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紹娜，王國喜

(1.南京財經大學 紅山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3； 2.江蘇經貿職業(yè)技術學院,江蘇 南京 211168)

伴隨著近代中國的重大變化，清末民初家訓教子思想也發(fā)生了轉型，呈現(xiàn)了整體衰落、局部開新的階段特征，除了繼承傳統(tǒng)祖業(yè)的謙和恭敬、勤儉知恩等家訓理念外，還開創(chuàng)了經世致用、養(yǎng)生健體等家訓教化新生面，形成了那個時代特有的、開明的教子思想。挖掘清末民初家訓教子思想的倫理向度對當今新一輪的社會轉型期家庭子女教育、優(yōu)秀家風培育等具有重大價值。

一、自立之道：自強自主

與清末民初動蕩的時局相適應，這時的家訓教子思想更加凸顯了自強自立教育，尤其在洋務派家訓中更為顯著，譬如左宗棠為了培養(yǎng)子弟自食其力的品性，防止子弟沾染仕宦的不良積習，不但不給子弟留下多少家產，反而囑告兒子早謀生計。他的俸銀除了基本滿足家用之外，多用來照顧宗黨，周濟貧窮。他在信中告誡兒子：“我廉金不以肥家，有余輒隨手散去，爾輩宜早自為謀?！盵1]245李鴻章也同樣重視子弟儉樸自立的教育。在給侄子的信中，將中國與西方的養(yǎng)老撫幼方式做了比較，稱贊西方的“自養(yǎng)”，批評中國的大家庭模式不適合當今世界。他說：“吾國則以五代同堂為美事……是徒增家累減國力，烏能適宜于此競爭之世乎！”[2]45近代實業(yè)家鄭觀應對西學了解較多，深知“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他認為要自立于世，就要自強不息，正如他告訴兒女“凡人之生，無論貧富，自食其力，若藉父兄之庇蔭、戚族之周恤，雖豐衣美食亦可恥也”[3]1199。女革命家秋瑾也在給其兄的信中告誡侄兒自立，她說：“哥宜函勸子序弟設法進學堂學實業(yè)，為自立計?！盵4]44這種自強自立自主的思想在中國傳統(tǒng)家訓中是罕見的，這種務實教子思想實際上是在內憂外患的境遇中如何走上富國強兵之路在家庭層面的反映，適應近代時代要求。

二、為官之道：報國恤民

近代的中國，主權淪喪、山河破碎，救亡圖存成為每位中國人義不容辭的使命，救亡圖存自然成為教子思想的主要內容之一，對子女的教導尤其在為官之道方面更要以報國恤民為己任。林則徐、曾國藩、李鴻章等都教育子女從政為官之道，教導他們不可貪戀權位、利祿，需心系國家、撫恤民意，以報國恤民作為為官之道。林則徐要求兒子“服官時應時時作歸計，勿貪利祿，勿戀權位”。曾國藩也重視對子弟的從政道德教育，他將祖父“八好”家規(guī)擴展為八本之教，其中以“作官以不要錢為本”作為為官之教，希望“諸弟體察而深思焉”。李鴻章也注重子弟愛國教育，他在《諭玉侄》中強調了男子對國家的責任和擔當，他說：“男子莫不有納稅當兵之義務?！盵2]45這種報國恤民的為官之道既繼承弘揚了傳統(tǒng)文化的官德精髓，又凸顯了近代動蕩的國情，這是清末民初時代主題在家庭教子方面的反映。

三、處世之道：謙和恭敬

清末民初家訓教子思想繼承了注重修身處世之道這一傳統(tǒng)優(yōu)秀資源，對子女的教育特別強調“以德化人”，主張謙和恭敬的處世之道。曾國藩要求子弟為人切戒狂傲，處事不要張揚，他在《諭紀鴻》訓誡次子：“爾在省以‘謙’‘謹’二字為主。”洋務派家訓文化也特別重視如何修身處世做人這一問題，其中最為突出的莫過于教訓子弟力戒倨傲，勿恃貴凌人。李鴻章教導兒子“不可因恃父兄顯貴而仗勢欺人”[2]132，張之洞教育兒子在海外學習更要注意修身做人，這是根本，“本之不存，學也何用！”[5]246他要兒子“克檢其身心”，注重品德修養(yǎng)。在處世方法上，鄭觀應也要求子弟謙和待人、大度忍讓等，他在《訓子》詩中寫道：“畫虎不成反類犬，文淵示子誡粗豪。先賢家訓宜多讀，謹守謙和法最高?！盵3]1365我國自古以來就是文明之國、禮儀之邦，無論時代發(fā)生多大變化，這種謙和恭敬的處世之道都值得我們傳承、發(fā)揚。

四、教法之道：因材施教

關于教育方法，清末民初家訓教子思想做到了因材施教，依據(jù)子女的資質、性格等不同給予針對性的指導，揚長避短。林則徐對長子林汝舟與次子林聰彝的教育方法就不同，長子林汝舟少年得志，過于驕傲、圓滑，他批評林汝舟“閱歷深而才學薄，雖折桂探杏，而實學實淺”[6]28。次子林聰彝一直在家讀書，缺少社會經驗，林則徐就要聰彝來廣州增長見識，他在信中說：“讀書貴在用世，徒讀死書，而全無閱歷，亦豈所宜？……吾兒來后更可問業(yè)請益，以廣智識，慎勿貪戀家園，不圖遠大?！盵6]28-29同樣，曾國藩根據(jù)兒子紀澤、紀鴻的天資不同，采取不同的教育方法，他認為：“澤兒天資聰穎，但嫌過于玲瓏剔透，宜從‘渾’字上用些工夫，鴻兒則從‘勤’字上用些工夫?！盵7]153張之洞洞察到兒子自幼調皮好動，喜歡舞刀弄槍，如他所說：“在書房中，一遇先生外出，即跳擲嬉笑，無所不為，”[5]228依據(jù)孩子性情，加之國家也需要軍事人才，因此送兒子赴日本學習軍事。正如他給兒子的信中所說：“余固深知汝之性情，知決非科甲中人，故排萬難以送汝入校，果也除體操外，絕無寸進?！皇朗露嗥D，習武亦佳，因送汝東渡，入日本士官學校肄業(yè)，不與汝之性情相違?！盵5]228-229這種依孩子的資質、愛好等加以培養(yǎng)，是符合教育規(guī)律的，因材施教無疑是促進孩子成長成才的科學教育之道。

五、為學之道：經世致用

近代實業(yè)救國的社會思潮以及救亡圖存的歷史使命使得清末民初家訓教子思想與以往不同，經世致用成為關鍵詞，它要求革除陳規(guī)陋習，反對封建迷信，相信科學知識。曾國藩雖然博覽群書，但有天文算學等科學知識貧乏之遺憾，將此作為“三恥”之一。并教育長子曾紀澤立志雪洗恥辱，學習天文觀測知識和數(shù)學知識，“爾若為克家之子，當思雪此三恥”[7]8。李鴻章也在《諭文兒》家書中談派人出洋學藝道理，他認為中國“受人凌辱之原因，莫外乎不諳世事，墨守陳法，藏身于文字之間，而鄙視工商，豈知世界文明，工商業(yè)較重于文字，窺東西各國之強盛，無獨不然”[2]191。為了救亡圖存，這種重視工商業(yè)的經世致用思想成為教育子女求學的指導理念，所以涌現(xiàn)了挑選聰穎子弟留洋學藝，各專所學，讀有用之書、習經世之學成為近代為學之道的鮮明特色。

六、擇業(yè)之道：敬業(yè)修德

職業(yè)教育成為近代教育的主題之一，敬業(yè)修德的擇業(yè)之道也成為清末民初家訓教子思想的主要內容。鄭觀應長期從事工商業(yè)，非常重視對子弟進行職業(yè)倫理的教化。他認為任何職業(yè)都要講究道德，沒有職業(yè)道德的支撐很難將職業(yè)從事下去，他說：“無論何種事業(yè)，何種族，若無道德而欲存在于世界，戛戛其難。蓋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3]1206在充滿競爭的工商業(yè)，如何在其中立于不敗之地，鄭觀應認為道德很重要，正如他說：“無道德以貫注于其間，雖極一世之雄，然不過如石火電光，轉瞬即歸烏有。蓋無道德而欲久享世界之幸福，斷斷乎未之有也?！盵3]1206。嚴復也很重視子女的敬職教育，他在寫給子女的遺囑中告誡他們勤業(yè)敬業(yè)、實業(yè)救國，鼓勵國人與子女“樂居工商之列”，指出“惟此有救國”之實功。敬業(yè)修德是對子女的擇業(yè)要求，反映了在職業(yè)領域的道德要求。

七、治家之道：勤儉睦鄰

我國自古重視治家之道，經過傳統(tǒng)積淀逐步形成了勤儉持家、友好睦鄰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清末民初家訓教子思想十分注重對子弟這方面的教導。曾國藩強調勤儉、孝友的重要性，他認為“歷覽有國有家之興，皆由克勤克儉所致”“孝友為家庭之祥瑞”[7]182。他教育子女治家貴在“勤儉”，訓導侄兒：“‘勤’字工夫，第一貴早起，第二貴有恒?！畠€’字工夫，第一莫著華麗衣服，第二莫多用仆婢雇工?！盵7]106早起所寓之精神在勤勞，只有勤勞才能知衣食來之不易、父母養(yǎng)育兒女之辛苦，從而知儉杜奢，知恩孝敬，確立以勤儉為中心的治家之道。除勤儉之外，曾國藩還勸誡子弟注重孝友、善待鄰里親族。他在《諭紀澤》中談到“治家八事”，其中第三、四之事就是關于祭祀和睦鄰，他說“第三誠修祭祀；第四善待親族鄰里，凡親族鄰里來家，無不恭敬款接，有急必周濟之，有訟必排解之，有喜必慶賀之，有疾必問，有喪必吊”[7]35。勤儉睦鄰的治家之道是我國的傳統(tǒng)家庭美德，清末民初教子思想彰顯了這一美德，無疑是對中華優(yōu)秀家文化的弘揚和繼承。

八、經商之道：謹慎從事

清末民初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逐步解體，隨著近代經濟的發(fā)展，如何經商成為家訓教子思想的內容之一，逐步形成了謹慎從事的經商之道。鄭觀應教導子女在生意場上善于識破騙術，謹慎從事，叮囑他們：“知騙術稀奇，人情險詐，銀錢交易宜謹慎也。”[3]1484對于金錢交易活動，他告誡子弟應慎之又慎，并給予具體方法指導：“日中行事無論賢否親疏，所收銀錢必須當面點明，收藏妥當，不可草率亂放，恐顧此失彼，非惟忙中有錯，且恐事后忘卻也。所交銀錢要件必須真正親筆收條。不可大意，一則恐日后不認，二則備將來稽查?！盵3]1202這種謹慎從事的經商之道反映了清末民初經濟的發(fā)展態(tài)勢，同時也反映了商賈應有的職業(yè)操守即謹慎從事。

九、養(yǎng)生之道：衛(wèi)生保健

衛(wèi)生保健的養(yǎng)生之道在近代家訓文化中逐漸增多，從側面也反映了社會的進步。林則徐在寫給兒子的家書中，歷陳鴉片危害，告誡兒子千萬不要染上吸毒惡習。曾國藩家信中多有勸導養(yǎng)生之語，其養(yǎng)生之道以“少惱怒”為根本，以眠食為中心，以動靜結合、養(yǎng)心與養(yǎng)身結合為特點，強調心理調節(jié)而不重視服藥，這些科學的養(yǎng)生之道無疑有利于家人的身心健康。左宗棠在兒子左孝威生病后，寫了長信具體指導兒子調理病體，不要亂投醫(yī)、 亂用藥，并且闡述了“治”和“養(yǎng)”的關系，他說：“雜投藥劑不能治病，轉以添病。專講調攝不服藥，亦恐元氣日久虛竭，更不能支也。調養(yǎng)以節(jié)思慮為第一要義?！盵8]187李鴻章也非常注重養(yǎng)生，其多封家書寫及養(yǎng)生保健之道，如《致四弟》養(yǎng)生禁忌十六條、《予玉侄》運尋按摩十二法、《致鶴章弟》養(yǎng)生之法等等。衛(wèi)生保健教育也是鄭觀應家訓中的一項內容，他還將其列入遺囑，要子孫恪守。他還用韻語編成《衛(wèi)生歌》，教育子弟“欲節(jié)精神壯，體操筋骨強。晚食宜少進，晨酒勿多嘗……”[3]1389。嚴復也告誡子女們，要“以身體健康為第一要義”[9]360，還指導兒子練習書法以養(yǎng)生，他要兒子“日作數(shù)紙，可代體操”[10]808。與古代傳統(tǒng)家訓相比，養(yǎng)生之道在清末民初的家訓教化中較為凸顯，豐富了該時期的家訓文化。

需指出的是，部分家訓作者是晚晴統(tǒng)治者的忠實奴仆，為維護腐朽的封建統(tǒng)治立下汗馬功勞，甚至充當了鎮(zhèn)壓農民起義的劊子手，抑或唯洋人馬首是瞻，出賣國家利益，這點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應進行批判。但他們的家訓教子思想也確實開創(chuàng)了中國傳統(tǒng)家訓文化的新局面，順應了時代潮流，實現(xiàn)了家訓文化的近代轉型，且從效果來看這時期的教子思想也是成功的。對當今新一輪社會轉型的家庭子女教育、優(yōu)秀家風培育等具有重大的現(xiàn)實意義。譬如當代優(yōu)秀家風培育既要汲取傳統(tǒng)優(yōu)秀家訓文化，又需貼近時代主題；注重家文化對子女教育的濡染，發(fā)揮父母榜樣示范作用；尊重教育規(guī)律及青少年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因材施教，引導子女成為“大寫”的人；整合家庭、學校、社區(qū)(村莊)、媒體等多個平臺，豐富教子載體與形式，努力增強青少年品德教育的實效性和可操作性。通過教子這一抓手，逐步形成愛國愛家、相親相愛、向上向善、共建共享的社會主義家庭文明新風尚，用家庭的智慧和熱情推進中華民族復興偉業(yè)的中國夢。

[1] 李金旺.左宗棠家書[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2.

[2] 李鴻章.李鴻章家書[M].北京：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15.

[3] 鄭觀應.鄭觀應集(下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4] 秋 瑾.秋瑾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5] 李金旺.張之洞家書[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2.

[6] 林則徐.林則徐家書[M].北京：中國長安出版社，2014.

[7] 曾國藩.曾國藩家訓[M].哈爾濱：北方文學出版社，2013.

[8] 左宗棠.左宗棠全集(13冊)[M].長沙：岳麓書社，1987.

[9] 嚴 復.嚴復集(2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6.

[10] 嚴 復.嚴復集(3冊)[M].上海：中華書局，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