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 夏云
摘? 要:結合漢語歷時語料庫和英漢雙語平行語料庫,以形式動詞“進行”為個案,探討其語法化過程與動因。研究表明:“進行”在語義上從“行進義”演變?yōu)椤皬氖铝x”,在句法上從“核心謂語”演變?yōu)椤胺呛诵闹^語”,搭配的賓語結構類型也更為多樣。頻率效應、雙音化作用、語言接觸和認知規(guī)律是“進行”語法化的重要動因。
關鍵詞:“進行”;語法化;動因
一、引言
“語法化”是指語言中意義實在的詞轉化為無實在意義、表語法功能成分的過程或現象,傳統(tǒng)上也稱之為“實詞虛化”(沈家煊,1994)。從歷時角度來看,現代漢語的很多虛詞都是由實詞語法化而來的,這類詞具有很少的語義內容,后帶的直接賓語或名詞詞組承擔了動作意義(戴光榮、左尚君,2018)。以往對現代漢語形式動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共時層面,描述其語義特征和句法特征(周剛,1987;周小兵,1987;胡裕樹、范曉,1995)。如果要對語言事實做出解釋就必須考慮歷時因素,把共時平面的變異現象看成歷時演變不同進程的結果(沈家煊,2008)。因此,從歷時層面探究形式動詞的語法化過程具有一定意義。
目前,對介詞、連詞、副詞及話語標記語的語法化過程研究已相對成熟。如:“是”從指代詞變?yōu)榕袛嘣~、從判斷詞變?yōu)榻裹c標記是語法化,從判斷詞(焦點標記)變?yōu)樵~內成分是進一步語法化(董秀芳,2004)。但對形式動詞語法化過程的研究有待進一步深入。
在現代漢語中,常見的形式動詞有“進行、做、加以、給予、予以”等。范曉(1987)把形式動詞劃分為“進行”類和“加以”類,“進行”類在語法上的運用范圍要更廣一些。雖然“進行”和“做”都屬于“進行”類,而且二者出現頻率較高,但“做”既有語法作用,也有實際意義,“進行”卻只有動詞的語法作用,沒有動詞的實際意義。因此,“進行”被認為是形式動詞的最典型代表之一(刁晏斌,2004)。基于此,本文以形式動詞“進行”為例,利用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語料庫(CCL)和英漢翻譯歷時語料庫(DECPC),描述其語法化過程,探析其語法化動因,以期深化對形式動詞的認識。
二、“進行”的語法化過程
(一)語義演變
形式動詞是經由語言的發(fā)展變化衍生出來的,它經歷了一個虛化演變的過程。通過檢索語料,可以發(fā)現,“進行”在從實義動詞演變?yōu)樾问絼釉~的過程中,其語義演化大致可以概括為兩個階段:“進行”表示“行進義”與“進行”表示“從事義”。為論述方便,將以上兩種情況分別標記為“進行1”和“進行2”。
1.“進行1”表示“行進”義
《說文解字·辵部》:“進,登也?!薄墩f文解字·行部》:“行,道也?!庇纱丝梢姡斑M”的本義為“向上登高”,進而引申出“前進”義;“行”的本義為“道路”,進而引申出“行走”義。在這個層面上,“進”與“行”意義相近。如:《周禮·夏官·大司馬》:“車徒皆作,遂鼓行,徒銜枚而進?!编嵭ⅲ骸斑M,行也?!闭驗椤斑M”“行”二字同義,有時可以同義連文,表示“行進”。如:《墨子·經說下》:“進行者。先敷近。后敷遠?!?/p>
可見,早在春秋時期,墨子就對“進行”作出了解釋,指先近后遠的運動變化過程。之后,“進行1”表“行進”義的用例逐漸增多。例如:
(1)《禮記·曲禮上》:“君出就車,則仆并轡授綏,左右攘辟?!碧拼追f達疏:“左右攘辟者……君已上車,車欲進行,故左右侍者悉遷卻以辟車,使不妨車行也?!?/p>
(2)終到大江口,逆潮湍流,不可進行。(唐代日僧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 卷二)
(3)想定主意,蹶然起立,出至洞外,駕起云頭正要向南進行。(清代無垢道人《八仙得道》第二十六回)
如例(1)與例(2)所示,“進行1”表示“行進”義的用例至少在唐代就已經出現。如例(2)與例(3)所示,“進行1”的用法主要表現為主體在空間位置上的移動,對象為具體的物或人,有較明顯的動作性特征。也就是說,此處的“進行”動詞性功能凸顯。在該階段,“進行1”為實義動詞,不存在語義虛化的現象。
2.“進行2”表示“從事”義
據《漢語大詞典》對“行”的解釋,“行”除了表示“道路”“行走”等義項外,還有一個義項是“做、從事某種活動”。例如:
(4)非臺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尚書·湯誓》)
在例(4)中,“稱亂”的意思是領兵作亂,這種動詞性詞語之前的“行”應理解為“從事某種活動”。據CCL語料庫檢索結果顯示,“進行”在使用過程中,“行進”義逐漸開始虛化。例如:
(5)謂左右曰:“吾將歸矣,汝等當以荷法自期,勵精進行可也?!保鞔五ァ舵谥卸U師信公塔銘》)
在例(5)中,“進行”的“從事”義較為明顯。不過,從中可以看出,“進行”的“行進”義開始虛化,向現代漢語中的形式動詞“進行2”發(fā)展,后來的“進行2”很可能就是在這一基礎上產生的。
通過對CCL語料庫的考察,可以發(fā)現,自明朝以后,“進行”一詞作“行進”義的情況呈現明顯下降趨勢,轉而大量開始使用“進行”的“從事”義,最終出現了“進行2”作為形式動詞的趨勢。例如:
(6)我現在正在進行我的任務,成功不成功,是命運的事;勉力不勉力,是我的事。(清代曾樸《孽海花》第十五回)
例(6)中的“進行2”,后面為名詞性賓語“我的任務”,應解釋為“實行或從事我的任務”?!斑M行2”在表示“從事”義時,通常要帶上一個賓語,這就為“進行2”成為形式動詞提供了前提。同時,我們也發(fā)現了“進行2”帶動詞性賓語的用例。例如:
(7)子郵令將雙尾蠆綁于騎上,同回進行復命。(清代汪寄《海國春秋》第十四回)
(8)陶益貞也因為王颙的罪很重,把他囚禁起來,進行審訊。(民國曹繡君《古今情?!肪砭牛?/p>
在例(7)與例(8)中,“進行2”后面加動詞性賓語“復命”“審訊”,語義由動詞性賓語承擔。此時“進行2”具有形式動詞特征,這顯然是“進行”語義進一步虛化的結果。此外,有些動詞賓語前面的動詞是形式動詞,放在賓語之前不增加新意義(孟琮,1999)。這也可以說明“進行2”的形式動詞的性質。
根據“進行”的語義演變過程及其功能變化,我們可以將它的演變路徑具體描述為圖1:
圖1? “進行”的語義、功能演變示意圖
Heine等(1991)提出了語義泛化的序列:人>物>活動>空間>時間>性質。如圖1所示,實義動詞“進行1”本義是“向前行進”,表示某人、某物在空間上的前進,屬于該語義序列中的“空間”范疇。隨著“進行”一詞出現頻率的增加,在其使用過程中出現了去范疇化的現象,“進行1”呈現向時間范疇虛化的傾向。在用作形式動詞后,“進行2”已沒有明確的意義指向,屬于更為抽象的“性質”范疇。例如:
(9)老僧毅然答道:“此刻機會將到了,只要再向北方進行,自有奇遇?!保駠S慕羲《宋代宮闈史》第六回)
(10)這時節(jié),只有敵人的聲音才足以教她感到時間的進行。(老舍《火葬》)
(11)教育學的歷史也就是在對這些問題不斷進行探索,并找出各種各樣的答案的過程中展開的。(丁錦宏《教育學》)
例(9)中的“進行”屬于空間范疇;例(10)中的“進行”呈現向時間范疇虛化的傾向;例(11)中的“進行”屬于更為抽象的性質范疇。由此可見,“進行”在使用過程中,“行進義”開始泛化,伴隨著“進行”演變?yōu)樾问絼釉~的進程,其語義進一步抽象化,成為表示抽象的“從事義”形式動詞。
(二)句法演變
“進行”在句法上的變化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進行”充當句法的成分發(fā)生了變化。“進行1”起初是充當核心謂語(陳宏國,2014),而隨著“進行1”的虛化,“進行2”充當的句法成分也發(fā)生了變化,我們可將其成分稱為“非核心謂語”。例如:
(12)但遣軍司馬梁颯等,帶領千騎,并攜金帛,再向北方進行。(民國蔡東藩《后漢演義》第三十三回)
(13)王爺不必灰心,掘通地道之計現在仍可進行。(民國徐哲身《大清三杰》第四十九回)
(14)在性道德和性法制的教育中,適當引用一些性失誤和性犯罪的案例進行告誡,讓青少年學生從嚴重后果中理解其危害性。(黃亞藝《如何對初中生進行青春期教育》)
在例(12)中,“進行1”主要作為核心謂語,具有不及物性。在例(13)中,“進行2”延續(xù)了“進行1”作為核心謂語的用法。根據CCL語料庫檢索結果顯示,該用法主要出現在民國前及民國時期。在現當代,“進行2”用作核心謂語的比例出現明顯下降趨勢,作非核心謂語使用的頻率顯著上升,主要出現在充當核心謂語的動詞結構之前。此時這一結構逐漸固定下來,“進行”的語法功能開始虛化。我們對“進行2”在各個時期所充當的句法成分進行了統(tǒng)計,具體如表1所示:
第二,“進行”在與其他詞語的組合上,也出現了由相對單一到多樣的變化?!斑M行1”主要為不及物性用法,后面不帶賓語,而“進行2”所搭配的賓語類型日益豐富,從單個動詞或名詞充當賓語發(fā)展到與各種類型的短語搭配。例如:
(15)擇女婿是件有關禮教的大事。你把徐、劉兩家公子召來,一一進行面試。(民國曹繡君《古今情?!肪矶?/p>
(16)經過上面簡要的分析,我們可以對什么是教育進行科學的說明了。(丁錦宏《教育學》)
(17)定期對縣、鄉(xiāng)政府貫徹執(zhí)行《義務教育法》的情況進行檢查督促,是使九年制義務教育有步驟地實施的重要保證。(丁錦宏《教育學》)
在例(15)中,“進行2”搭配的賓語為單個動詞“面試”,而在當代語料例(16)與例(17)中,其賓語分別為偏正短語“科學的說明”、并列短語“檢查督促”。值得關注的是,這種較為復雜的短語類型是否也出現在早期語料中,以及“進行2”的賓語是否還存在其他短語類型?為探討這一話題,我們通過CCL語料庫對“進行2”所搭配的賓語類型進行了歷時分析。具體如表2所示:
從表2可以看出,民國以前,“進行2”的賓語結構類型較為單一,以單個名詞或動詞為主,偏正短語次之,但也出現了部分動賓短語類型。在民國時期,“進行2”的賓語結構類型仍以單個名詞或動詞為主,偏正短語次之,但出現了并列短語、量詞短語,賓語類型呈現多樣化趨勢。在現當代,“進行2”的賓語結構類型所占比例最高的為偏正短語,單個名詞或動詞次之,動賓短語作為賓語的使用頻率下降,但并列短語、量詞短語使用數量增加。
綜上所述,從“進行1”發(fā)展到“進行2”,在語義上經歷了“行進義→從事義”“實義動詞→形式動詞”的變化;在句法上經歷了“核心謂語→非核心謂語”“賓語類型單一→賓語類型多樣”的變化。
三、“進行”的語法化動因
研究語法化的主要目的就是探討由自主詞向語法成分的演變(Meillet,1912)?!斑M行”的語義演變和句法功能變化,表明它經歷了語法化過程??梢哉f,“進行”的語法化是語言的外部環(huán)境與內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具體來說,“進行”語法化的動因主要表現在內部的頻率效應、雙音化以及外部的語言接觸、人類的認知規(guī)律等方面。
(一)頻率效應
頻率是語法化的重要機制。高頻使用是加快某一語言形式語法化進程的必要條件,使用頻率越高,越容易成為語法化的始源(Bybee,1994)。同樣,高頻使用也促使“進行”的語法化,最終演變?yōu)樾问絼釉~。
前文曾提及,“進行”的使用至少在唐代就已出現,表“行進”義,但用作形式動詞表“從事”義,主要出現在明朝以后語料中。因此,基于CCL語料庫,筆者將形式動詞“進行2”的具體使用情況分成四個階段進行統(tǒng)計,計算出它的出現頻率。具體如表3所示:
從表3可以看出,從明代到民國時期,“進行”的使用頻率呈明顯上升趨勢,到現當代,“進行”的使用數量更是出現激增,形式動詞“進行2”也呈現出相同的增長趨勢。Haspelmath(2001)曾從語言演變的共性角度將語法化的頻率條件概括為:一個語法化的候選者相對于其他參與競爭的候選者使用頻率越高,那么它發(fā)生語法化的可能性就越大??梢哉f,高頻使用鞏固了“進行2”作為形式動詞的地位,也穩(wěn)定了“進行2”的語法化特征和語法化程度。
(二)雙音化
雙音化對“進行”的語法化進程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雙音化是指兩個音節(jié)構成基本韻律單元(音步)的傾向,在這個韻律單元的作用下,兩個緊鄰出現的單音節(jié)詞就有可能“復合”成一個語言單位(吳為善,2003)。“進”的主要意思是“向前或向上移動、發(fā)展”,“行”具有“從事”之義。因此,“進行”一詞所具有的“從事”義,很可能是借用了“行”的“從事”義,再加上“進”的本義而共同形成的。這也符合漢語雙音節(jié)化的整體趨勢?;贑CL語料庫,我們分別統(tǒng)計了“進行”以單音節(jié)和雙音節(jié)出現的頻次。具體如圖2所示:
從圖2可以看出,“進行”最初是以單音節(jié)的形式出現的,在明代以前,仍然是以單音節(jié)為主。自清代起,以單音節(jié)形式出現的頻次開始下降,這時已出現雙音化趨勢,使用“進行”一詞并作形式動詞使用的現象較為頻繁。因此,我們推測漢語的雙音化趨勢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進行”從實義動詞向形式動詞的演變,并推動了“進行”的語法化進程。
(三)語言接觸
在眾多促使語言發(fā)生變化的動因中,語言接觸是較為直接和重要的外部原因。語言接觸是指接受語從源語吸收自己所需的語言成分或特征(秦洪武、夏云,2017)。很多學者認為,自新文化運動以降,尤其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翻譯對現代漢語產生過重要影響(王力,1985;秦洪武,2000;王克非,2002)。為探討形式動詞“進行2”是否受到翻譯的影響,筆者使用CCL語料庫和DECPC語料庫,對“進行”一詞進行了檢索。結果如表4所示:
從表4可以看出,“進行”在漢語原創(chuàng)文本中的使用頻率漸次增高,這一歷時變化趨勢與翻譯文本中的“進行”使用情況相同;“進行2”也表現出相似的趨勢。這一現象可以用選擇性語法復制的頻率復制來解釋,即基本碼可以復制模型碼的使用頻率,使基本碼某一表達形式的使用頻率上升或下降(Johanson,2002:292)。具體來說,就是漢語原創(chuàng)語復制了漢語譯文中“進行”的使用頻率,而“進行2”則是復制了模型碼對應語言形式的使用頻率。
由于各個子庫之間庫容差異較大,本文又使用了許家金設計的“對數似然比計算工具”來統(tǒng)計漢語原創(chuàng)與漢語翻譯中“進行2”在不同時期變化的顯著性。具體如表5所示:
需要說明的是,顯著性差異的計算用到了兩個語料庫,一個為漢語原創(chuàng)庫,另一個為漢語翻譯庫,“+”表示“進行2”在漢語原創(chuàng)庫中的高頻使用,“-”表示“進行2”在漢語翻譯庫中的高頻使用,“***”表示差異性極為顯著。從表5可以看出,“進行2”在同時期漢語原創(chuàng)與漢語翻譯語言中的變化趨向基本重合,都呈現歷時增長趨勢。此外,“進行2”在同時期漢語原創(chuàng)與漢語翻譯語言中的使用頻率都發(fā)生了顯著變化。可以說,形式動詞“進行2”的使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翻譯的影響。因此,我們可以推測,語言接觸是“進行”發(fā)生語法化的重要誘導因素之一。
(四)認知規(guī)律
隱喻是用一個相似的概念來表達另一概念,一般是從較具體的向較抽象的方向演化(王寅,2006)。就“進行”而言,“進行1”由具體空間位置上的移動,發(fā)展演變到抽象的認知判斷,語義漸趨虛化。因此,實義動詞“進行1”虛化為形式動詞“進行2”,除了受到外部語言接觸的影響,認知隱喻也在其中發(fā)揮了一定作用。
在語言世界內部,可以分出三個概念世界或概念領域,即行為領域、知識領域、言語領域,簡稱行域、知域、言域(沈家煊,2008)?!靶小敝感袨?、行狀,與“行態(tài)”或“事態(tài)”有關;“知”指知識、認知,跟說話人或聽話人的知識狀態(tài)有關;“言”指言語、言說,如命令、許諾、請求等,跟言語狀態(tài)有關。行域義是原始的基本意義,然后引申出較抽象的知域義,再引申出更抽象的言域義(肖治野、沈家煊,2009)。例如:
(18)趕緊回去傳諭爾兄,勿得違背朕先前意旨,定要從環(huán)州進行。(民國李逸侯《宋代十八朝艷史演義》第二十七回)
(19)士詒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好放手進行了?!保駠a余軒放《民國野史》第三十一回)
(20)頭一年或更長一點時間,要繼續(xù)進行治理整頓和深化改革,在治理整頓中求發(fā)展。(楊保胤《一九九一年緊固件行業(yè)生產形勢分析》)
在例(18)中,“進行1”意思是“向前行進”,意義較為具體,動作性比較強,與行為直接相關,因此,“進行1”屬于行域。在例(19)與例(20)中,“進行2”的意思是“放手進行”“繼續(xù)進行”,說話人選擇了一種內在的視角,它們主要是敘述某種情勢發(fā)展到何種程度或地步,而這種程度或地步的達及,需要在一定的知識領域內進行判斷,具有一定的主觀性,因此,“進行2”屬于知域。由具體的行為發(fā)展演變到知識領域內程度的達及,“進行2”在語義上變得更加抽象,詞匯義漸趨弱化,語法義漸趨增強,最終虛化為形式動詞。此外,“進行”由行域義引申出較為抽象的知域義,但尚未引申出更為抽象的言域義。這說明“進行2”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發(fā)生虛化,并沒有完全虛化。
四、結語
本文依托CCL和DECPC語料庫,在語法化理論的視閾下,探討了形式動詞“進行”的演變情況,描述了“進行”的語法化路徑,并對“進行”的語法化動因進行了探究。研究發(fā)現:第一,從歷時層面看,“進行”的語義從“行進”義演變?yōu)椤皬氖隆绷x,語法屬性從核心謂語演變?yōu)榉呛诵闹^語,詞類從實義動詞演變?yōu)樾问絼釉~;第二,“進行”的語法化動因一方面是受到外部語言接觸及人類認知規(guī)律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是由語言的內部因素所決定的,如“進行”的頻率效應和雙音化,均對語法化進程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第三,從共時層面看,“進行”的“從事”義并未完全取代“行進”義,這說明“進行”的語法化過程是一個漸進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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