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宵瑜

一、傳統(tǒng)觀念操控下的受虐者

田小娥是《白鹿原》眾多女性人物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一位。她既不屬于過去，也不幻想于未來，她將全部的生命，熱情，活力全部投射于現(xiàn)在擁有的生活中。她擁有傳統(tǒng)女性的樸實，溫柔，善良，天真，也有新型女性的獨立追求和敢于反抗敢于斗爭的精神。

田小娥是一個神秘而又令人向往的女性形象，她不同于小說的正面女性白靈的獨立、自由，也不同于鹿冷氏的怯懦，她有她自身的幼稚，但更多是對傳統(tǒng)宗法文化，男權(quán)社會的反抗嘲諷。

小說中田小娥的出場是溫柔美妙的，是以一個男人的眼光描寫的“小女人正在窗前梳理頭發(fā)，黑油油的頭發(fā)從肩頭攏到胸前，像一條閃光的黑緞。小女人舉著木梳從頭頂攏梳的時候，寬看的衣袖就捋起肩胛處，露出粉白雪亮的胳膊?！弊x者看到這里一定會想到，這是一個正當青春的美麗的姑娘，正應當享受父母兄長的輕憐蜜愛。而事實上她卻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破落的秀才出賣給將軍寨的一個在年齡可以做她爺爺?shù)墓e人做小妾，其目的不是為了結(jié)婚生娃，而是充當郭舉人延年益壽“泡棗”的工具。在她的婚姻生活里，從沒享受到來自丈夫的疼愛，家庭的溫暖，沒有得到過幸福和尊重，反而處處充斥著輕賤，性發(fā)泄。同時在郭家還要受到大夫人的壓迫和羞辱：倒尿，洗衣服，做飯，收拾家務，還會受到長工們的調(diào)笑和羞辱。田小娥非常明白自己的處境，她不僅僅需要活下去，更要有愛有人疼的生活下去。在遇到黑娃的時候，黑娃勤勞樸實，倔強有擔當，完全符合她心中的完美男人形象，于是二人之間的愛情以一種毀天滅地的氣勢展開而來。我想遇到黑娃應該是她悲苦一生中最幸運的時候，也是這一輩子為數(shù)不多的甜蜜所在。但是他們二人之間的情誼不能被白鹿原上的人接受，整個原上已是流言紛紛，眾口鑠金，不能得到公婆的承認，更不必說進入祠堂跪拜祖宗。面對來自整個原上的流言蜚語，黑娃被爹鹿三掃地出門，帶著小娥來到村口的破窯洞里生活。黑娃是個勤快憨厚的人，給別人打短工，蓋土窯。小娥將窯洞收拾的干凈整潔，二人之間的生活也稱得上和諧，他們也能夠這樣和美的生活下去也是一種幸福。直到白鹿原刮了一場“風攪雪”運動，黑娃逃走，這也是小娥幸福生活的轉(zhuǎn)折點，平靜的生活被打破，她傷心于黑娃的離開，更擔心黑娃的安全。白鹿原上的風吹草動讓她心神俱厲，為了挽救黑娃，她去求鄉(xiāng)約鹿子霖懇求他能夠放黑娃一馬，從而被鹿子霖要挾，成為引誘白孝文的性工具，在祖宗祠堂上受辱，之后一再的在肉體與欲望中墮落，最后小娥死于公公鹿三之手，死后白鹿原瘟疫橫行，又被認為是小娥的鬼魂作怪，又被鎮(zhèn)妖塔永世壓在了地下。

田小娥生活的年代正處于中國翻天覆地大變化的時代，雖然新思想新觀念不斷涌入國門，但男權(quán)宗法觀念依舊充斥著整個關內(nèi)平原。女人沒有自由，沒有地位，沒有追求幸福和愛情的權(quán)利，而是作為男性的附屬品存在著。在這種觀念的操縱下，大多數(shù)女性的生理心理被扭曲，不知該如何和命運抗爭。田小娥是這場注定失敗的抗爭中的最大的受害者。

二、傳統(tǒng)文化毒害中的犧牲者

田小娥是封建道德的的排斥者，是中國兩千年來的封建傳統(tǒng)文化的犧牲者。她的一生中充斥著血淚和屈辱。她在書中第一次出現(xiàn)是溫柔美麗同時又是卑微受辱的。她在書中的第一次出場，不是少奶奶，也不是莊戶人家的家庭主婦而是年近七十的郭舉人的小妾，她在這個家里不是用來生娃的，而是用來泡棗的，是郭舉人延年益壽的性工具。讀者在她身上沒有發(fā)現(xiàn)快樂，沒有尊嚴，沒有人格。就連家里的長工都敢隨意取笑和調(diào)戲，后來與黑娃在一起，是她這一生為數(shù)不多的甜蜜所在，只想守著黑娃平平安安，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可是命運的轉(zhuǎn)折總是這么的令人猝不及防。

小娥的痛苦，有命運的捉弄無情，更多的是白鹿原上男人們對她的欺凌侮辱，是傳統(tǒng)文化，傳統(tǒng)宗教控制下的白鹿原所不容和逼迫的。因為在當時的人看來，小娥作為郭舉人的小妾，這一身份是理所應當?shù)?，然而與黑娃的私通相愛是大逆不道的，這使得小娥已經(jīng)成為白鹿原上女人唾棄和男人欺凌的的目標。在傳統(tǒng)宗法看來，小娥已越過了雷池，她已經(jīng)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失了女人的矜持，甚至是貞操道德，觸犯了女人們遵循的三從四德的綱常，成了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臭婊子，野婆娘?！绷硪环矫?，小娥又屈從于自身的欲望，變本加厲，走上自甘墮落的道路。她開始戲弄這個社會，黑娃在農(nóng)協(xié)運動失敗后，小娥向鄉(xiāng)約鹿子霖求救，在哭訴自身的悲情可憐的同時，也暗含了勾引的情色意味；最可悲的是，小娥勾引白孝文，拖他下水，淪為鹿子霖報復白嘉軒的性工具，小娥這樣做之后，最后使自己變?yōu)槿吮M可夫的地步，當她的美人計成功之后，其實她的人生也走到了盡頭。小娥是痛苦矛盾的，一方面她違背了這種道德，觸犯了眾怒，已被這個社會排斥和遺棄，另一方面她又屈服于這種社會觀念評判，她開始戲弄這個社會，變本加厲，自甘墮落。

縱觀田小娥的一生，封建宗法文化對傳統(tǒng)社會中女人的迫害總是令人毛骨悚然。她愛黑娃，想著逃出郭家就能避開命運對她的戲弄，想與黑娃能夠廝守甜蜜一生，但命運總是這么的令人痛苦，想著來到白鹿村能夠清清白白的生活，生活就是這么的無情，將人的希望一個個戳破，就連正直的族長白嘉軒也來壓制排斥她，假裝老好人的鹿鄉(xiāng)約威逼引誘她，淪為報復工具。她既要忍受封建禮教衛(wèi)道士的指責和辱罵，又要承受鹿子霖對她的猥褻輕薄，淪為報復工具之后，還要承擔引誘白孝文的的罪名。面對這一切，她一個柔弱女子又如何承受得了？她不知該何去何從，心中迷茫彷徨氣憤和不甘，最終變本加厲，自甘墮落，走向無法挽回的深淵。

三、傳統(tǒng)社會的叛逆者

她又是傳統(tǒng)社會的反抗叛逆者。她反傳統(tǒng)，反禮教，勇敢的追求自己心愛的人，追求自己想要的愛情，甚至不惜和黑娃私奔；她在郭家受到非人待遇，不是一味的忍氣吞聲，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反抗，把用于延年益壽的棗泡到尿液里；她是白鹿原上被眾人唾罵的女人，被認為是最低賤的女人，同時也是唯一一個敢打男人耳光的女人，也是原上唯一一個尿到鹿鄉(xiāng)約臉上的人。作為一個反抗者，田小娥也曾做過令人佩服的舉動，跟隨鹿兆鵬，黑娃等在白鹿原上發(fā)起了風攪雪運動，運動結(jié)束后，田小娥做了白鹿村的婦女主任。她提倡女人剪掉長頭發(fā)，宣傳婦女應該解開裹腳布，放出天足，禁止女人從小裹小腳的陋俗，禁止村民抽大煙，砸掉臭名昭著的煙槍；小娥做了婦女主任后，能夠體諒女人的痛苦，將欺負佃戶妻女的三觀廟老和尚砍殺，以及在南原一帶奸淫擄掠的龐克恭也被砸死，這一切行動都表明解放婦女，維護婦女權(quán)益的戰(zhàn)爭已被打響，同時也是小娥反抗壓迫，反對逼迫的表現(xiàn)。小娥的反抗發(fā)生轉(zhuǎn)折的事件是第一次挨刺刷，她開始對這個社會絕望并實施報復，此后的反抗報復都是不要臉的，是以性為報復工具，自從在戲臺前拉著白孝文鉆入草垛中開始，就走入了一條無奈，屈辱和毀滅的道路，一個無依無靠，聲名都不好的女子獨自住在一方破窯洞中，危險可想而知。在田小娥身旁圍繞的都是兇惡又別有所圖的男人，她無家，無父，丈夫外逃，受到羞辱后，無人替她做主伸張，唯一報復這個社會的工具只能是自己的身體。而這種不恰當?shù)膱髲头绞街荒苁潜贿@個社會壓制排斥，變成被世人唾罵和厭惡的蕩婦。

但是小娥的反抗遠沒有結(jié)束，在小娥死后，她報復性的附上了鹿三的身體，使其瘋癲，呆滯，周圍人都惶惶不可終日。再就是附在鹿三的身上，以鹿三之口開始控訴，“我在白鹿村招誰惹誰了，我沒偷旁人一朵棉花，沒偷過旁人一把麥秸柴火，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有揉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小娥充滿恨意的哭喊是對世俗將她對上道德審判臺的大膽控訴，是對父權(quán)夫權(quán)的公開挑戰(zhàn)。最后甚至整個白鹿原的瘟疫都是她帶來的，但所有的抗爭都被一座鎮(zhèn)妖塔輕而易舉地鎮(zhèn)住了，就連幻化出的娥子也被扼殺了。小娥與命運的抗爭一直沒有停過，但是由于方法的錯誤，個人力量的微弱，無一不被封建社會所扼殺，小娥始終難逃命運的戕害。

田小娥的悲劇不僅在于社會對她的壓制，同時也是她屈從于個人欲望的結(jié)果。因此作為現(xiàn)代女性，我們要正確把握性與愛的度，更重要的是這個社會要在法律上實行平等，女性要有脫離男性權(quán)威的獨立自主的意識。

注釋：

①陳忠實.白鹿原［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3:108.②同上，第177頁。

③同上，第390頁。

［1］陳忠實.白鹿原［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

［2］何小麗.論田小娥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與失落［J］.文學界:理論版，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