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青

摘 要：文章解析了薩特的作品《局外人》荒誕的生存狀態(tài)：冷漠的生活態(tài)度、感情的局外人、生活的局外人、生命的局外人，在此基礎上，闡述了荒誕的來源及不朽的俄狄浦斯。

關鍵詞：《局外人》；俄狄浦斯；荒誕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2--03

阿爾貝·加繆是二十世紀法國最偉大的存在主義哲學家，曾被譽為一代青年的精神導師，因為關于荒謬現(xiàn)象的哲學發(fā)現(xiàn)和哲學闡釋而被譽為“荒誕哲學家”。《局外人》是加繆的第一部也是最有代表性的小說，滲透了他早期對人類生存處境的諸多矛盾與悖論的獨特思考?！毒滞馊恕氛撬囆g與哲理結合的典范。這部作品偏重于揭示人與人日常生活處境的沖突，塑造了在荒誕的生活處境中痛苦掙扎的獨特的莫爾索形象。莫爾索以在習以為常但又枯燥無味的日?，嵤轮幸砸环N置身事外，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反抗，進而揭示出存在主義文學中對荒誕意識的態(tài)度。加繆的作品揭示了現(xiàn)代人無法掙脫的巨大的荒謬感。

盡管加繆本人不承認自己屬于存在主義哲學家之列，也反對用理論圖解文本的方式，但從他的一系列作品《西緒弗斯神話》，《局外人》等作品中滲透了濃重的哲學思辨，在藝術上的成就幾乎掩蓋了他首先是一個哲學家的事實。他因為透徹而認真地闡述了當代人的良心問題而被授予一九五七年諾貝爾文學獎。他在不知不覺中用藝術的方式探討了哲學之思。

《局外人》寫一個對自己的生活感到陌生的人，他向往大自然，厭棄社會。加繆通過主人公默爾索的種種荒謬經(jīng)歷和荒誕體驗，以文學的形式對人類荒謬生存困境所作的深刻詮釋。開頭就以出乎意料的冷漠平淡的敘述了母親的死亡。對于母親的死亡默爾索沒有絲毫觸動，不只是接到母親去世的電報時沒有哭，就是在母親下葬時他也沒有哭，而且還在母親的棺材前抽煙、喝牛奶咖啡，與人煞無介事地聊天。甚至第二天去海濱和女友游泳約會。和女友發(fā)生關系，和周圍人打架等一些事件對他沒有任何觸動。莫爾索對生活中的一切漠不關心，態(tài)度冷淡的令人驚愕。這并不是他對命運帶來的沉重打擊感到沮喪絕望進而逃避現(xiàn)實生活的表現(xiàn)。相反恰恰是他以這種絲毫不為之動容的態(tài)度面對周遭的一切，他并不是對母親的死沒有悲傷，只是沒有通過一般人嚎啕大哭的方式進行宣泄?？此评淠姆磻獙崉t是對已經(jīng)存在已久的社會通俗生活的一種反抗，是對社會常態(tài)的對抗。

一、“局外人”荒誕的生存狀態(tài)

1、冷漠的生活態(tài)度

薩特的作品《局外人》被公認為存在主義哲學在文學中得以體現(xiàn)的經(jīng)典作品。它是一部對荒誕的徹悟及叛逆的杰作。默爾索對生活采取了一種一以貫之的“局外人”姿態(tài)：名聲不好的鄰居要懲罰自己的情婦，請求他幫忙寫封信，他竟然答應了；老板希望他去巴黎開一個辦事處，他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熱情，而且對人人向往的巴黎作出如下的評價：“很臟，有鴿子，有黑乎乎的院子……”瑪麗要跟他結婚，他說：“怎么樣都行。一切對他來說都是身外之事，和自己沒有任何關聯(lián)。他以冷漠的態(tài)度看待社會以“局外人”的身份游離在社會限定的位置，同時內(nèi)心深處對傳統(tǒng)習俗作倔強的抗爭。他甚至將死視為一種解脫，一種幸福。我認為任何時代人類在進步必然要對傳統(tǒng)的老舊的思想意識，價值觀，社會習俗等做抗爭，進而完成顛覆傳統(tǒng)，完成超越當下，精神上的突破。小說中主人公失去價值感存在感，對現(xiàn)有常人生活徹底的厭棄，是思考沒有結果，對現(xiàn)有生活不滿的體現(xiàn)。他甚至將死亡視為解脫，是這一不滿足的極致體現(xiàn)。依據(jù)拉康的觀點，人的無意識世界是龐大復雜，同時又是永遠不可知的。在常人的“局”中無法找到自我，失去價值感存在感因為自身潛在的無意識世界沒有得到宣泄，看透一切，習以為常，沒有任何事物能引發(fā)他絲毫的喜怒哀樂，已經(jīng)被他看透的現(xiàn)實生活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對周遭發(fā)生的事沒有是非好惡，沒有悲喜。冷漠是他慣有的表現(xiàn)方式。

2、感情的局外人

《局外人》中所謂“局”的內(nèi)涵是什么？局實則指常人的生存方式。主人公莫爾索與一般人對待事物的反應不同。母親下葬時所有人盼著他哭，他只是漠不關心，困擾厭倦。和女友游玩，沉浸在肉欲當中。這不是常人所有的反應。莫爾索在人類所擁有的七情六欲等人之常情之外，在友情，親情，愛情方面都是局外人。對一切事物無所謂，報著“做不做都可以的”的態(tài)度。通常人認為人與人之間應該有一定的因果聯(lián)系，朋友不是隨意的，而要通過固定方式確定下來。而莫爾索超脫于常情之外，覺得人和人的相遇是偶然的，并沒有什么值得維護的價值和意義。他是感情生活的局外人。

3、生活的局外人

在生活方面莫爾索也是個局外人。對于他來說什么樣的生活都差不多，無所謂是他的態(tài)度。小說的結尾，莫爾索在沙灘上和人發(fā)生口角最后誤殺對方。普通人面對誤殺都要辯護，而他面對不合理的審判無動于衷。他在用死亡尋找自己生命的歸宿。海德格爾認為，常人的存在狀態(tài)是先行描繪出的什么是可能的，被容許的。來源于自身的可能有的選擇都被壓抑住了。人失去了自身的力量，莫爾索用漠不關心的方式來抵抗常人的存在可能性。人在常有狀態(tài)下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安排，進而失去本能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力量。面對牧師的禱告沒有懺悔，面對死亡沒有畏懼，他將自己的生命拋棄。莫爾索是拒絕被剝奪自我的生存狀態(tài)抵抗的極致表現(xiàn)。在這個“局”中，普通人要和他人分有世界，感情，生活……這和莫索爾追求的絕對意義，絕對自我是矛盾的。這一點集中表現(xiàn)在他與母親，與女友的關系上。女友和母親都是普通人，擁有普通人所有的意識世界。他和女友的關系只是維護表面上常人的，鮮有的規(guī)則制度，是自己反抗靈魂的庇護所。他的老板要求年輕人應該積極向上，但莫爾索覺得一切都沒有價值，老板應該是社會單位和群體的代言人。莫爾索拒絕，排斥常人生活狀態(tài)，在小說中得到充分典型的體現(xiàn)。常人是的生活狀態(tài)時“非本真”的，而莫爾索的狀態(tài)是通往“本真”的一種嘗試?！斑@與我無關，我無所謂?！彼摹袄淠笔蔷哂斜炯盒缘臇|西，只有冷漠才能使自己不受周圍人事的牽絆，是通向絕對自由的唯一道路。

4、生命的局外人

莫爾索對這種自我的生存方式極致追求最后的結果是社會規(guī)則對其的懲罰，是死亡。小說的結局呈現(xiàn)給我們的是：對絕對生存意義的追求在蕓蕓眾生的世俗社會中不可能達到，追逐意義的結果是沒有答案。甚至也許這種追逐，對生命意義的思索都是無意義的。這正體現(xiàn)了拉康的理論，人們所追求的自我是永遠不可能達到完全呈現(xiàn)的。因為人從誕生開始，經(jīng)歷鏡像階段，俄狄浦斯階段，從最親密的母親開始就被迫和周圍的人接觸，隨著逐漸的成熟，個人原初意識世界的純粹完整性被一步步破壞，剝奪……個體到底需要什么，個體的原初本真欲望一直在被破壞狀態(tài)，本身就是不可知的，能言說，能意識到的意義，欲望只是原初意義的一個投射而已，不過是冰山一角偶爾浮出水面。因此欲望的匱乏是人永恒的存在狀態(tài)，人永遠處在不斷追求新的意義，新的欲望的狀態(tài)。這個追逐永遠沒有終點，始終處于變動狀態(tài)，直到生命結束。莫索爾是感情的局外人，是生活的局外人，他拒絕一切常人的生存方式，拒絕一切常人擁有的情感，盡管他自認為無所謂的反抗姿態(tài)是對生命的尊重，是積極尋找生命意義的表現(xiàn)，其實是對自我的放逐，是對生命的遺棄，于是最終平靜地接受了死亡。莫索爾的死看似是偶然的，如果為自己申訴會被赦免，實則偶然背后是必然，他的非正常死亡是必然結局。他本身就在對抗生命，不以這種方式死去也會以其他方式死去，他的內(nèi)心本就在呼喚著死亡的到來，不為生存考慮而滿足老板要求，不回應女友結婚的要求，他誤殺的是別人，蓄意謀殺的是自己，他的種種行為是在緩慢自殺。

另外，莫爾索在被審判時沒有任何申辯，面對牧師的禱告沒有任何罪孽的懺悔。也許正如米蘭昆德拉所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薄妒ソ?jīng)》中人類本沒有羞恥感和罪惡感，沒有思想不會思考。亞當夏娃偷吃禁果后開始為裸體感到羞愧難當，于是開始用樹葉遮蔽。智慧就是罪惡痛苦的源泉，是人類的原罪。最后結局被審判不申訴的死亡方式正圖解了這一宗教訓誡，莫索爾面對本可以逃脫的罪惡沒有申辯，他自己不會意識到他的所作所為，他對俗世的透徹認知，超然態(tài)度是極致思考的結果，這本身就是罪孽深重。他本就無須申辯。人們用光鮮的衣著遮蔽著自己，從開始便是對本真自我的逃避，是對人原始純粹的意識情感的隱藏。真實成為有罪的東西?，F(xiàn)如今已成為時尚的弊體之物早已背離初衷，人們在用各種美麗的方式修飾自己，在追求華麗唯美的方式來遮蔽真實的自我并樂此不?！Ｖ嚨姆绞阶⒍擞篮阕儎拥臓顟B(tài)。時尚，文學都是藝術，唯美的東西不過是悲劇世界的心里安慰罷了，甚包括文學同樣是在對真實自我無法在現(xiàn)實中得到宣泄的唯美慰藉罷了，無論結局圓滿或殘破，無論是在抒發(fā)積極還是消極的態(tài)度，都不會像莫索爾一樣冷漠平靜，都是在對生活投注感情而注定沒有結果。文學形式注定新舊更替永遠在變動沒有終點，他的不朽只能通過文學虛幻的方式獲得，現(xiàn)實的不朽通過死亡才能獲得。

加繆的作品不僅揭示了當代人面臨的生存困境，而且向當代人提供了一種在荒誕世界中生存的藝術：他告誡人們，不應因世界不可理解與缺乏希望而悲觀，要充滿激情地頑強生活下去；盡管人類命運是悲觀的，但要以清醒的意識、蔑視的態(tài)度樂觀地去面對命運，面對悲劇性的命運我們無從改變，能做的只有接受。

二、荒誕的來源

1、荒誕的解讀

首先，什么是“荒誕”？牛津詞典對“荒誕”（absurd）的定義為：“荒誕：（1）（音樂）不和諧。（2）缺乏理性或恰當性的和諧（當代用法）?！薄镀簌Z戲劇詞典》把荒誕的本質(zhì)定為“人與環(huán)境之間失去和諧后生存的無目的性（荒誕的字面意思是不和諧）。荒謬（Absurdism， 又譯荒謬主義），哲學術語，字源是拉丁文的adsurdus，意為‘難聽的，在存在主義中用來形容生命無意義、矛盾的、失序的狀態(tài)。所謂荒誕，就是確認自己的界限的清醒的理性，荒誕感是當人們開始思考我和世界有什么關系時才會產(chǎn)生的。并且是隨著個人開始思考他與世界關系開始隨個人的死亡宣告結束。

拉康曾說，“在男人與世界之間隔著一堵墻。”這種“人和世界”的關系，來源于拉康及其后產(chǎn)生的結構主義所謂的斷裂感，人所有的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感知來源于聲音，色彩，文字，各種符號式的東西，而一旦對其進行分析解讀闡釋，就已經(jīng)破壞了世界原初的純粹完整狀態(tài)。人類作為一個主體，其潛在的無意識世界因為種種已有的先一步存在的思想意識，規(guī)則，價值觀等而無法得到體現(xiàn)。

體現(xiàn)在作品中，假定主人公莫爾索尋找到了超脫于現(xiàn)有正常平淡生活規(guī)則體系之外的意義，又會有新的問題產(chǎn)生，比如知道了意義又能做些什么，盡自己力量做了可以做的事之后短暫的成就感過后會開始思索這又能怎么樣呢，之后開始新一輪的思考……這樣延續(xù)不斷的新的迷惘的產(chǎn)生，正是人類永恒的存在狀態(tài)。

加繆本人在其哲學隨筆《西緒福斯神話》中對荒謬做的描述：在一個突然被剝奪掉幻象與光亮的宇宙里，人覺得自己是一個外人、一個異鄉(xiāng)人，既然他被剝奪了對失去家園的記憶或?qū)σ殉兄Z之樂土的希望，他的放逐是不可挽回了。這種人與生命以及演員與場景的分離就是荒謬的情感。加繆以西緒福斯注定循環(huán)往復的寓言式命運寫出了人與世界的荒誕關系，即“荒誕產(chǎn)生于人類的呼喚和世界的無理的沉默之間的對立?！边@與一般定義的荒誕相通，莫爾索用他漠然的態(tài)度對待所生活的世界，以無畏生死的超然姿態(tài)與荒謬無理的通俗社會生活對立。

2、荒誕的來源：永遠處于欲望匱乏狀態(tài)

以上都印證了拉康要求—需求-欲望的觀點，人對自我不可知的無意識世界的呼喚，對本真純粹自我的呼喚在已經(jīng)被模式化規(guī)則化破壞的現(xiàn)實世界中無法滿足。真實自我在注定無法抵達真實的人類社會中根本無法實現(xiàn)，因此寧愿放棄生活。沉默是現(xiàn)實逼迫下唯一的選擇。“沉默”是結構主義語言學無法解決的悖論最后的選擇，因為一旦語言產(chǎn)生，人一旦開始思索世界，試圖解釋這個世界就已經(jīng)開始了破壞它的悲劇旅程，況且人的意識活動建立在語言的基礎上，思想活動是以現(xiàn)有語言的方式進行的。一些學者認為，語言是現(xiàn)實世界的隱喻，哲學思想本來就是對世界的詩性解讀，海德格爾：“思與詩是永恒的鄰居，彼此需要，二者相互包容而獲得存在的澄明，亦即人的存在之思與詩本來就是二而一的東西。”思考本身就是詩意的行為……人類自生存開始便是一個悖謬，思考本身是就在破壞意義，思考從開始就注定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