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越

摘 要：法國大革命將自由平等作為他們想要追求的最高理想，但這場革命并沒有締造一個新的法蘭西，反而使法國陷入專制與革命的循環(huán)，并以拿破侖專制告終。盡管如此，這場革命中自由與平等的精神仍然顯現(xiàn)出了無比迷人的魅力。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潮流，猛烈地沖擊著舊制度，在法國舊制度的廢墟前，構(gòu)建起了一個新的思想園地。本文就《舊制度與大革命》中體現(xiàn)的自由平等精神，探究大革命中自由和平等的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托克維爾；法國大革命；自由；平等；民主

中國歷史上但凡改朝換代一般都出現(xiàn)在一個時代壓迫最重，人民最窮困，朝政最腐敗的時期，新的社會秩序在亂世之中破而后立。但法國的大革命爆發(fā)卻不同于中國的這一規(guī)律。法國大革命爆發(fā)之際正是法國舊君主制最繁榮的時期——路易十六時期。當時政府推行的是節(jié)制、溫和的財政、賦稅政策，與路易十四、十五相比已然大相徑庭。法國的經(jīng)濟、社會開始以驚人的速度發(fā)展并繁榮起來，托克維爾對當時的社會評價道：“公共繁榮在大革命后任何一個時期都沒有大革命以前20年中那樣發(fā)展迅速”。由此可見，法國大革命的爆發(fā)，絕不僅僅的民生經(jīng)濟的原因那么簡單。

在《舊制度與大革命》中托克維爾反復探究舊制度與大革命的關(guān)系，希望借此找出爆發(fā)這場“如此突然、如此徹底、如此迅猛，然而又如此充滿反復、矛盾和對立的革命”的歷史原因”。法國大革命是以反宗教神權(quán)開始的，但攻擊宗教只是法國大革命的手段，絕不是根本。透過反宗教的表象可以發(fā)現(xiàn)，大革命爆發(fā)的根源在于法蘭西民族追求自由平等的激情。這種激情得益于18世紀啟蒙思想家的宣傳與鼓動：盧梭“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中”，伏爾泰“天賦人權(quán)，自由平等”的口號，孟德斯鳩的憲政理念，百科全書派的共和激情等，凡此種種激勵著一些法國人“不僅要平等，而且要自由”。

一、平等之精神——大革命的起源

法國人期盼平等是有著悠久的歷史的。早在革命爆發(fā)之前，生活在舊制度下的貴族已名存實亡?！敖M成御前會議的并不是大領(lǐng)主，而是平凡或出身低下的人物，有資歷的前總督以及其他有實際經(jīng)驗的人，所有成員均可撤換。”沒有貴族身份的平民可以出任行政官員，這就意味著貴族統(tǒng)治開始被官吏等級制取代，貴族喪失了政治特權(quán)。但是法國貴族任然保留并新增了眾多令人民反感的專有特權(quán)（以免稅特權(quán)最為明顯）。本來貴族的義務(wù)是確保公共秩序，主持公正，執(zhí)行法律，賑濟貧弱，處理公務(wù)，但是當貴族不再負責這些事情，貴族特權(quán)的分量與貴族的身份便不是那么的匹配，甚至連貴族的存在也讓人質(zhì)疑。

再者，資產(chǎn)者通過購買官職也能享受與貴族同等的免稅特權(quán)，政府就只能向第三等級征稅，第三等級尤其是農(nóng)民背負沉重且不平等的捐稅和徭役。在這種情況下，法國人民不可避免的厭惡這種無法理解的不平等，為了平等，他們開始追求更多的民主權(quán)力，在壓迫下做出了一系列瘋狂的反撲：平民反對貴族，窮人反對富人，農(nóng)民反對領(lǐng)主，最終演變?yōu)槎鄶?shù)人的暴政。即便封建政府為了緩和矛盾做出了一些變革，但是“被摧毀了一部分的中世紀制度，就使剩下的那些令人厭惡百倍?！?/p>

最終，大革命時期的新興資產(chǎn)階級建立政權(quán)，通過《人權(quán)宣言》表達：人生而平等，私有財產(chǎn)神圣不可傾犯。將平等而不是自由置于人的基本權(quán)利的首位。

二、自由之精神——大革命的癲狂

自由即個人財產(chǎn)、言論、精神獨立不受侵犯。而在此，大革命追求的自由有兩個方面：一是精神自由，二是政治自由。

何謂精神自由？即保持個人獨立的思想，不畏權(quán)貴，不人云亦云。精神上的獨立首先以物質(zhì)財富獨立為基礎(chǔ)，托克維爾認為，在當時的法國擁有這種獨立精神的人有兩類：貴族和教士。從托克維爾的諸多專著中可以看出，他事實上并不厭惡貴族的，相反他對貴族保有一種相當明確的欣賞態(tài)度，這種欣賞來源于貴族的自由精神。他認為，英國和美國之所以能夠建立那樣一個民主的國家，是因為他們將貴族泛化，將法語“貴族”一詞向“紳士”—“公民”轉(zhuǎn)變，最終形成一種人人皆是貴族的局面。在這一點上，法國革命中貴族的命運與英國貴族截然不同。托克維爾評論到“英國貴族較之其他貴族，一向更謹慎、更靈活、更開放”，正因此，當英國革命摧毀種姓制度之后，“貴族和平民共同從事同樣的事物，選擇同樣的職業(yè)，而更有意義的是，貴族與平民通婚”。英國貴族雖然喪失了特權(quán)，但他們包容的接納平民，使之成為一個一個共同體。這樣的轉(zhuǎn)變中，貴族的自由精神得以繼承。而法國的貴族失去參與政治的特權(quán)之后，加大對專制王權(quán)的依賴，喪失了獨立性，被法國人民徹底打翻在地。失去了獨立性的貴族也不再具有精神上的自由。

精神自由在教士身上則體現(xiàn)為宗教使人尊貴。在托克維爾看來，大革命的最終目的從來不是摧毀宗教，它只是以宗教革命的方式進行的一場政治革命。像宗教革命一樣傳播甚遠，通過預(yù)言和布道深入人心，也超越國界和疆域。法國大革命想要變革的是舊政府、舊社會結(jié)構(gòu)以及封建權(quán)力，而“當教士從一切和他們同時垮臺的東西中日益分離出來時人們便會看到，教會的力量在人們的精神中逐步恢復，并且更加鞏固?！睆倪@里我們大概可以看出托克維爾的觀點：宗教信仰是一個文明國家不可缺少的精神支柱。但是，在大革命只看到表面的人不在少數(shù)，他們認為大革命就是要摧毀一切社會秩序，將民主社會與宗教放在完全相反的兩個對立面。這種反宗教傾向其實也是自由的阻礙。

政治自由在法國是沒有傳統(tǒng)的，“政治自由在法國久已廢除，政治自由的條件與效果是什么，人們差不多已忘得一干二凈”。首先在對自己財產(chǎn)的獨立所有權(quán)及處置權(quán)方面，當時個人財產(chǎn)在舊制度下越來越遭受到王權(quán)的威脅。其一是苛捐雜稅，國王可以不經(jīng)過國民合作便確定普遍稅則，任意向第三等級征稅，“無納稅人同意不得征稅”的法則形同虛設(shè)；其二是私人土地產(chǎn)權(quán)被國家收走。因此在大革命時期，法國人民強烈要求“國民擁有召開議會，制定法律，自由表決的不可剝奪、不可轉(zhuǎn)讓的權(quán)力。”。

自由與專制相對立，具有自由精神的貴族是對專制政權(quán)有力的制衡力量。人民主導的革命，消除了貴族，也就消除了政權(quán)的制衡力量。沒有貴族統(tǒng)治、精英治國，其結(jié)果很可能是走向中央集權(quán)。托克維爾堅信，一個常態(tài)的社會必定是保障每個人的自由，是不允許由一個強大的集權(quán)指揮并控制一切的。保障自由的途徑很多，但構(gòu)筑一個社會的公共空間，運用多種社會權(quán)力來制約專制權(quán)力是其中的重要手段。在《舊制度與大革命》中，托克維爾充分強調(diào)了中間團體（社會權(quán)力）的缺失給法國革命的目標實現(xiàn)所帶來的災(zāi)難性后果。法國人毀滅貴族，反對宗教加重了大革命的癲狂。精神自由被毀，政治自由缺失最終導致專制王權(quán)壓倒一切，大革命以拿破侖專制收場。

三、平等與自由的沖突

追求自由與平等是法國大革命的兩大目標。但是，自由與平等似乎各有指向，缺乏共時性。托克維爾指出“人對自由的愛好和對平等的愛好，實際上是兩碼不同的事情”，自由與平等在法國“不是同時代的產(chǎn)物，而且從未指向統(tǒng)一目標”。在政治實踐中，自由與平等兩者很可能會相互沖突，走向未知的極端。如同追求自由與平等的法國大革命，反而成就了“人民主權(quán)”名義下的專制。

人們對于自由的追求是不堅定的。一方面，如托克維爾所說的那樣，“對于那些善于保持自由的人，自由常常帶來財富；但有些時候，只有專制制度能使人得到短暫的滿足。”正因此，在革命時期，最初在國民中擁有獨立性的貴族、教士群體才會在世俗事物、國家政治事物中常常對君王俯首帖耳，屈從于封建王權(quán)，只要看到利益，他們就能夠?qū)醢⒄樂畛?。另一方面，各派別自由目標的差異性又給大革命的自由追求帶來更多的復雜性和更大的難度。也因此，自由成為大革命中最早出現(xiàn)也是最早消失的部分。

但平等是不一樣的，平等能夠帶來立竿見影的效益。因此，平等受到了大多數(shù)法國民眾的追捧，革命中的自由夢想逐漸被平等的狂熱所取代，哪怕這種平等是“奴役中的平等”。當自由遭遇平等時，往往后者得勢。

四、自由與平等的共存

托克維爾在寫作《舊制度與大革命》之前，還有一本著作《論美國的民主》。他在美國親身體驗美國社會的風氣，考察美國政治制度和社會結(jié)構(gòu)，這或許對他在思索舊制度與大革命的關(guān)系，探討自由與平等問題起了很大的幫助。在美國，托克維爾看到移民們“把自由制度和剛毅的民情帶到美洲，并用這些東西抵制政府對他們的侵犯”，因而判定美國有著自由的社會基礎(chǔ)。雖然美國革命中人們追求平等的愿望也十分強烈，但美國人民天生愛好自由，他們是在“自由中享受平等”。而這兩者之所以能夠和平共存，托克維爾認為，美國社會之所以在追求平等的同時能較好地保有政治自由，是因為美國是一個民主的社會。在一個民主的社會里，自由與平等是容易協(xié)調(diào)。在這里我們可以將民主看作是自由平等的基石，只有民主的地基牢固，自由和平等的天平才能夠找到平衡點。因此革命者不僅要建立平等的自由的制度，而且要建立民主的制度；不僅要摧毀各種特權(quán)，而且要確認各種權(quán)利，使之神圣化。

參考文獻：

[1]托克維爾.舊制度與大革命[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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