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詩文
摘要:托馬斯·哈代是英國小說家中最偉大的悲劇大師,其強烈的悲劇意識不僅體現(xiàn)在故事情節(jié)中,更表現(xiàn)在人物形象上。代表作《德伯家的苔絲》中的主角苔絲便是具有悲觀色彩的典型形象。
關鍵詞:《德伯家的苔絲》;苔絲;悲劇形象
作為19世紀英國現(xiàn)實主義作家代表,哈代對希臘悲劇、莎士比亞悲劇、叔本華的悲劇意識有著深刻的研究。在他的認知中,悲劇人生是由無數(shù)外在與內在、客觀與主觀的因素共同創(chuàng)造的,這些不可控的因素共同編織成一張叫做“命運”的羅網(wǎng),其筆下的人物都無法逃脫命運羅網(wǎng)的束縛與安排。
“神靈看待我們,猶如頑童看待蒼蠅;他們?yōu)榱俗约洪_心,而將我們殺害?!惫凇兜虏业奶z》第五版序言中引用了《李爾王》格勒斯特的經(jīng)典臺詞,也正體現(xiàn)了他對主人公悲劇人生的態(tài)度—這是一場注定發(fā)生的悲劇。而作品的副標題—一個純潔的女人,更是直接向維多利亞時代發(fā)起挑戰(zhàn),他用四十萬字向世界宣告:失去貞潔的殺人犯依舊是最純潔的女性,他用一部作品為悲劇人生奏響了挽歌。而苔絲正是這曲挽歌的主角,這張羅網(wǎng)的俘虜。
一、黑暗社會的犧牲者
19世紀西方工業(yè)革命興起,小農經(jīng)濟逐漸瓦解?!疤z是生活在資本主義已經(jīng)侵入英國農村的時期,她的身上不可能不打上時代的印記?!盵1]當社會底層農民不得不脫離自己的土地,走向資產階級的工廠,將身份轉換成農業(yè)工人時,悲劇的社會背景便已經(jīng)形成了。整個社會都在醞釀著一場無法避免的階級矛盾沖突。貧富差距逐漸增大,資本家的剝削愈發(fā)猖狂,以至于苔絲家一匹老馬的死亡就能改變家庭的命運。世代累積的經(jīng)濟基礎再不能承受一個家庭的基本運轉,家庭悲劇已經(jīng)開啟,而悲劇的結局終將走向毀滅。
也許宏大的社會背景無法清晰地展現(xiàn)苔絲悲劇人生的開始,那么作為社會縮影的家庭則能直接展現(xiàn)悲劇細節(jié)。因失去老馬而喪失經(jīng)濟來源的德伯家庭,一致決定逼迫苔絲認親。在苦難生活的思考與抉擇中,他們放棄了通過勞動改變命運的機會,因為他們深知,填平與資產階級間鴻溝的最佳方式不是付出勞力,而是努力與其站在同一階級方陣。“德伯”不再只是一個古老的姓氏,它是身份轉換的籌碼,扭轉困苦生活的救命稻草,也是開啟苔絲悲劇命運羅盤的按鈕。
被亞雷玷污、被克萊爾拋棄、流離失所、最終殺死亞雷來終止罪惡,悲劇的情節(jié)環(huán)環(huán)相扣,步步加深,致使苔絲在折磨與逼迫下逐漸走向深淵,成為黑暗社會最大的無辜人與犧牲者。
二、虛偽道德的殉葬品
如果說黑暗的社會環(huán)境是悲劇人生開始的前提,那么兩個男人拋出的道德苦果則是苔絲成為殉葬品的直接原因。雖然亞雷與克萊爾階級不同,但他們卻同時充當著虛偽道德幫兇的角色。充滿邪念的亞雷為滿足肉欲,處心積慮設置“失身圈套”—假冒母親名義令苔絲飼養(yǎng)家禽、急速趕車占苔絲便宜、引入圍場完成奸污。純潔善良的苔絲就這樣被拉進圈套,成為世人眼中的“失貞女子”,成為虛偽道德祭壇上的殉葬品。罪惡的產物—未受洗的孩子,像是一把滾燙的鋼印,在苔絲純潔的靈魂上永遠留下了“失貞”的烙印。
苔絲是堅強的,她沒有因烙印的丑陋而喪失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亞雷摧殘了她純潔的肉體,但沒有毀滅高尚的靈魂。她重新走向牛奶廠,走向陰云密布的黑暗社會,走向對克萊爾的愛戀中??巳R爾對陳舊社會習俗的蔑視,對腐朽城市生活的摒棄,對樸實無華的欣賞,都幻化成苔絲開啟新生活的勇氣與動力。然而,高尚與儒雅只是這位紳士的偽裝,宗教與腐朽道德才是克萊爾強大的基因片段。當苔絲的秘密觸碰了虛偽道德的底線,克萊爾心中天使一般的苔絲形象便也轟然倒塌,“我一直愛著的女人并不是你,是長得跟你一模一樣的另一個女人?!盵2]克萊爾的進步思想不過是海市蜃樓,陳腐的社會禮法才是他心中道德大廈的根基。兩個男人形成“社會惡勢力的合力”共同將苔絲推向道德祭臺。[3]
但是哈代沒有屈服,他以筆為劍,以紙做盾,始終反抗著資本主義虛偽道德的精神統(tǒng)治。他筆下的苔絲“像游絲一樣敏感,像雪一樣潔白”,美麗、純潔、仁愛、質樸與容忍在她的身上融為一體,她擁有著偉大的靈魂與崇高的道德品質。新興資產階級的發(fā)展并沒有帶來先進文明,反而死守著傳統(tǒng)習俗不放,固執(zhí)地將“一時的過錯當作不可挽回的墮落”,執(zhí)拗地將性的純潔當作高尚人格的唯一見證。而苔絲也被牢牢壓在克萊爾的道德大廈之底,成為這虛偽道德觀念的殉葬品。
三、悲劇宿命的反抗者
除社會現(xiàn)實原因外,作者自身思想的局限性也是主人公悲劇形象的重要成因。哈代將現(xiàn)實的矛盾全部歸結為宇宙意志,人在宿命面前是如此無能為力?!斑@種宿命的世界觀使哈代筆下的人物由宇宙意志支配,偶然的不幸常常在人生的關鍵時刻到來。”[4]幾世紀以來,苔絲一直是人們心中悲慘命運的承受者。誠然,多舛的人生之路與慘死的結果讓苔絲的形象仿佛脆弱得不堪一擊,但讓我們落淚的不只是命運悲涼,更是苔絲對悲劇宿命的反抗精神。
“我不干,我寧愿找點活做。”當苔絲違背父母之命,拒絕認親時,她與宿命的抗爭也就開始了。她不甘一生做亞雷肉欲的玩物,毅然背負“失貞女子”的罵名回到老家;她鄙棄貴族姓氏,認為她的一切都是“她那農民出身的母親給她的”,而不是古老貴族的遺產;她從不寄希望于他人,甚至是宗教,而總是為新生一次次鼓起勇氣;當身為傳教士的亞雷再次出現(xiàn),苔絲憤怒地用手套抽他的臉,冷酷地戳穿虛偽的宗教言說。即便是面對克萊爾,苔絲的反抗精神也絲毫沒有削減,而是向命運提出嚴正抗議?!疤z的一生都在反抗,都在斗爭?!盵5]也許有人認為苔絲的懦弱大于反抗,但與其說懦弱,不如說是責任感。失去貞操是赴父母之命的后果,做亞雷情人是為了保障家人的基本生存,殺死亞雷則是為了守護純潔的愛情。
苔絲用生命抗爭著宿命,用生命熱愛著生活。即便她的反抗沒能抵擋住強大的社會力量,但這并不能否認苔絲是命運的戰(zhàn)士,是偉大的悲劇宿命反抗者。
苔絲的悲慘不只屬于她個人,它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縮影,是19世紀末期英國底層農民的命運悲劇。黑暗的社會、扭曲的道德觀念無情地對弱勢群體進行著精神戕害,失去貞潔的不是某個如苔絲般的女人,而是整個陰霾彌漫的英國。當黑色的旗幟緩緩升起,眾神結束了對苔絲的愚弄。哈代唱起了挽歌,為純潔的苔絲,更為失貞的英國。
參考文獻:
[1]周志高等.《德伯家的苔絲》悲劇成因探析[J].安徽工業(yè)大學學報,2003 (1).
[2]托馬斯·哈代著;聶鐘鳴譯.德伯家的苔絲[M].哈爾濱:北方文藝出版社,2012.
[3]姚佩芝,董俊峰.《德伯家的苔絲》—哈代綜合悲劇觀的完美體現(xiàn)[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3 (05).
[4]孫莉娜.注定的悲劇命運—析《德伯家的苔絲》中苔絲的悲劇[J].黑龍江社會科學,2006 (2):125.
[5]陳薇.苔絲的反抗精神—讀《德伯家的苔絲》[J].時代教育(教育教學版)2006 (12):143-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