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洋博
摘 要:伍子胥與屈原都是先秦時期兩位重要的歷史人物,但兩者卻褒貶差異甚大。在很多人眼中,伍子胥叛楚投吳,并幫助吳國滅掉楚國,是一個不忠不義的叛國賊,而屈原則是一位以身殉國的愛國詩人。然而,常人眼中的愛國大詩人卻對他贊賞有加。本文對屈原和伍子胥進行比較,試從二者相似的身世遭遇,愛國氣節(jié),以及伍子胥在愛國方式方面較于屈原更為灑脫三方面深入分析,探究屈原推崇伍子胥的原因。
關鍵詞:屈原伍子胥;比較;愛國觀念
一、相似命運下的感慨推崇
屈原與伍子胥,一文臣,一武將,兩人所走之路不同,但他們的命運卻頗多相似之處。屈原,名平。根據(jù)《離騷》“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可推定屈原出生于楚威王元年正月十四。屈原以上古帝王顓頊氏為先祖,屬楚國公族。據(jù)《史記 屈原賈生列傳屈原曾任楚懷王左徒。“入則與王圖議國事, 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 應對諸侯”, 正道直行, 竭忠盡智以事其君。因遭同僚上官大夫靳尚的嫉讒, 被絀放逐。屈原“信而見疑, 忠而被謗” , 故憂愁幽思, 作詩抒懷。頃襄王時, 又被令尹子蘭等陷害, 放逐江南。屈原溯湘江而上, 披發(fā)行吟澤畔, 顏色憔悴, 形容枯槁, 回程時自沉于汨羅江以明志。
伍子胥,同為楚國人,其生活在春秋末期,早了屈原200多年, 伍子胥的祖先伍舉顯于楚莊王時。其父伍奢官至太傅, 可謂簪纓世家。由于楚平王的迫害, 伍子胥投吳, 暗結公子光, 謀刺吳王僚成功, 闔閭(即公子光)得立。伍子胥任行人與將軍之職, 與謀國政。行人,《周禮·秋官》有大小之分?!按笮腥耍赫拼筚e之禮及大客之儀, 以親諸侯?!薄靶⌒腥耍赫瓢顕e客之禮籍, 以待四方之使者?!边@與屈原“接遇賓客, 應對諸侯”的職責相同。伍子胥勇敢善戰(zhàn), 多設奇計, 常取得勝利, 為“西破強楚, 北威齊晉”,南服越人立下卓越功勛。吳王夫差也是在伍子胥的擁立下即位的,起初兩人尚且可以共謀國事,后來大概因為伍子胥功高震主,且性情剛烈,君臣關系發(fā)生了微妙變化。加上伯等挑撥進讒, 子胥逐步,終因政見不同而失去了夫差的信任,被疏遠, 遭怨憤, 最后, 吳王夫差賜伍子胥屬鏤之劍, 迫伍“自剄死”。
相似的經(jīng)歷,使屈原對伍子胥產(chǎn)生同病相憐的感慨,進而生出推崇之情。他說:“忠不必用兮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吾又何怨乎今之人。屈原歌詠伍子胥,是從伍忠于君國,卻無辜遭受腐惡勢力打擊,迭遭厄難,身死國滅的悲慘境遇中,慨嘆自身命運并擔憂楚國前途。
二、愛國之心的惺惺相惜
在很多人眼中,伍子胥叛楚投吳,并幫助吳國滅掉楚國,這種行為對于曾經(jīng)所屬的楚國來說是不忠不義的。也因此,伍子胥成為了叛國賊。與主流認知相反,愛國大詩人屈原對他傾慕有加。究其原因,還是源于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因為兩人同有赤子心,亦忠亦孝,因而相憐惜。屈原的忠君愛國已為世人所接受,下面我們就來探討一下伍子胥的亦忠亦孝。
首先,談愛國忠君,我們需明確何為愛國。在中國古代,愛國這一概念常與忠君一詞密切相連,愛國就是忠君,忠君才是愛國。直到近代民族國家誕生之之后,才有通常意義上的愛國思想,在這之前愛國的標準是不統(tǒng)一的。這也是顧炎武所說的“亡國與亡天下”的區(qū)別。而伍子胥生活在一個仍在謀求爭霸的時代,愛國基本等同于忠君。伍所處的春秋時期,君臣關系并沒有后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樣等級分明。一方面君對臣的確存在著專制性,但另一方面,君臣之間的這種關系是有對等性的,《左傳》中就有“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甚至在春秋時期,君弱臣強、政權下移是一件平常的事情,是被眾人認同的。就此看來,君臣之間的關系是雙方面的,君主若有德行上的虧損,臣下是可以以此反對的,“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況且,諸侯之君不比周王,若其不義,更可以離去。而楚平王聽信讒言,霸占兒媳,驅趕親子,殘害忠良,是為無道昏君,加上對伍子胥的父兄的殘害,可以這樣說,伍子胥與楚平王的君臣關系已然破裂,伍子胥殺楚平王為父兄報仇在道義上是被人認可的。
何況他在復仇之后, 為吳國的強大也是竭智盡忠。伍子胥自奔吳以后,即勤勉行事,侍奉兩代吳王。夫差釋越伐齊,伍子胥不惜多次進諫,而夫差不聽,反而責怪伍子胥不自安恬逸,而以妖孽吳國,按夫差的想法,伍子胥既為前朝功臣,這時理應安適養(yǎng)老,不該對現(xiàn)時的決策說三道四。對此,伍子胥回答說:“……員不忍稱疾辟易,以見王之親為越之擒也。其實,伍子胥并非是要有意左右夫差的決策,而是憂心于吳國的命運,在諫言未被采納的情況下竟以死爭諫,而沒有逃往齊國,這與其由楚奔吳的選擇可形成對照,原因恐在于其早先受知于闔閭,而后遂忠于吳國了。
再者,我們來談孝。從儒家思想來看,“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子胥父兄被殺,對他家族來說是一種恥辱,是值得同情的,為“雪恥”而復仇是一個具有基本道德禮儀人的正義舉動。要做到“仁、義、禮、智”,最根本的要求就是“孝”?!捌錇槿艘残梅干险?,鮮也;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孝悌是仁的根本,也是一個人具有同情心的根本,顯然這是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思想觀念的反映。可見,伍子胥選擇為父兄報仇,從儒家為人處世的原則來看也是被認可的。
正因為在忠君愛國觀念上具有相同的志向,所以屈原對伍子胥的亦忠亦孝是非常認同且極為贊賞的.
三、灑脫入世的向往
屈原的“入則與王圖議國事,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他的干練,自信躍然紙上。屈原也曾被君王信任,在昭氏掌權的時代,屈原能任左徒之職,又作為特使出訪,顯然已受知于楚懷王了。但是,楚懷王后來昏庸,偏信讒言,又一再疏遠屈原。所以,屈原忠君又怨君。在《惜往日》篇中,屈原首先回憶了當初為懷王所信任而承繼先功、修明法度的美好情景: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詔以昭詩。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逼浜笥直磉_了自己遭讒言所疏而諫言不得上達的痛苦,如“蔽晦君之聰明兮,虛惑誤又以欺。弗參驗以考實兮,遠遷臣而弗思。信讒諛之溷濁兮,盛氣志而過之。”屈原在《惜往日》篇曾以百里奚、伊尹、呂望、寧戚為正面例子,以伍子胥、介子推為反面例子,來說明時遇( 時運和際遇) 對君臣關系的影響。,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其實,屈原并非沒有想過逃離楚國,只因其志向堅定,不忍為也。如他在《惜誦》篇中說“欲儃佪以干傺兮,恐重患而離尤。欲高飛而遠集兮,君罔謂汝何之? 欲橫奔而失路兮,堅志而不忍?!北容^來看,因時代、性格和地位出身的不同,伍子胥與屈原的忠君愛國觀念表現(xiàn)有異,伍子胥比屈原更為灑脫,更為進步。
伍子胥出現(xiàn)于春秋時期,此時雖然周室衰微,戰(zhàn)爭頻仍,但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依然為社會較為普遍地崇尚;因而對君主道德的約束,對孝的觀念的重視要強一些。伍子胥的復仇去楚投吳有了一定的道德支持。屈原則生活于君德淺薄、諸侯力政的戰(zhàn)國,其時崇尚的是朝秦暮楚的縱橫之士?!爸揖钡那?,已經(jīng)成為了時代的另類?!俺?, 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庇忠蚯陨沓錾頌橥跏屹F族,所在的出身,所顧忌的血緣導致他盡管再受迫害,也難以像伍子胥那樣奮起復仇,因為他不能把自己的宗族置于自己的對立面,投身有德行的其他君主,反過來攻打楚國?!傍P皇翔于千仞之上兮, 覽德輝而下之;見細德之險征兮, 搖增翮逝而去之。彼尋常之污瀆兮, 豈能容吞舟之魚! 橫江湖之兮, 固將制于螻蟻?!薄妒酚?屈原賈生列傳》中說那鳳凰高漂遠逝,翱翔于千仞之上,看到有德的君王就下來輔佐; 看到君王表現(xiàn)出無德的象征,就搖動翅膀,遠走高飛,以保持自身人格的高尚。這樣的做法瀟灑如伍子胥可以做到,而屈原卻是做不到的。
當伍子胥父兄無辜被楚王殺戮,自身也遭受追殺時,他同楚平王結下了血海冤仇。他沒有忍氣吞聲,或者簡單的憤憤不平。而是立志借助外力為父報仇,兄長的期許和囑托更堅定了他報仇雪恨的信念。他在逃亡途中遇到好友申包胥,就“謂申包胥曰: 我必復楚國”公開宣言將傾覆楚國作為自己的使命。這樣的決絕無疑是伍子胥所特有的,是屈原僅僅有想法卻難以達到的。
“忠不必用兮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伍子胥所做的是屈原想做卻不能做的,因而屈原對伍子胥的仰慕是必然的。他想像伍子胥一樣快意恩仇,但由于出身限制,時代的變化,導致他只能默默忍耐,借離騷抒發(fā)憂憤之情,在心底向往伍子胥的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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