(xiàn)在“昆明的雨季有多長,從幾月到幾月,好像是相當長的。但是并不使人厭煩。因為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連綿不斷,下起來沒完?!辈⑶已a充“昆明的雨水‘連綿不斷,下起來沒完”。我們說昆明雨季的“豐滿”是和昆明雨季的濕潤確實密切相關,沒有雨季的持續(xù)時間長,雨水的均勻滋潤,就沒有這些豐滿的植物。但是,如果要說“雨季豐滿”具體表現(xiàn)在“雨連綿不斷,下起來沒完”,那就違背了文章的內容。
可是,年輕的老師面對這樣自己完全沒有預料的回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就支支吾吾地讓學生坐下,過程有三分鐘左右,直到老師點起另一位女生繼續(xù)回答,答到老師需要的內容。聽課的老師都感受到了授課教師的尷尬。
下課之后交流中,年輕的女教師說起授課過程中的尷尬,還是一臉的迷惑:過去我從來就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我都懵了。其他的老師也是說,不止一個學生是這樣理解,還有相當一部分學生在下面也是這樣想的。更何況,老師始終都沒有在課堂上更正這種錯誤的說法。
為什么會出現(xiàn)“豐滿”在文中的具體表現(xiàn),學生會答非所問呢?“豐滿”惹下的禍是因為,學生甚至包括老師都沒有準確理解“豐滿”在詞典中的詞義?!缎氯A字典》中對于“豐滿”的釋義①充足;②(身體或身體的一部分)胖得勻稱好看;③(鳥的羽毛)多而密。根據(jù)本文的語境,不難理解此處的詞義是“充足”。
如果學生能夠在閱讀過程中有準確理解詞義的良好習慣且常常通過查詞典掌握詞意義的能力,就不會發(fā)生以上的“插曲”。而學生在閱讀中出現(xiàn)“張冠李戴”以及“只可意味不可言傳”的情形,根源在老師平時的閱讀教學中,缺失了對語言語意的準確理解的引導。
后來筆者又聽其他的老師講課,發(fā)現(xiàn)不僅是學生上課中對于具體語境中的詞句理解似是而非,而且老師的授課語言也是模棱不清。在新課程的理念引領下,把課堂交給學生是回到了“學生的主體地位”上,但是并不表示語言自身沒有了準確性。語言確實在某些時候,可以有同義語可以替代,但是語言的準確性是必須具備的。2017年新修訂的《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其中小學高年級階段(5-6年級)的閱讀部分明確指出,“能借助詞典閱讀,理解詞語在語言環(huán)境中的恰當意義,辨別詞語的感情色彩。”“聯(lián)系上下文和自己的積累,推想課文中有關詞句的內涵,體會其表達效果。(7~9年級)閱讀部分也明確提出“理清思路,理解主要內容,體味和推敲重要詞句在語言環(huán)境中的意義和作用”。如果把小學和初中的課程標準連起來,就是閱讀中要做到“能夠借助詞典,理解詞語在語言環(huán)境中的恰當意義,體味和推敲重要的詞句在語言環(huán)境中的意義和作用”。
文質兼美的閱讀文本是學生學習漢語的重要途徑,然而沒有準確理解詞義的閱讀過程,必將失去了科學嚴謹?shù)墓ぞ咝浴!捌ぶ淮妫珜⒀筛健?,閱讀的人文性也將大打折扣。所有的閱讀都需要感覺即“人思想的參與”,但是參與的質量還應該是基于語言這個媒介的準確理解。
當然,詞義是要結合語境,在其眾多的義項中選擇符合具體語境的那一個。“結構主義之父”索緒爾認為,語言要素之間是相互制約、相互依賴的關系。語言是一個系統(tǒng),它的各項要素都有連帶關系。因此,對語言學的研究就應當從整體性、系統(tǒng)性的觀點出發(fā),而不應當離開特定的符號系統(tǒng)去研究孤立的詞。
對于詞義的準確理解不是只有嚼文嚼字斷章取義,從而失去領悟文章的精神實質,但是對于詞義的準確理解是語文學科作為工具科學性的必然要求。
類似于“豐滿”的課堂意外,在當下的語文課堂并不少見,對于學生形成語文能力、培養(yǎng)語文興趣都是實實在在的傷害。如果我們根據(jù)課程標準的要求,把詞義的準確理解貫穿于語文閱讀乃至語文學習的全過程,這樣“惹的禍”也許就不會發(fā)生,至少會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