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影
摘 要:史蒂文斯是小說《長日留痕》的主人公和敘述者,他傾其一生追求成為一位杰出的英國男管家,為此忽視了親情和愛情,把其一生都奉獻給達林頓府。然而在其回憶往事的敘述中,其敘述的不可靠性逐漸顯現(xiàn)。本文主要以史蒂文斯否認他對肯頓的愛慕為著眼點,運用弗洛伊德的“人格三重結(jié)構(gòu)”理論的本我、自我和超我來探討他作出不可靠敘述的心理機制。以此來揭示史蒂文斯的本我一直被超我所壓制,是一個悲劇式的人物。
關(guān)鍵詞:史蒂文斯;不可靠敘述;本我;自我;超我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3--01
不可靠敘述是由布斯在《小說修辭學(xué)》中提出的:“當敘述者為作品的思想規(guī)范(亦即隱含的作者的思想規(guī)范)辯護或接近這一準則行動時,我把這樣的敘述者稱之為可信的,反之,我稱之為不可信的”(布斯178)。布斯認為敘述的不可靠性主要體現(xiàn)在事實軸和價值軸兩個方面。前者指的是敘述內(nèi)容的真實性的背離;后者指的是作品價值判斷的背離。史蒂文斯的敘述在事實軸上互相矛盾,主要表現(xiàn)為否認他對肯頓的情感,把他與肯頓彼此傾慕的關(guān)系錯誤地敘述為普通的同事關(guān)系。
小說以史蒂文斯考慮是否要聽從他的現(xiàn)任雇主法拉戴先生的建議出去旅行開始。起初,史蒂文斯并沒有認真考慮過法拉戴先生的建議,但是在他收到肯頓的來信后,他的態(tài)度改變了。根據(jù)史蒂文斯的敘述,由于法拉戴先生要求精簡人員,達林頓府人手不足,他打算通過這次旅行去拜訪前女管家肯頓并邀請她重回達林頓府工作。史蒂文斯認為肯頓的來信暗示了她想重回達林頓府的想法,因為她的婚姻幾近破裂并且流露出對在達林頓府生活過的那段時光的懷念。盡管肯頓沒有明確表示重返的想法,史蒂文斯卻認為重返達林頓府對肯頓來說會是一個極大的寬慰并且字里行間所流露出的含義是“不容誤解的”。但是在史蒂文斯旅行路上的第三天,他卻改變了以往堅定的態(tài)度?!拔冶仨毘姓J,我昨夜有點吃驚地感到,要確切指出她信中能清楚地表達她重返的欲望的那些話是多么困難”(石黑一雄 116)。為什么史蒂文斯前后的表述內(nèi)容互相矛盾?根據(jù)弗洛伊德的人格結(jié)構(gòu)理論,這是史蒂文斯的本我與自我相互排斥對抗的結(jié)果?!氨疚沂鼙灸艿尿?qū)使,遵循‘享樂原則,盡最大努力使原始欲望和沖動獲得滿足”(朱剛 141)。弗洛伊德認為,人有兩種最基本的本能:愛的本能和死的本能。原始的沖動會驅(qū)使本我不斷地向自我沖擊,以實現(xiàn)欲望的滿足。與本我相比,自我遵循“現(xiàn)實原則”?!白晕矣美硇院蛯徤鱽怼Wo本我,使其既接受本能的沖動,又因為時時擔心而把這種沖動限制在理性所允許的范疇之內(nèi)……”(朱剛141)??此评淇釤o情的史蒂文斯也擁有愛的本能。對他而言,肯頓不僅是得力的工作助手,在與她的朝夕相處中,自己已愛上了這個精明能干、坦率善良的女人。但是因為他對管家尊嚴的偏執(zhí)追求導(dǎo)致其總是有意回避肯頓的感情,最終肯頓深感絕望另嫁他人。因此在得知肯頓的婚姻不順時,他希望彌補過去的遺憾。所以他才會在本我對愛的渴求的沖動下,不顧事實地認為肯頓希望重返達林頓府。但是當自我的“現(xiàn)實原則”替代本我的“享樂原則”后,史蒂文斯冷靜下來,理性地看待肯頓的來信,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并沒有明確這種重返的想法。正是在本我與自我的沖突下,史蒂文斯做出了這種不可靠的敘述。此外,史蒂文斯總是在不可靠的敘述回憶中來掩飾他對肯頓的情感。無論是這次的拜訪還是以前兩人晚上聚在一起討論達林頓府的工作事宜,史蒂文斯一再強調(diào)他與肯頓的會面只是出于工作目的。最終,當他與肯頓見面后,卻得知肯頓要去照顧懷孕的女兒,不可能重回達林頓府。更是在聽到肯頓承認她對丈夫的愛時,史蒂文斯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他也終于坦誠直面內(nèi)心,承認了那一刻的心碎。根據(jù)弗洛伊德的定義,超我包括良心和自我理想?!傲夹年P(guān)注的是道德原則以及行為的對與錯,而自我理想則推使我們實現(xiàn)作為人類個體所具有的獨特潛能”(Millon 23)。超我壓制著本我,阻止本我的無節(jié)制的本能需求。對于史蒂文斯來說,成為杰出的男管家是他畢生追求的事業(yè),保持與其地位相稱的尊嚴是他奮斗一生的目標。史蒂文斯對自我理想的極端追求,把其他一切個人情感排除在外,內(nèi)心的超我壓制本我對愛的渴求,最終導(dǎo)致了這段感情無可挽回,致使他做出不可靠的敘述。
綜上所述,史蒂文斯是一個不可靠的敘述者。他錯誤地解讀肯頓的來信,錯誤的報道自己對肯頓的感情。這些不可靠的敘述源于他內(nèi)心的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不斷的角力和抵抗。在此過程中,史蒂文斯的超我處于絕對的統(tǒng)治地位,一直壓抑他對肯頓的愛情渴求,要求他最大限度地投入其職業(yè),“絕不為外部事件所動搖”(石黑一雄34)。史蒂文斯是一個可悲的人物,他的一生都在壓抑本我,為了達到超我樹立的自我理想而奮斗終生,最后卻只徒留孤寂與悔恨。
參考文獻:
[1]Millon, Theodore, et al. Personality Disorders in Modern Life. New Jersey: John Wiley & Sons, Inc., 2004.
[2]石黑一雄: 《長日留痕》,冒國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8年。
[3]C.布斯:《小說修辭學(xué)》,華明等譯。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87年。
[4]朱剛:《二十世紀西方文論》。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