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16年11月16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關于在部分地區(qū)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辦法》（以下簡稱《認罪認罰試點辦法》）的出臺，標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作為一種寬宥的刑事政策的制度體現，正式登上我國刑事司法實踐的舞臺。

關鍵詞 認罪認罰 權利保障 寬嚴相濟

作者簡介：王弘毅，廈門市集美區(qū)人民檢察院。

中圖分類號：D926.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9.253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核心在于“程序從簡，實體從寬”，該制度只有以被追訴人權利保障為基礎，方能實現我國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的核心要義。但就目前實施情況來看，被告人權利保障邊緣化的風險有逐步增加的趨勢，若不加以規(guī)制和完善，非但不利于司法公正的實現，更有可能增加被告人權利被侵害的風險。檢察環(huán)節(jié)是案件流程推進的關鍵環(huán)節(jié)，檢察機關需秉承公正、理性的態(tài)度依法做出被追訴人有罪、無罪、罪行輕重的認定。故而有必要探究在現階段檢察環(huán)節(jié)被告人權利保障方面的現狀和存在的問題，從多角度提出加強被告人權利保障的建議，為未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完善和發(fā)展提供新思路。

一、當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被告人權利保障的現狀

（一）被告人自愿性流于形式

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認罪認罰是從寬量刑的基礎?！罢J罪”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如實供述并承認自己所犯罪行，“認罰”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基于悔罪認罪心態(tài)自愿置于司法機關處罰之下。由此可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基礎是建立在被追訴人的真實自愿性之上。 被追訴人的真實自愿性說明其已認識到自身行為的違法性，亦從側面看出其主觀惡性較小、人身危險性較輕，滿足適用“認罪認罰”的條件。但就目前的司法實踐來看，保證個案中被追訴人均自愿適用“認罪認罰”制度，實是任重道遠。

1.偵查階段認罪認罰考察難。由于當前司法機關的分工制約及偵查機關偵查手段的客觀性，檢察機關對前一司法環(huán)節(jié)認罪認罰的規(guī)范性考察如關山阻隔、收效甚微，故而檢察機關容易陷入“重形式、輕實質”的誤區(qū)，對認罪認罰適用的正當性、合法性的審查流于形式。

2.“非自愿”認罪認罰時有發(fā)生。部分基層檢察機關可能出現為片面追求辦案效率，以“從寬”為誘餌，誘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似乎只要簽下認罪認罰具結書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告知書，就代表程序正當。實踐中許多被追訴人并不知道“認罪認罰制度”究竟為何，但恐于檢察機關的權威性和威懾力，便草草簽字具結。如此流于形式的“非自愿”認罪認罰，雖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粉飾辦案成效，但卻面臨效率與公正的博弈，所招致的后果難免與制度實行初衷逐漸背離、本末倒置。

（二）值班律師制度亟待完善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提高司法效率的同時，意味著被追訴者在一定程度上放棄了審前對事實和量刑辯護的權利，以此換取“優(yōu)惠”的司法處置。我國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通常欠缺法律知識，且人身自由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剝奪和限制，更有許多被追訴者由于自身經濟困難不具備聘請辯護人的條件。設立值班律師制度，能夠有效幫助被追訴者進行程序選擇和“量刑協商”，促使其充分知悉相關法律后果從而自愿認罪認罰，亦能有效降低適用認罪認罰制度可能冤枉無辜、侵犯人權的概率，強化對被追訴者的人權保障。但目前，值班律師制度仍亟待完善。

1.法律援助工作站設立遲緩。從目前試點情況來看，大量看守所并未設立法律援助工作站，故而檢察人員審訊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時，需自行攜帶值班律師前往看守所，雙方會見難免簡短粗糙，實不利于被追訴人權利保護。部分基層檢察人員甚至在未有值班律師在場的情況下，便促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再采取讓值班律師“倒簽”、“補簽”的方式補全瑕疵。

2.值班律師對案件的參與度有限、介入節(jié)點尚未明晰，法律援助流于形式。目前值班律師在認罪認罰制度施行過程中，僅對被追訴人提供法律咨詢、程序選擇、申請變更強制措施等初步援助，但是其介入的時間和程度尚未明晰，亦并未被依法賦予閱卷權，因而對案件案情、事實認定、證據支持、量刑情節(jié)等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定罪量刑起到重要作用的內容均難以知悉。 此外，一直以來檢察機關對量刑的主導權，使值班律師更難就量刑部分幫助被追訴人與控方“協商”，制約了值班律師對被追訴人權利保障起到的作用。

（三）檢察人員職權有待規(guī)范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行過程中，檢察機關扮演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檢察機關能夠通過程序的啟動和從寬量刑的建議主導認罪認罰案件的分流，但必須要確保“認罪認罰”在“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前提下有效施行。 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為檢察人員設置了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訴訟關照義務， 檢察人員需在審查全案的基礎上，對是否適合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進行裁量和判斷，同時履行對適用該制度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制度的解釋、認罪認罰后果的告知等義務。但目前該部分義務的履行情況難免差強人意，有待規(guī)范。

1.檢察人員告知略顯被動。部分基層檢察人員在組織犯罪嫌疑人簽字具結過程中，未告知或被動告知其相關的權利和后果。一般來說，檢察機關若不進行權利釋明，被追訴人無從知曉自己有獲得值班律師法律援助等相關權利。

2.制度推行形式化風險滋生。實踐中，部分檢察人員并未明確理解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內核，并未根據個案情況理性選擇是否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而是出于簡化辦案流程、縮短辦案時長或是片面追求認罪認罰適用率等原因，把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推行形式化、表面化、套路化。非但無法發(fā)揮檢察人員在案件辦理中的主觀能動性，更加不利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認罪認罰制度實行過程中的權利保障。

二、完善檢察環(huán)節(jié)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被告人權利保障的對策

（一）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

其一，保障被追訴人的知情權。知情權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權在被追訴的過程中，明確知悉與自己相關的權利，并有權在自己知悉的前提下有效地行使或處分自己的權利。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知情的標準主要可以認定為：一是被追訴人知道檢察機關對其指控的罪名及所提出的量刑建議，二是知道其認罪認罰的后果。這需要對檢察機關適用認罪認罰的時候科以告知、釋明的義務，確保被追訴人在明確知悉以上兩點的前提下，基于自愿的原則簽署具結書。

其二，保障被追訴人獲得法律幫助的權利。對于有聘請辯護人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檢察機關應配合《刑事訴訟法》賦予辯護人在審查起訴階段的權利，為辯護人對被追訴人明釋認罪認罰的罪名、量刑及后果提供法律便利。對于尚未聘請辯護人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應督促值班律師對其進行制度解釋、提供法律咨詢等，保障被追訴人在認罪認罰中的自愿性。

（二）全面完善值班律師制度

其一，積極建立法律援助工作站。嚴格落實《認罪認罰試點辦法》中規(guī)定的建立法律援助工作站制度， 建議每個看守所每周至少確定兩個固定半天有值班律師在場提供援助，確保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能夠切實獲得值班律師的法律援助。審訊關押在尚未設立法律援助工作站的看守所的被追訴人，值班律師應陪同檢察人員前往，變機械陪同為切實援助。

其二，明確值班律師權利。明確值班律師介入案件審查的時間節(jié)點，切實賦予并保障值班律師閱卷權，保障其在對案件基本情況、量刑情節(jié)全面了解的基礎上，實質性地參與到與檢察機關的“量刑協商”過程中。確立值班律師選拔任用機制，將素質專業(yè)、經驗豐富的刑事辯護律師納入值班律師團隊， 結合被追訴人的犯罪事實、量刑情節(jié)、認罪態(tài)度，與檢察機關進行合理、規(guī)范、平等的“量刑協商”，引導被追訴人做出理性的認罪選擇，切實保障檢察環(huán)節(jié)犯罪嫌疑人、被追訴人的訴訟權利。

（三）規(guī)范檢察人員職權范圍

其一，提升檢察人員業(yè)務水平，發(fā)揮主觀能動性。開展制度培訓課程，推進檢察人員全面學習理解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把握其核心要義和價值取向，發(fā)揮辦案能動性，在每個案件中做到“求準”和“求快”相統一。同時，建立對檢察人員的績效考評機制。細化《認罪認罰試點辦法》中關于檢察人員權利義務的具體規(guī)定，推進司法責任制落實和績效考評機制的約束，實現司法公正和辦案效率提升雙管齊下。

其二，保障檢察人員與被追訴方之間平等對抗。我國目前的追訴機制決定了檢察人員在案件審查過程中具有相對的自主性和主導權。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案件中，若不賦予被追訴方一定的抗辯權利，則會導致出現檢察人員“一方拍板”的局面?！皣乙云降鹊淖藨B(tài)與被告人協商，是以法律許可范圍內的特定利益換取被告人的認罪，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重心”。 因此應該推進控方與被追訴方的“協商”合法、合理、有效。檢察人員在制度適用過程中應充分尊重辯護人對于適用該制度的意見，聽取值班律師的意見，在程序完備的前提下向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告知及釋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依據、后果，切實保障被追訴人的權利。

其三，檢察機關應發(fā)揮法律監(jiān)督機關的職能。檢察機關不僅是審查起訴機關，同時也兼具法律監(jiān)督的重要職權，對偵查階段適用認罪認罰時可能發(fā)生權力濫用的環(huán)節(jié)進行重點審查，同時在審查起訴環(huán)節(jié)要確保適用程序公開、透明，防止權力異化，杜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錯用、濫用、強用，從源頭遏制司法腐敗的滋生。

三、結語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施行體現了我國司法改革的力度和決心，是一種提高辦案效率、節(jié)約司法資源的創(chuàng)新方式，同時也體現了國家對犯罪嫌疑人、刑事被告人的司法人文關懷， 是對我國寬嚴相濟的刑事司法政策的推動和貫徹。但制度的初生階段必定會存在一些不盡人意之處，因此檢察機關作為兼具審查起訴和法律監(jiān)督功能的重要司法角色，應當在檢察環(huán)節(jié)充分發(fā)揮自身功能，發(fā)現該制度可能存在的有損公平正義的漏洞，為該制度的執(zhí)行拾遺補缺，促使該制度正式成為司法改革浪潮下提高司法效率、實現實體和程序正義的利器，切實保障被追訴者基本權利，使其認罪認罰“認得其所”、“認有所值”，在個案中實現公平正義。

注釋：

《認罪認罰試點辦法》第五條第一款：“辦理認罪認罰案件，應當保障犯罪嫌疑人、告人獲得有效法律幫助，確保其了解認罪認罰的性質和法律后果，自愿認罪認罰?！?/p>

李國寶.認罪認罰自愿性保障制度研究——以聶樹斌案等5個冤假錯案為視角.中國檢察官.2017（11）.

陳衛(wèi)東.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研究.中國法學.2016（2）.

龍宗智.刑事訴訟中檢察官客觀義務的內容和展開.人民檢察.2016（21）.

《認罪認罰試點辦法》第五條第二款：“法律援助機構可以根據人民法院、看守所實際工作需要，通過設立法律援助工作站派駐值班律師，及時安排值班律師等形式提供法律援助?！?/p>

吳小軍.我國值班律師制度的功能及開展——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為視角.法律適用.2017（11）.

魏曉娜.完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國語境下的關鍵詞展開.法學研究.2016（4）.

代娟.檢察環(huán)節(jié)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難題克免.中國檢察官.20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