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選華
摘要:光緒十八年(1892年)云南昭通府恩安縣、魯?shù)閺d水災、旱災、冰雹、雪災頻繁發(fā)生,賑不勝賑。督辦昭通賑務委員龍文以扶危濟困和賑饑養(yǎng)民為根本,因地制宜推行“以工代賑”,以興作河工為主,兼行平糶和賑恤,懇恩頒發(fā)國帑,勸募賑捐。工賑期間,滇川渝地方社會力量廣泛參與賑濟,為災荒治理過程中有效重塑災黎生存空間奠定了條件。云南官府和西南地區(qū)社會力量的災賑實踐活動,推進了區(qū)域災賑資源的動態(tài)整合和價值轉(zhuǎn)換,反映了昭通府應對外在于自身的災害沖擊和風險控制的能動響應的有效性。
關鍵詞:光緒朝;昭通府;以工代賑;災荒賑濟;實踐路徑
中圖分類號:K2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19)03-0123-09
“以工代賑”區(qū)別于一般的專項災荒救濟,其特殊性在于賑濟與災后重建有機統(tǒng)合,它是災賑對象通過參加受災地方基礎設施建設,達到自主自救的特殊災賑方式。學界多聚焦于18世紀中國“以工代賑”制度的建構,周瓊探討乾隆朝“以工代賑”制度的發(fā)展演變[1],牛淑貞分析18世紀中國工賑救荒全過程,①①牛淑貞:《18世紀中國工賑救荒中的領導與管理措施》,《內(nèi)蒙古社會科學(漢文版)》2004年第1期;《試析18世紀中國實施工賑救荒的原因》,《內(nèi)蒙古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4期;《18世紀清朝中國之工賑工程建筑材料相關問題探析》,《內(nèi)蒙古社會科學(漢文版)》2006年第2期;《淺析清朝中期工賑工程項目的幾個問題》,《內(nèi)蒙古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4期;《清代中期工賑工程之地域分布》,《蘭州學刊》2009年第6期;牛淑貞:《清朝中期工賑救荒資金的籌措機制》,《內(nèi)蒙古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5期;《18世紀中國“以工代賑”救荒的局限性及其弊端》,《福建論壇(社科教育版)》2011年第12期。 余林媛等人探尋乾隆朝“以工代賑”思想的內(nèi)涵[2],相關研究為探索清朝“以工代賑”制度的設計理念提供了指導。目前,學界對19世紀中國“以工代賑”的研究比較薄弱,有關西南邊疆“以工代賑”實踐路徑及成效的研究仍存在空白。本文以光緒十八年(1892年)云南昭通工賑為典型案例,通過分析工賑救荒的實踐路徑,以檢視清朝“以工代賑”制度在西南邊疆地區(qū)社會治理過程中延續(xù)流變的全過程及其實踐成效。
一、清朝“以工代賑”在云南昭通府實施的原因
光緒朝云南昭通災荒嚴重,“以工代賑”推動臨時救災和自主救助統(tǒng)一,發(fā)揮災民自主自救的能動性,提高了國家和云南地方社會的應急響應能力。
(一)恩魯災荒嚴重
光緒十七年(1891年),云貴總督王文韶和云南巡撫譚鈞培奏:“本年夏初無雨,入秋以后又復陰雨連綿……魯?shù)閺d蕎、芋、小麥失收。”[1]565十八年至十九年(1893年),昭通府恩安縣和魯?shù)閺d干旱、洪澇、大雪和冰雹并發(fā),農(nóng)作歉收,饑民乏食。譚鈞培稱:“東川、昭通等府屬雨澤稀少。據(jù)報民情拮據(jù),亟宜接濟。”②②(清)譚鈞培:《奏報云南省本年二月份雨水糧價情形事》(光緒十八年三月二十九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朱批奏折,檔號:04-01-25-0545-049。 光緒十八年(1892年)七八月,昭郡陰雨連綿,恩魯河道壅塞,禾稼受損。督辦云南礦務大臣唐炯奏報:“五月中旬以后,昭通、東川、威寧一帶,晝夜大雨五十余日,山水漲發(fā),道路阻隔。”[4]1086十九年(1893年),王文韶奏:“昭通、東川兩府春間受旱……詎至六月初旬,陰雨連綿,初十以后,大雨如注,數(shù)晝夜滂沱不止?!盵4]1087恩魯遭遇水、旱、雪、雹等災,收成大減。
恩魯遭災,“饑民有食白坭,①①按:“白坭”同“白泥”。 ……然挖者太多,近亦難覓”,②②(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61頁。 放賑措手不及。恩魯?shù)伛っ褙?,戶鮮蓋藏,值此災荒,饑民迫切待賑。十八年十月,昭郡雨雪,米價、苞谷價逾一千余文。龍文奏稱:“近日雪止,價已各減百文,而城中啼饑號寒之眾,日有死亡?!雹邰郏ㄇ澹├钫龢s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39頁。 光緒十九年(1893年)正月初九日,昭郡“平地雪深數(shù)尺,間有紅色者。民覓觀音粉食之,三楚會館開粥廠。繼以疫死者甚眾,一匣輒裝數(shù)人”。④④(民國)符廷銓修;(民國)楊履乾纂:(民國)《昭通志稿》卷12《祥異志》,民國十三年(1924年)鉛印本。 恩魯災后社會環(huán)境惡化,流民饑寒凍餒致病者較多,糧食歉收造成饑謹相繼,饑民流入各縣鄉(xiāng)村道旁,給云南官府賑災帶來困擾。
昭通素來山多田少,嘉道后經(jīng)濟蕭條,商貨甚稀,府庫虧空,糧倉因兵燹損毀,鄰邦賑濟艱難。“滇處極邊,罕通舟楫,全賴倉貯充盈,方可有備無患”。⑤⑤(清)張允隨:《奏報查明滇省倉儲谷石無積弊情形折》(乾隆十年九月二十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朱批奏折,檔號:01-02884。 光緒十八年(1892年),恩魯災荒使饑民流散,錢糧常規(guī)救濟難以拯救災民?!斑吘车貐^(qū)有時在中原王朝統(tǒng)治之下,有時為中原王朝統(tǒng)治實力所不及,但不論整治情況如何,邊境與內(nèi)地作為整體的社會結構共同發(fā)展歷史,并沒有改變”[5]9。面對國家財政困絀,昭通通過工賑興作河工,為昭郡乃至西南邊疆的社會治理提供了條件。
(二)恩魯河道經(jīng)年失修
昭通府恩魯河道淤塞久遠,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恩安縣民筑埂,魯水無歸,此即該河被淹之始。嘉慶二十二年(1817年),恩魯因河爭訟,釀成命案。咸豐六年(1856年),因兵燹失修,河道淤塞更甚。泥沙淤積導致河床抬高,暴雨使沿河田畝堤埂悉被沖毀。恩魯河道經(jīng)年累月遭到廢棄,以工代賑加以疏浚,有利農(nóng)作。
光緒十八年(1892年),恩魯?shù)推街幰黄粞?,被淹田畝較廣。系恩屬老鴉巖水口石龍過江,上淤沙泥,填高至丈。其下則冷家壩土人修建石堰,為之阻隔。另因高魯橋接連四壩,橫亙河心,沿河兩岸堤外栽柳,倒入河中,層層壅塞。復有河邊居民日侵月削,致使地埂低薄。“魯海源頭同坐此病,俾海水不能下注到塘,此等要害,上下游各存畛域,弗知自咎”[6]6715。昭通府雨后洪水漫流,沿河田糧受損。龍文派員勘驗恩魯河道,興工清淤勢在必行。
(三)恩魯倉厫積儲匱乏
光緒朝,昭郡連年荒歉,糧食供需緊張,存貯困難。光緒十八年(1892年)九月,昭通突降暴雨,天氣反復無常。龍文稱,“河流漲添三尺,田中禾稈倒塌,漸行腐壞;谷熟落水,已盡生芽”,收成難料。因雨水過多,昭郡西南已種豆麥“霉黑而濫,所壞糧種不下千數(shù)石”。⑥⑥(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16頁。 土人云:霜降后雖種不佳,未知明夏何以聊生?現(xiàn)在米價每斗一千四百文,苞谷六七百文不等,減增不定,采買糧石棘手,倉儲日漸空虛。
雍正朝,昭通府縣均設倉貯糧,而各地購糧已屬繁難。乾嘉后奉文裁兵,軍糧僅存其半。咸豐中,兵燹導致倉儲逐漸虧缺。承平后始漸填補,但府倉已停,僅??h倉尚有積貯。光緒十年(1884年),恩安縣“額貯常平倉蕎二千石,社倉麥、蕎五千七百零五石一斗三升。溢額蕎一萬一千七百四十石六斗八升五合”。⑦⑦(民國)符廷銓修;(民國)楊履乾纂:(民國)《昭通志稿》卷2《食貨志》,民國十三年(1924年)鉛印本。 光緒末年,昭通兵額減少,除收米足額外,秋米折銀,夏蕎全數(shù)折銀,實存糧石減少。復因駐兵撤完,糧米停收,積谷義倉僅敷地方備荒。
“以工代賑”作為災荒期間拯救災黎的一項輔助性措施,通過雇募失業(yè)災黎疏浚溝渠、修復堤壩等基礎設施,被雇傭者通過有償勞動得以資生,達到了興工和濟困的雙重目的 [1]。恩魯河道經(jīng)年失修,洪流侵損沿河農(nóng)作,昭郡備荒能力原本較弱,工賑救荒成效顯著。
二、光緒朝云南昭通府“以工代賑”的主要措施
以工代賑,亦稱“寓工于賑”“寓賑于工”,簡稱“工賑”,是指官府使災民參與國家基礎設施建設,如修復城垣、疏浚河道等,從而獲得賑濟錢糧。其具有程序制度化、動員面廣、形式多樣及民生普惠等特點,是清朝災荒社會治理的重要工具。工賑興修水利被清廷所采用,在清中后期災賑中得到推崇[7]。光緒十八年(1892年)昭通工賑解決了災賑緊缺物資的處境。
(一)疏浚河道
水利關系國計民生,疏挖河道是常規(guī)的救災措施。乾隆二年(1737年)上諭:“常念水土為農(nóng)田之本,而救荒之政,莫要于興工筑以聚貧民?!盵8]“蓋所謂興工代賑者,其工原屬不必興者,第為災黎起見,既受賑之后,因以修舉廢墜,俾得藉以糊口”[9]。乾隆朝工賑救災實踐使救荒機制得到發(fā)展,“寓工于賑”提高了災民自主救助的積極性。
“以工代賑”能為恢復災黎生業(yè)提供保障。李佳白認為,黃河為害,“帑賑義賑恐難為繼,莫若以工代賑之為善也?;蜻w移他省,以墾荒田,或培治道途,以便商賈,或浚淤筑堤,以疏水道,誠為代賑之良法,救災之善道也”。①①[美]李佳白(Gilbert Reid)撰:《河工策》,清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刻本。 開河利在久遠,放賑可解燃眉之急。光緒十八年(1892年),昭通開河風聲傳遍四鄉(xiāng),災黎皆有指望。譚鈞培稱:“新糧食盡之際,似目前放賑可緩,應以履勘河道為急。開河一有端倪,則冬賑、春賑俱可以工代之?!雹冖冢ㄇ澹├钫龢s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4頁。
光緒十八年(1892年)八月,龍文赴恩安縣勘察灑魚河出水口,并節(jié)次逆流上至魯?shù)?、桃源兩海子水源,“實勘得昭河自魯?shù)楹W觾?nèi)一支由都嚕山繞城邊,一支由馬鹿溝下石橋,合流至師人塘。又桃源海子內(nèi)一支由大水塘,一支由大寶山,合流至土硐③③按:“硐”,通“洞”。 子。此兩大支同入恩安界。其恩安之大龍洞、小龍洞、大花樹、鐵馬寨、楊家山、邊阱、舊圃七支,歷經(jīng)各地,遠近不一,計共九支回流,俱由老鴉巖出口,是為昭郡正河。從源至尾,約有二百余里”。④④(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5頁。 此次恩魯洪澇后,河道淤塞使田糧被淹達數(shù)千萬石。⑤⑤按:“石”,市制容量單位。古時1石約等于1擔(即10斗),古代常用的容量單位由小到大有:升、斗、斛(石)、鐘,學者們通常認為“斛”和“石”相通。清代“兩斛為石”(參見丘光明:《中國古代度量衡》,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127頁)。 唐炯認為,昭通工賑,“不但開河之役未可視為緩圖,即賑糶兩端亦宜速籌趕辦”。⑥⑥(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16頁。 九月初六日,龍文呈開河情形,懇請省城賑銀一萬二千兩,以購糧賑糶。十二月初六日,龍文察得絡繹赴工流民三百二十三棚,通計三千二百三十人,“除各流民日給錢六十文自買糧食外,所有壯丁,計土按段包工。惟夫頭領錢買糧,不暇工作,日各給食費錢百文,俾專責成”。⑦⑦(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55頁。
恩魯工賑,云南官府所撥錢糧不敷賑給,興工浚河實為公便。龍文認為,可在恩魯極貧冊內(nèi),將昭城貧戶造齊,統(tǒng)于十八年(1892年)冬臘月行“以官就民”策,派員紳親赴各鄉(xiāng),擇貧民可一日往返之地段數(shù)處,各運錢散賑一次,“其中酌分人口多寡,定為三等錢數(shù),每戶自三百文起至五百文止,高低通以四百文一戶合算” 。⑧⑧(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27頁。 工賑期間,龍文懇請頒發(fā)國帑,并委專職官員監(jiān)督河工。云南督撫對河工所需錢糧進行調(diào)度,照章審批,因災施賑。
清朝治邊基本遵循“守中治邊”的原則[10], “作為防災減災的重要舉措,清代河工水利建設的發(fā)展變化過程,始終與當時整個社會政治、經(jīng)濟的發(fā)展狀況相一致” [11]。 “工程之修舉,在先事豫籌,別其緩急輕重,則遇災欲辦工賑,無難次第舉行” [12]。昭通工賑疏挖河道,使恩魯災后社會治理實現(xiàn)了民生普惠。
(二)修筑堤埂
昭通府恩魯各正河及子河淤積有年,河道防洪排澇能力弱化。光緒十八年(1892年)九月二十四日,龍文舉辦祭河,視水勢大小定興工遲速。他認為,先從正河水口疏浚,上及九支子河,按照故道挖深掏寬,修彎取直,折石壩,去柳樹,加地埂,置木樁。此外有數(shù)十條無源溝道,應歸民間自筑攔山堰。疏浚后應即行督飭士民于堤內(nèi)栽植桑柳,并新筑土堰。開河章程規(guī)定:“開河筑埂,自應于兩岸田地堆沙、砌石、釘樁、栽樹,” [6]6720以期完固。龍文還開展堤埂建設,“兩岸堤埂,應歸附近各圩業(yè)主,每十石地幫夫一名,按段修筑,不給飯食工資。先由各鄉(xiāng)約開造畝數(shù)、人名,臨期率領赴工,按日查驗” [6]6721。龍文認為,河工兩岸堤埂應以寬大高厚為佳,凡堆沙砌石,釘樁栽樹,無論何人田地,均照式一律開挖修筑。
光緒十八年(1892年),恩屬灑漁河洪水漫溢堤內(nèi),田畝被淹。龍文飭由灑漁河紳糧添派田民,加堤砍樹。恩屬黑石坳系恩安、魯?shù)?、永善三屬合流,大河由此下關,屬黃果溪,入金沙江。沿河有石堤一道,約高四尺,十八年水泛,崩塌三百余丈,淹壞田禾。“今正河既通,水勢更大,若不將堤修復,難免鄰國為壑之患。擬飭由該處紳糧添派田民,擇要補砌,提幫食費銀三百兩” [6]6720。龍文令田民補筑堤埂,從中獲得幫食費,為災民提供了生計保障。
(三)補造棲流所和廣仁堂
清代棲流所是收容災荒中離散流民的慈善機構,是工賑期間容置流民的輔助措施?!扒宕颇系臈魉ㄔO及發(fā)展與云南歷史發(fā)展階段相吻合,呈現(xiàn)出天下同治背景下的典型區(qū)域歷時性特點”。[13]光緒朝昭郡棲流所、廣仁堂的補修,受云南官府和地方士紳的重視。
光緒十八年(1892年)十月以來,昭郡兩關流民增至三百余名,每人每日賑錢五文,龍文復與府縣會商籌款,每名添加五文。恩魯流民安身困難,龍文請“提撥賑銀五十兩,添補廣仁堂舊屋,并新造棲流所瓦房三間,以便流民住宿”。①①(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42頁。 此時昭郡糧價陡漲,河工難開,龍文奏請省城解銀來賑。十一月十六日,王文韶批飭,昭郡大雪,饑民凍餒,提款添制衣褲,并補造廣仁堂和棲流所,安置流民之策甚妥。并稱:“所有委員黃令接解賑銀六千兩,已于本月十一日由省起程,不日即可解到。仰云南善后局會同布政司轉(zhuǎn)飭遵照,仍由局陸續(xù)籌款委解,以資接濟?!弊T鈞培批示:“據(jù)稟已悉,添制衣褲及添補廣仁堂各節(jié),所辦甚是。”②②(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43頁。
光緒十八年(1892年)十一月至十二月,昭郡凍斃貧民較多,龍文派員據(jù)城內(nèi)外災冊挨戶勘察,先給賑票,擇東西南北中五座廟宇,于二十七日同時散放。而流民持續(xù)增多,隍祠流民增至千余人。因賑濟有限,龍文令自十二月初一日起,停止隍祠賑濟,并曉示賑務局,“除挑赴河工外,所有鰥寡孤獨二百余名,概送至棲流所、廣仁堂,分別男婦寄住。仍按五日,不分早晚,日各給錢十文,并給煤炭、草韉,庶可死里求生”。③③(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52頁。 城中棲流、廣仁、養(yǎng)濟等處流民,龍文令自二十一日起,五日給錢,暫停賑款后可進入粥廠。
光緒十九年(1893年)三月初三日,龍文派員分查城廂四門,并重發(fā)賑票,復于初五、六日散放,每戶二三百文不等,實發(fā)錢五百余串。④④按:“串”,錢幣數(shù)量單位。清制,一串錢即一吊錢,亦即一貫錢,相當于錢一千文。 龍文擬在較場修筑墻垣、搭蓋草屋,派人施粥。四月,龍文稱:“現(xiàn)擇老弱男婦百余,就近另佃民房,分別寄住,以示體恤。又有將蓐孕婦二十余人,移入廣仁堂,借作寄生所,均照腰牌日給米二合,俾可干飯,量付鹽炭草韉,令丐頭夫婦分管。產(chǎn)后報局,無論男女,各給包裹中衣一條,錢二百文,俾免遺棄,仍于賑饑之中藉寓育嬰之意?!盵6]6746四月二十日,粥廠舊病饑民斃命,龍文與府縣會商,將老弱孕婦分散寄住,檢出寡婦四十余口,移送養(yǎng)濟院,幼孩三十余名,交民婦領養(yǎng),均照發(fā)米鹽、炭草和衣褲。六月后,龍文遣散自愿離去之饑民,每人一站給錢二百文,兩站三百文,三站四百文,繳簽領錢?!叭鐚嵪道先鯕垙U、無家可歸者,酌留多寡,再添棲流所房屋,以便安置,另等口食” [6]6754。
昭通府棲流所、廣仁堂作為云南官方非主導的輔助性救濟機構,有效遏制了棄嬰陋習和維持地方社會秩序,使昭通府的災荒社會治理獲得了廣泛的底層認同?!霸⒐び谫c”有效整合云南官府、恩魯鄉(xiāng)紳以及川渝紳商官宦等救災力量,工賑踐行了“濟眾博施”的災賑理念。
三、光緒朝云南昭通府“以工代賑”的輔助舉措
光緒十八年(1892年)昭通工賑,平糶和賑恤兼行,云南督撫等員以及川渝紳商官宦積極捐資賑災,滇川渝地方社會力量聯(lián)動救災,對災賑應急響應和民生普惠起到重要作用。
(一)平糶齊物
清制,“各省常平倉常年平糶,皆以存七糶三為是?!缬鲐S歲或酌糶十之一二,或全行停糶,遇歉歲或逾額出糶,皆令報部查核,惟不得空倉全糶。其平糶豐歲每石減市價銀五分,歉歲減銀一錢,秋收后以糶存價銀采補”[14]。昭通工賑期間,糧食質(zhì)次價高,災民就食困難。龍文請頒帑銀三萬金,除賑恤河工外,以萬金折耗囤買苞谷,用以平抑市價。
工賑救荒,龍文派周之豐、劉昌第、敬第芬和蔡勝宇分路查賑,按月賑糶。十八年(1892年)八月,龍文派員從恩安、鎮(zhèn)雄、大關、永善買存苞谷、稻、蕎共一千二百余京石,后復買五百余石,而此數(shù)僅敷河工買食。十九年正月,河工次第實施,按地段計土包工,但糧局賑濟困難。自正月起,恩魯米價增至一千八百余文,苞谷一千四百文。龍文與方宏綸商議后,飛報省城懇請撥帑一萬二千兩,藉寓賑糶。
平糶方案詳備,“恩屬四鄉(xiāng)分作仁、義、禮、智四號,本城定信字號;魯?shù)榫爬锓肿魈?、地、人三號,本城定和字號。俱編成連二串票,上蓋賑糶二字圖記。先照戶冊分注極次,交本人執(zhí)存,認票不認人。其賑票可兼領糶,惟糶票不能領賑”。①①(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24頁。 龍文飭令從昭郡各鄉(xiāng)買糧轉(zhuǎn)運,調(diào)派員紳幫辦平糶,各鄉(xiāng)糧盡則將其解運四鄉(xiāng),就近貯存平糶。十九年(1893年)正月起,“先由恩安縣倉借出三百余石,發(fā)糧米,每日計以八石,分運四門各行,派人監(jiān)賣,每升定價錢一百二十文,每人只準買米一升,晚間歸錢九十六串到局”。②②(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70頁。 由于恩魯谷少民多,不敷厘平市價,龍文與方宏綸會商,從賑務局撥銀一千兩,方宏綸自借墊銀一千兩,勸諭城紳二十人捐銀二千兩,派妥員前往管鎮(zhèn)買米運回,每斗定價后作民間平糶之需。
18世紀末,清代倉儲走向衰落,官方主導的倉儲經(jīng)營績效低下致使倉儲經(jīng)營未能高效運轉(zhuǎn)[15]。光緒年間,昭通府糧食短缺,倉儲虧空,平糶遵循“照時價減糶”的原則,或就地調(diào)用倉糧,或從外地購糧,設局平糶,隨糶收票,待災民前往購糧,或直接糶給河工。云南官府是平糶主體,地方鄉(xiāng)紳樂捐米價,彌補了清末云南倉儲體系衰頹造成的影響。
(二)賑恤貧乏
清代荒政“集歷代之大成,最為全面完備,凡古代賑濟濟貧之術,靡不畢舉” [16]。積谷備荒是“救荒之本”,康熙十八年(1679年)題準:“地方官勸諭官紳士民捐輸米谷,鄉(xiāng)村立社倉,市鎮(zhèn)立義倉,照例議敘。” [18]十九年(1680年)議定“嗣后常平積谷,留本州縣備賑。義倉社倉積谷,留本村鎮(zhèn)備賑。永免協(xié)濟外郡,以為樂輸者勸” [18]??滴醭⑸鐐}和義倉,谷本源于民間,倉糧存儲在災賑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光緒十八年(1892年),龍文派魯?shù)猷l(xiāng)紳招募民眾二千挑浚魯?shù)?、桃源兩海子河道,從廳屬借撥積谷六百三十五京石賑給饑民。十九年八月,龍文稱:“先后由恩安縣方令宏綸撥來積谷三百五十五市石,③③按:“市石”,市制容量單位,一市石等于一百市升;市制重量單位,亦稱“市擔”,相當于100市斤,即50千克。在中國古代和近代各時期,“石”所規(guī)定的表示單位的具體數(shù)量各有不同。作為市制容量單位或重量單位,“石”或“市石”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前是通用單位,現(xiàn)不再使用。 每石照買價四兩二錢合算,該昭平銀一千五百二十三兩八錢零二厘;大關廳朱丞毓崧?lián)軄砩纭⒎e兩谷共四百二十京石,④④按:“京石”,即清代以京都為中心廣泛使用的容量和重量單位。 每石照歷屆市價八錢合算,該關平銀⑤⑤按:關平銀,又稱“關平兩”“關銀”“海關兩”。清朝中后期海關所使用的一種記賬貨幣單位,屬于虛銀兩。 三百四十八兩。均各如數(shù)移還歸款,以備采買?!盵6]6759恩魯平糶,龍文從恩安縣和大關廳借調(diào)積谷,打破了昭郡常平倉儲困絀的制約。
(三)勸募賑捐
勸募賑捐作為清廷國庫撥款和地方財政以外的賑濟資源,對穩(wěn)定災區(qū)秩序和恢復災黎生業(yè)具有重要作用[19]。光緒朝云南財政困窘,工賑所需部分款項依賴募捐,龍文從富戶募捐,“更諭紳商糧戶,此時正好濟貧,捐資為請獎敘,買糧先給現(xiàn)銀”。①①(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5頁。 龍文曉示恩魯紳商,樂捐糧食、棉衣和棺木等項作銀值千兩者,稟請奏題建坊;五百兩者,院憲給匾獎敘;二百兩者,府縣分予匾額;百兩以下者,酌給功牌。光緒十八年(1892年)九月,“勸得在籍同知銜分省補用知縣李紳正榮認捐棉衣千件,合銀五百兩,函致重慶采買,準約冬初到昭”。②②(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9頁。 九月十八日,譚鈞培稱,募捐群情帖服,樂輸不乏,應準照辦,以補賑款缺額。
光緒十九年(1893年)正月,龍文發(fā)布捐廉助賑公啟稱:“伏維諸君子饑溺情殷,自必關懷大局,或指囷中粟,或捐囊底金,匯齊列單上聞,同邀獎敘,且足默迓天庥”。③③(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59頁。 正月十六日,譚鈞培飭稱,賑捐公啟已由云南府致函各府廳州縣量力捐助,以資補救,捐數(shù)多寡,仍候酌核請獎。二月初七日,李正榮自渝來函稱,四川重慶府巴縣在籍同知銜候選州同夏昌乾樂捐昭賑敘平銀一千兩,其銀由德勝隆號兌交。龍文擬為夏昌乾父親夏安世、母親袁氏奏題建坊。十九年三月,譚鈞培稱:“查該州同夏昌乾以鄰省紳士為其父母捐助昭通賑銀一千兩,洵屬好義急公,克盡子職,核與建坊之例相符,相應請旨敕部準其自行建坊,給予‘樂善好施字樣,以昭激勸?!雹堍埽ㄇ澹┳T鈞培:《奏為四川巴縣候選州同夏昌乾為父母捐助昭通災賑銀兩請準自行建坊事》(光緒十九年三月二十三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990-004。 光緒帝照例俞允。
八月二十五日,龍文稱李正榮誼篤桑梓,慨捐銀四百兩作買谷還倉之用。他前捐棉衣千件,合銀五百兩,外捐現(xiàn)銀五百兩,請獎已稟奉候批。復在重慶勸募,倡捐銀四百兩,魯?shù)楸牧砭栀c銀二百兩。八月,李正榮復捐積谷銀四百兩。五次共捐銀二千兩。他在川代募賑捐至萬余金。龍文認為李正榮賑捐得力,可隨折奏保,擬請照章移獎其長子李湛陽及次子李煜陽,其余省內(nèi)外樂捐官紳,則邀請從優(yōu)獎敘。龍文匯冊奏請云南督撫援照順直章程⑤⑤按:《中國荒政書集成》(第9冊)載《順直賑捐章程》對籌集賑款拯濟災黎捐貢監(jiān)、職銜、升銜、推廣頂戴升銜、封典、翎枝、推廣鹽運司副將、參將職銜的各項報捐銀數(shù)皆有明確的規(guī)定。 開貢監(jiān)從就捐例,獎敘滇川渝捐賑紳商官宦。
光緒十八年(1892年)十一月,黃起鳳解到王文韶捐銀二百兩。十二月十四日,龍文稱,出示曉諭募捐給獎,李正榮先捐棉衣一千件,合銀五百兩。因不敷給領,復捐銀五百兩,此外尚有撥款添置衣褲一項。廣西州⑥⑥按:廣西州,元至元十二年(1275年),置廣西路;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改置廣西府,隸屬云南布政司;清初襲明制,稱廣西府,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降廣西府為直隸州,隸屬云南省。 王熾自愿捐銀一千兩業(yè),已交德勝號兌付。光緒十九年(1893年)正月十五日,試用知縣田亮勛解到督憲捐銀二百兩。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三月,云貴總督崧蕃奏為云南官紳捐賑獎敘,并獲光緒皇帝硃批俞允。
(四)施給醫(yī)藥和棺木
恩魯災荒,龍文派員逐戶查造戶冊,分極貧、次貧和少貧各造冊一本,并囑令勘災要員各帶碎銀一百兩和藥料二包,酌量散給饑餓待斃災民。十月二十六日,龍文開辦河工,懇請省城撥銀三萬兩,稱“冬寒時癥多,需用合香丸藥甚效,懇請再發(fā)施濟”。⑦⑦(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40頁。 十一月二十二日,黃起鳳附解藥料一萬二千服。光緒十九年(1893年)正月,田亮勛解到藥料一萬服和丸藥二包。恩魯工賑期間施給醫(yī)藥,流民服藥靈驗。光緒十九年(1893年)正月,王文韶稱已添置復蘇散一萬服,并委田亮勛同賑銀解濟。所施醫(yī)藥,屬平安萬應丸極為效驗。七月,龍文稱親見運糧夫役發(fā)痧,用此藥全活無數(shù),復懇由局再配一料,并將藥方刊印寄示,以廣流傳。八月初三日,王文韶批復:“前發(fā)平安萬應丸,既有效驗,應即遵批再配一料,并刊刷藥方一千張,專足送交該委員查收,以資施濟?!?[6]6755
昭通府工賑救荒,制發(fā)棺木和增置義莊亦為急務。光緒十八年(1893年)十月十六日,龍文稱,昭郡貧民死亡較多,城內(nèi)素無施棺會,有三五日無法抬埋之病亡者,請于賑款內(nèi)撥錢五十五千文,以趕買棺木百具,派人賑救并酌給抬價,并購買義地。十八年十月,王文韶批飭:“茲特寄來省市平足銀二百兩,請專備買地施棺之用,作為退圃主人捐助?!雹佗伲ㄇ澹├钫龢s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37頁。 十月二十六日,龍文派敬第芬赴魯?shù)椴樵炝髅駜约?,并令仿照恩城辦法添置棺木百具,以資殮葬。
光緒十八年(1893年)十一月,恩魯窮民死亡甚眾,義地棺上重棺。龍文請量撥賑款添置棺木,稱“現(xiàn)奉督憲捐發(fā)銀二百兩,遵買得東北兩處義地,共去銀一百四十兩。勘界豎碑,契存福祿宮。當諭該首暫收租息,即雇撿骨夫二名支用,并添置棺木百具,去銀三十七兩零。共敷平銀三兩。均另數(shù)報銷,不入賑務,亦不再動賑款”。②②(清)李正榮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50頁。 十一月三十日,龍文收到捐銀二百兩,合昭平銀一百九十五兩八錢,隨即撥銀三十七兩四錢一分半,趕置棺木百具。賑務局以價銀四十兩買得東關外呂國良陸地一契,價銀二十兩買得北關外張國翰一契,價銀八十兩買得張國藩一契,三契合銀一百四十兩,均勘界豎碑,作為昭屬義冢專用,契據(jù)交存福祿宮,飭紳首經(jīng)管。王文韶令龍文從賑務局暫借二百金,趕辦棺木五百具,以濟急需。
昭通工賑,云南官府、地方士紳及川渝紳宦或解囊捐款捐資,或捐衣施藥,有效推動災賑,救生恤死,扶危濟困,工賑救荒和邊疆治理的雙重效應明顯。
四、光緒朝云南昭通府“以工代賑”的社會成效
光緒十八年(1893年)昭通工賑作為災荒社會治理的重要舉措,“寓工于賑”使河道得到疏浚,田畝得到挑復,災民得到撫恤,救災成效顯著。
(一)災民自救意識提高
“以工代賑”區(qū)別于常規(guī)錢糧賑濟,其最大裨益在于調(diào)動災民救荒自主性。“荒歲役民,出于不得已,未始非良法也??:又讨T務,受其直,救目前之饑荒;藉其勞,救將來之水旱”[20]203。招集流民興工,使待賑饑民得到錢糧賑濟,“令彼窮人不暇于為非,全家賴之而得食,恩施萬姓,名著千秋”[21],瀕死饑民得資糊口。
乾隆四年(1739年)定制,賑濟大口日給米五合,小口減半,米糧不足則可銀米兼賑。恩魯工賑,錢糧兼施,查賑補賑并行。光緒十八年(1893年)十月,龍文稱:“自八月二十一日分路啟行,至今五十余日。沿途隨賑兩屬饑民,并補發(fā)前委員漏賑災戶,共去銀六百二十余兩。造存冊戶,實惠均沾?!雹邰郏ㄇ澹├钫龢s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27頁。 督辦工賑,龍文先以萬金采買蕎麥米豆,分擇四鄉(xiāng)要地賑給老弱貧病之民。蓋救荒無善策,“工賑是賑濟中比較積極的辦法,它使賑濟不再是純粹的消耗,而具有了生產(chǎn)的含義” [22]。昭通“以工代賑”興辦河工,“工”“賑”有機結合,災賑實踐從“輸血”向“造血”轉(zhuǎn)變,在提高災民自主自救的同時,工賑扶危恤困的效果甚著。
(二)基礎設施建設得到恢復
“廣賑莫過于興工,而興工之中莫過于溝渠堤防, 蓋以一時之補救, 而開萬世之乎利也” [23]。光緒朝昭通興作河工,龍文同府縣官員擬定河工章程,開河筑埂、鄉(xiāng)紳購糧、夫馬銀兩、增設糧局、流民管理等事無巨細。譚鈞培稱:“恩魯兩屬賑務,除‘以工代賑外,該丞擬專賑饑餓待斃之極貧,稍貧不賑,次資緩圖,所見甚是?!雹堍埽ㄇ澹├钫龢s輯:《云南昭通工賑記》,昆明:云南省圖書館藏,清光緒乙未夏日刻(重慶文古堂藏板),第32頁。 龍文督辦疏浚恩魯支河十一道,應籌劃并仿大龍洞等處,勸令紳商酌量捐資,或由司酌籌經(jīng)費幫貼,⑤⑤按:“幫貼”,即資助。 務使工歸實際。昭通河工,除挑挖恩魯正河外,共疏浚恩安子河及官溝、草壩等29道,開魯?shù)閺d子河14支,涸出田地數(shù)萬畝。
救荒以興復土工最為有利,“一遇荒歉,雖多方賑救,而常恐不能接濟。是以復興土功,俾窮黎就傭受值,則食力者免于阻饑,程工者修其廢墜,一舉兩得,洵合古人恤民之精意,而不泥其跡者也”[20]200。昭通工賑發(fā)揮了興修基礎設施和救濟災民的作用,借水利急需之工,養(yǎng)災荒枵腹之眾,于民生殊有裨益。
(三)社會救災力量形成聯(lián)動
晚清地方救災由以政府為主向多元救助轉(zhuǎn)變,民間各階層參與救災,慈善力量和多中心的救災結構的初露端倪[24]。光緒十八年(1892年)昭通工賑,滇川渝紳商官宦慷慨捐輸,緩解了云南官府救災資金短缺的壓力。
光緒十九年(1893年)三月二十日,除先前收到王熾、李正榮暨重慶夏昌乾捐賑銀共二千五百兩外,尚有宜賓知縣國璋墊捐銀一千兩。李正榮稱,募得川東黎道捐銀二百兩、重慶王守捐銀一百兩、署巴縣耿士偉捐銀一百兩、巴縣知縣周兆慶捐銀一千兩、富順知縣陳錫鬯囑代墊銀一千五百兩。李正榮又自墊銀二千五百兩,續(xù)由德勝隆號匯兌來昭濟急。此外,李正榮復從德勝隆號匯來督憲王稚奎捐銀五十兩,屈中協(xié)捐銀一百兩,陳宗海捐銀一百兩,柴守照捐銀十兩,王穆捐銀十兩。昭郡張鎮(zhèn)捐銀二百兩、礦務公司捐銀二百兩、鎮(zhèn)雄州牧孟蔭桂捐銀五十兩、大關廳朱毓崧續(xù)捐銀三十兩??傆媽嵱芯杩钽y九千六百五十兩。所有捐款收到后用于支買糧石,①①按:糧石,指糧食。因以石計量,故稱?!肚鍟涫吕舨俊しe儲》載:“凡旗倉額儲倉糧,每年出陳易新,將額儲變色糧石,照時價減銀平糶。” 以備工賑。同年,李正榮復函:“募得仁壽縣知縣何令履端捐銀一百兩外,又富順憲陳令錫鬯添募得銀五百兩,均由德勝隆號兌交卑局。再牛街厘金局修大使家镠捐來銀二十兩。此次計共收入捐款銀二千零七十兩,以資接濟?!盵6]6747
“作為‘區(qū)域的西南邊疆本身并不是一個封閉的或孤立的地理空間,而是和周邊廣大地區(qū)存在著廣泛文化接觸、經(jīng)濟交流以及多種社會力量碰撞的場域”[25]。昭通府工賑救荒,滇川渝紳商官宦應急響應,彌補了云南官府賑濟錢糧不足的裂痕,區(qū)域性社會力量救災與官方賑災實現(xiàn)協(xié)調(diào)聯(lián)動,使西南邊疆災后社會治理方式得到完善。
五、結語
“守中治邊”“守在四夷”是清朝統(tǒng)治者治邊思想的核心意識,西南邊疆地區(qū)始終是清朝治邊的重點區(qū)域。光緒十八年(1892年)昭通府災荒連歲,在“以工代賑”救濟實踐中,云南官府作為工賑的施行主體,河工、平糶和賑恤三措并舉,引導滇川渝紳商官宦等跨省際社會力量參與救災,“官辦民助”與“省際聯(lián)動”相配合,使災賑機制更為靈活高效,較大程度上提高了工賑的地方能動性和區(qū)際聯(lián)動性。清朝中央和地方、云南官府和民間、省外與省內(nèi)力量協(xié)同響應,自救與他助互動結合,工賑與災賑“雙管齊下”,“以工代賑”的互補性和優(yōu)越性詮釋了西南地方的社會韌性,漸進式傳統(tǒng)中國荒政制度變遷下災賑角色的演變及自上而下的救災制度調(diào)適和自下而上的救災實踐,推動了晚清西南邊疆地區(qū)社會治理方式的轉(zhuǎn)型。
(該文獲2018年度云南省研究生學術新人獎資助。 )
致謝:本文寫作得到業(yè)師周瓊教授的悉心指導,僅呈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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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興祿]
Study on the Practical Route and Effect of “Work Relief” in
Zhaotong Prefecture of Yunnan Province During the Period
of Guangxu Emperor Reign of the Qing Dynasty
NIE Xuan?hua
(Institute of Southwest Environmental History,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091, China)
Abstract:
In the eighteenth year of Guangxu emperor reign(1982), the floods, droughts and snow disaster frequently occurred in the Enan county and Ludian prefecture in Zhaotong, Yunnan province, and the supplies for disaster relief were in short supply. Based on the help of destressed and succour those in peril, Longwen, who was in charge of disaster relief of Zhaotong prefecture, implemented the “Work Relief” in accordance with local conditions. He also carried out lowering prices, relief and pension. Meanwhile, He also requested national funds and called the gentry and Bureaucrat to raise money for famine relief. During the period of “Work Relief”, the local society of Yunnan, Sichuan and Chongqing widely involved in famine relief, which had laid a foundation for effective reconstruction the living space in the process of disaster governance. The disaster relief activities of Yunnans official and the local society of southwestern region had promoted the dynamic integration and value conversion of regional disaster relief resources, and reflecting the effectiveness of Zhaotong prefectures response to external disasters and risk control.
Key words:
Guangxu period; Zhaotong Prefecture; Work Relief; Disaster Relief; practical rou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