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晴
摘? 要:蘇軾的《永遇樂·彭城夜宿燕子樓》一詞借由彭城夜宿燕子樓對盼盼的追憶來展開對堅守個人操守和命運無常的思考,在時間空間的多重轉換中得出“人生如夢”的結論而依舊曠達樂觀選擇做好這個夢。
關鍵詞:蘇軾;《永遇樂》;黃樓時期;人生如夢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9-0-01
“黃樓高十丈,下建五丈旗。楚山以為城,泅水以為池。”。熙寧十年黃河決口,直逼徐州。蘇軾“以身帥之,與城存亡”,增筑城東門樓御洪,取黃土勝水意命之黃樓。六年前,與王安石政見不合,自請離京,折戟沉沙;后三年通判杭州不得實權,“當世志”不得施展;轉知徐州,又稱黃樓時期,年當四十,四十不惑。二十歲出仕即名滿京師的蘇軾曾經志得意滿,大有抱負,可惜造化弄人,先后遭遇母喪、父喪、妻喪,數次直面生死。加之仕途不順已嘗官場險惡,歷經錘煉思想逐漸成熟。文才曠世乃至讓歐陽修自愧“老夫當避路,讓出一頭地”的蘇軾,羽翼愈豐,直欲振翅升仙。他向宇宙發(fā)問:何為人生?人生為何?何處是歸途?如佛家謁云:四大皆空。醒悟過來,人生如夢,舊歡新怨,何曾夢覺?蘇軾在這首《永遇樂·明月如霜》以情入景,探理幽微,本文欲試作分析。
彭城即今江蘇徐州,燕子樓是唐徐州尚書張建封為其愛妾盼盼在宅邸所筑小樓。盼盼善歌舞,雅多豐態(tài)。白居易曾贈詩曰:“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極言其美。張氏死后,盼盼感念恩情,獨守空樓十余年未嫁,后人稱頌其苦志守節(jié)。蘇軾在徐州夜宿燕子樓時,遙懷盼盼,作成此詞。
上闕開篇驚艷?!懊髟氯缢?,好風如水,清景無限?!?短短數字勾畫出何等清妙禪意的境界!形容月光皎潔清冷用“霜”本不少見,譬如家喻戶曉的《靜夜思》中即有“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然而用在句首,頗有破空而出之勢,氣魄不凡;風無色無形,如何描???謂如水溫柔,恰得其妙,更讓畫面流動起來?!扒寰盁o限”,點出“我”的視角,一方面將鏡頭拉到“無限”。隨后鏡頭拉回,描畫近景“曲港跳魚,圓荷瀉露”。靜夜時分,魚兒跳動,水波粼粼,珠滾圓荷,又滴落水中,安靜可愛。不料下句“寂寞無人見”,情緒陡變,景色雖好,無心賞玩。“跳魚”、“瀉露”何等輕微細小都能聽見,月色清寒,而夜半無眠,是何人寂寞?是“我”嗎?還是當時的“盼盼”?寂寞為何?作者沒有回答,而是宕開一筆,繼續(xù)寫景。
“紞如三鼓,鏗然一葉”。三更之鼓悠長深遠,而一葉落地的聲音竟又如金石落地,使人心驚。是誰有這般心事?呼應上文。在這棟燕子樓里,跨越時空的兩個身影此時重合了。一個是痛失所愛,孤苦伶仃的癡情女子;一個是屢遭貶謫的失意詩人。兩個心有堅守卻被造化戲弄的人,心靈相通,惺惺相惜。一腔愁悶無人可訴,好在遙懷盼盼可謂知己。這時卻“黯然夢云驚斷。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驚醒了,佳人芳蹤難尋,知己得而復失,悵然孤寂?!皦粼啤庇盟斡瘛陡咛瀑x》典,言夢醒時佳人芳蹤難尋,“夜茫?!卑宴R頭再次拉遠,拉開的更是兩個互相安慰的知己,復歸形單影只?!爸貙o處,覺來小園行遍”。行遍小園而不可得,焦急如麻,無可奈何。上闕終了悵惘之情達到頂點。
下闕境界升華,寫自己對人生的思考。第一句“天涯倦客”,喪母喪父喪妻,政治上不得意,漂泊伶仃,怎能不倦!“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倦客欲歸,豈有歸途?“望斷”極言渴求之切,呼應上闕遍尋不著盼盼的悵惘。而這兩次追尋,是詩人內心最深處的追求嘛?并不然。之所以夢到美姬盼盼所寫不是紅粉艷情之詞,之所以“以身帥之,與城存亡”,正是忠君愛國的節(jié)操,可現實事與愿違,怎能不生人生無常之慨。借盼盼之事抒己傷懷。“人去樓空”,世事無常。執(zhí)著也是無果。縱使盼盼情深,守節(jié)十余年,清冷非常,最終亦不過煙消云散。而執(zhí)著仕途,難道不是一樣嗎?既是如此,教人萬念俱灰,生趣了無,不如遁入空門,無牽無掛。行文至此已是歌劇中主角臨死哀婉悲切的最高音,情感已極,難以再續(xù)。此三句是東坡的名句,歷來為人稱道。可這畢竟是蘇軾?!凹捌渑c山石曲折,隨地賦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比脑僖淮紊A,升華到哲理,升華到永恒: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這下了不得,實在大手筆。時間空間全部貫通,古往今來,仕途情愛都是幻夢,最終都歸于空寂。世間的紛爭怨懟,恩怨糾纏,紛亂不休,只覺可憐。這時詩人的角度已經從畫面中跳脫出來,以悲憫的視角注視世事,始覺一絲解脫。寫到這里總算舟行岸頭,寫無可寫了吧,并不?!爱悤r對、黃樓夜景,為余浩嘆!”再一次把詩人放回畫面中,而同時而保留在畫面外作為觀察者。在另一個時空,后人感懷我又何嘗不是像我感懷盼盼一樣呢?這又增加了一重未來時空,更把個人愁緒放到宇宙恒久的背景下參考,發(fā)覺人世無常歷來如此,個人悲苦不過宇宙一瞬,而誰又不悲苦?則又有何悲哀?是何等心腸才能看破世間炎涼而再次擁抱它?蘇軾的這一回到畫面中具有回到仕途,回到俗世的象征意義,更顯他的豁達境界之高。仿佛涅槃重生,在灰塵俱寂之后,烈焰重生,更加火熱燦爛。正是這樣的蘇軾看破了人生如夢而選擇將它做成一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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