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可原
今年年初,我又從父親看過的書本、信封、錢包里發(fā)現(xiàn)了許多匯款單。這些匯款單有的發(fā)黃了,有的霉變了,有的字跡模糊了,更多的是皺巴巴的,一碰就碎,很難復原。我從中挑選出三十幾張保存尚好的匯款單,把它們鑲嵌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
父親的這些匯款單大多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其中一張數(shù)額最多的是80元,最少的一張也有10元。父母曾經對我說,那些年,父親每年寄出的錢常在120元之上,而那時父親的月工資只有三四十元。即使到了上世紀70年代后期,父親的工資也只有48.18元,況且母親相當長的時間里沒有工資,一家五口的生活全靠父親微薄的收入。
面對父親的這些匯款單,我有一種心酸的感覺和說不出的滋味。
父親劉御龍出生于1926年春,垂于2013年秋,享年88虛歲。他是家里的老大,下有弟弟妹妹。父親出生十分貧寒,小時候討過米、要過飯,做過長工、打過短工。由于爺爺奶奶去世早,全家的重任落在父親的肩上。為了維持生計,曾兩次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父親放棄了深造的機會,在鄉(xiāng)里擔任語文教師。教了幾年課之后,覺得工資太低,難以維持全家人的日常開銷,父親又放棄教師崗位,去了數(shù)百里之外的礦上打工,在井下一干就是十幾個春秋,積勞成疾染上了三級矽肺、肺結核等多種疾病。
當我們漸漸長大成人之后,母親時常告訴我們,那年頭,在井下工作的父親,常常是上班之前還要開墾一會兒荒山,下班之后,又馬不停蹄去淘大糞、種蔬菜。工資一到手,父親即刻寄錢給家鄉(xiāng)的親人們。我叔叔劉俊國從小學到初中、中專畢業(yè)的學費、生活費,全部由父親供給。大舅舅廖士平也多次對我說:多虧了你的父親牽頭集資匯款,要是沒有他,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當年難有一個好的安詳之地。
父親對自己相當刻薄。他老人家沒有為自己買過一件像樣的衣服,沒有為自己買過一次好吃的東西。他老人家的心里總是裝著別人,裝著比自己更困難的親人和身邊的弱勢群體。父親有句口頭禪“有飯吃就行了”。
在父親彌留之際,我一邊推著輪椅上的他老人家,一邊詢問道:“當年您寄那么多錢出去,如今來看您老人家的人卻很少,您后悔嗎?”父親卻說:“我匯出錢,只是想幫助比自己更困難的人,從來沒有想到回報?!蔽覠o語再說什么了。
我的好父親,我會好好地保管這些匯款單的,您安息吧,別再為親朋們操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