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輝成

李商隱是晚唐日趨寥落的詩壇上升的一顆璀璨之星，他的《無題》詩是他用真心、真情譜寫的人生的樂章。他以他獨特的抒情方式宣泄他對不合理現實的憤慨，以他深婉曲折的手法傾訴他政治的追求與失意、愛情的歡樂與相思，以他飽蘸血淚之筆抒寫他在人生這一污濁長河中流不盡的痛苦，從而使他的詩以“深情棉邈”、“寄托深錯辭婉”的感傷、凄厲文風照亮晚唐詩壇。他的《無題》堪稱“絕唱”。它是詩人在蘊藉、深沉、濃艷、曲折中對個人悲劇、社會悲劇的雙重詠嘆和深切感傷，是他人生清醒而凄婉的夢的再現，是他深邃的悲劇性精神世界的崇高展示。

詩人生活在唐王朝日暮西山、風雨飄搖的時代。他本有一腔報國之情，有“欲回天地”的雄心，但是他的“凌云一寸心”，卻被殘忍地剪掉了。他空懷對中天旭日的熱愛和對美好事務的憧憬，面對殘酷的現實，面對家國之痛，他留戀過去，感傷現實，迷茫未來，卻又不甘心讓自己崇高理想就此沉淪。因此，觸緒紛來，發(fā)為心聲，使他浪漫主義手筆下“設采繁艷，吐韻鏗鏘”而“旨趣遙深”的《無題》之作成了他凄楚的內心無限低迥、悲歌泣訴的“代言體”。

李商隱的一生是不斷追求的一生，對崇高理想、美好事物的追求之炙熱，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盡管這火焰曾隨詩人的悲劇人生浮沉過，但那“咸池的光輝”卻沒有熄滅過。如“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由于“此去無多路”而內心充滿憫悵，他寄希望與“青鳥”，希望“青鳥”能帶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悅，在失望、哀傷的同時又升起希望之星，他相信“天無絕人之路”，這是李商隱詩中常常出現的失而復得的意境。我們從中可以看出詩人對人生的無比執(zhí)著和對生活的無比熱愛，他心中崇高的理想、美好的事物是永遠不會褪色的，它們猶如夢中景，總是那樣晶瑩、透亮、完美。當然，詩人也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歌唱是蒼白無力、無濟于事的，但他不服命運的安排，因為他的靈魂深處那一份永遠不敗的精神之柱不會倒下。他那一顆火熱的心將永遠懷著積極向上，對崇高事物進行從容的觀照和贊賞，并進而圖寫他的美好本質與外形。因此，在不少場合，他反映了理想的暗淡所引起的感傷。與此同時，他又分明顯示了理想火焰的燃燒，雖然是在寂寞中燃燒，但卻更顯出它的凄美。心靈的慰藉就在于希望的存在，他對崇高理想、美好事物的追求本就如此。雖然這些對于身處亂世之中的詩人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如同美麗而虛幻的夢，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但他寧愿做一個“執(zhí)拗”的追夢人，讓他心靈深處的那份美好在夢中實現；雖然黑暗現實能打破美夢，但是夢中景不會消逝，它是詩人生命的希望，是一生苦苦追求的至純至真的美麗所在。

“莊生曉夢迷蝴蝶”，抱負成虛；“望帝春心托杜鵑”，理想幻滅。詩人一生的遭際使得他如一只飄蕩婉轉的鳥兒，終年度著羈愁顛沛而又無枝可依的生活。詩人概嘆年華已失，卻壯志未酬，但那悲聲中同時透出詩人夙愿未實現絕不回頭的執(zhí)著精神。

詩人用一雙清醒而憂憤的眼睛注視著現實和歷史，他對黑暗的現實不能沉默，但客觀現實又不允許他大聲疾呼、慷慨陳詞。因此，他就采用隱晦曲折、側擊旁敲的方式，或以“為芳草以怨王孫，借美人以喻君子”曲折不遇之恨，或以佳音難覓表現詩人對青春、人生和對社會的探索與沉思。如：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善栽月魂羞難遮，車走雷聲語未通。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這些作品，一面對愛情作直接的描述，一面透過愛情題材，寫出詩人面對愛情的失意、仕途坎坷，引起他對人生的深深思考，唱出了失落、空虛、惆悵之音。宋人傲陶孫“李義山如百寶流蘇，千絲鐵網……”用來評價李商隱的《無題》詩較為合適。無論怎樣曲折、低沉、婉轉，它對詩人千絲萬縷的復雜情感表現的疏而不漏，卻又顯得那么迷人，令人神往。詩人借《無題》詩這種獨特的抒情方式表現他不懈的追求精神。這種啞謎式的《無題》詩竟猶如一個清醒而凄婉的夢，展示出了詩人高潔的精神世界。

李商隱是在深沉、蘊藉、曲折中同時表現愛情和政治的悲劇，并使這兩種悲劇互為表里，不可以以常理常情去估測。他的《無題》詩罩上了一層凄迷、朦朧之色彩，這不過是詩人用高度的美去掩飾、蘊藏他深刻的人生悲劇的高超技巧而已。雖然，愛已成悲劇，事業(yè)已成悲劇，他的一生以悲劇結束，但詩人靈魂深處那一份執(zhí)著追求精神卻永存。這是透過朦朧、繞過曲折看到的李商隱《無題》詩中一種嶄新的精神情感世界。所以，從表層看他的《無題》詩，似寫愛情相思或宴飲歡樂，或基調哀傷，或色彩濃麗，而從深層看則是衰退時代感傷心理的凝結。在詩中，那種屈而求伸的痛苦，努力滲透于每字每句之中，是詩人崇高理想、美好事物幻滅、消沉后泣血的召喚。

李商隱以他坎坷不幸的一生，以其獨特的情感體驗，感悟到的是人生的真諦，所以，他的《無題》詩（包括其他詩），無論在思想的價值上，還是在藝術的價值上，都是晚唐詩壇的奇葩，他不愧為晚唐偉大的抒情詩人。

本文系2017年度甘肅省“十三五”教育科學規(guī)劃課題，課題名稱《新形勢下高中階段師生關系建設》，課題立項號（GS[2017]GHB1632）階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單位：甘肅省會寧縣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