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芳芳
摘 要 中世紀晚期近代早期的征稅行為推動了法蘭西近代國家職能的發(fā)展。以意大利戰(zhàn)爭為契機,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自1523年起推行了一系列財政改革。一方面設立儲蓄國庫,以集中收、集中支為原則,初步確立了更為集權化的財政管理體制。另一方面重組和擴展財政區(qū)和財政分區(qū),建立起三層級的賦稅征管體系。從制度層面而言,近代早期的法國君主對國家行政機器的形塑能力是毋庸置疑的,這種行政集權基礎上的政治集權,構成舊制度法國王權的特質(zhì)之一。
關鍵詞 近代國家,法國,財稅體制,集權化
中圖分類號 K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0457-6241(2018)22-0025-06
中世紀晚期,法國從領地國家轉(zhuǎn)變?yōu)槎愂諊遥虺济裾魇盏墓操x稅逐步取代傳統(tǒng)的封建捐賦,成為君主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君主的征稅行為需要相應的管理體制相支撐。圍繞賦稅的征收和管理,近代法蘭西的國家職能也開始向?qū)iT化和職業(yè)化的方向發(fā)展。盡管英美修正史家強調(diào)從權力實踐的角度來解讀近代早期法國的王權和政治,并因此質(zhì)疑法國君主的“絕對權力”。①但制度層面的構建,既是國家形成的基礎,也是君主政治和王權性質(zhì)的反映。在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能夠像法國那樣推行財政管理集權化改革的君主并不多見。因此,本文擬從16世紀上半葉弗朗索瓦一世推行的財政改革著眼,淺窺法蘭西近代國家管理機器建構的制度路徑及其折射出的權力特質(zhì)。
一、桑布朗西男爵之死
走出巴士底陰暗潮濕的牢房,雅克·德·博恩②一時難以適應高墻外刺眼的光線。重見天日的他,神色有些疲憊,但目光中仍閃爍著堅毅和不屈。在這里度過大半年的時光后,他對自己的命運早已了然于心。今天,1527年8月12日,是他的死期——一個替罪羊的死期。就在不久前,弗朗索瓦一世下令判處他絞刑,罪名是“受賄、欺詐、濫權、貪污、瀆職”。③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桑布朗西男爵,國王的財政總長,曾經(jīng)煊赫一時、呼風喚雨的王國財政一把手,在被押往刑場的路上,仍輕輕地向人群中相識的人點頭致意。在圣女教堂前,有人送來面包和葡萄酒,這是臨刑前的送行飯,他從容吃完。隨后,他被帶到蒙特弗孔(Montfaucon)廣場的絞刑架前。這是一個被漆成紅色的木十字架,上面掛著打成死結(jié)的絞繩。桑布朗西平靜地祈禱完,走上刑臺。同情他的人仍還懷有一絲希望,國王可能會在最后一刻赦免他。但桑布朗西深知國王的用意,他不過是這場金錢和權力斗爭中的犧牲品。④
其實,桑布朗西的命運早在1522年便已注定。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1515—1547年在位)自1515年登基以來,便投身于自查理八世起發(fā)動的意大利戰(zhàn)爭。1521年末,為奪取米蘭,弗朗索瓦發(fā)動了第六次意大利戰(zhàn)爭(1521—1526年)。這一次,法國的聯(lián)盟只有試圖削弱米蘭的威尼斯共和國,而對手則是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英國國王亨利八世和教皇國組成的強大聯(lián)盟。1522年4月,米蘭北部的畢科卡一役(Bataille de la Bicoque),面對神圣羅馬帝國和教皇國的聯(lián)軍,法軍一敗涂地,被迫撤回倫巴第,米蘭落入查理五世之手。同時,英軍以加萊為據(jù)點入侵法國西部和北部的布列塔尼和皮卡迪,法國多面受敵。弗朗索瓦一世因資金短缺,無法及時組建軍隊應對,只得任由英軍在北部燒殺擄掠。丟盔棄甲、顏面盡失的弗朗索瓦一世將畢科卡戰(zhàn)役的敗績歸因于30萬埃居的戰(zhàn)爭資金沒有及時到位,向時任財政大臣的桑布朗西問責。桑布朗西不得不承認這筆錢被迫借給了王太后路易茲·德·薩伏伊(Louise de Savoie),為償付之前的借款。桑布朗西的告發(fā)讓王太后勃然大怒,為泄心頭之恨,她想方設法最終將這位兢兢業(yè)業(yè)的財政大臣送上了絞刑架。①正是1522年的事件促使為戰(zhàn)爭經(jīng)費所惱的弗朗索瓦一世決心進行財政改革。
二、財稅收支的集權化改革
在此之前,法國一直沿用的是查理七世(1422—1461年在位)建立的財政管理體制,七十多年間沒有太大的變動。②查理七世統(tǒng)治時期也是英法百年戰(zhàn)爭的最后階段,受戰(zhàn)爭形勢的影響,加上中世紀晚期特殊的經(jīng)濟和社會環(huán)境,國王最終取得不經(jīng)三級會議同意便可連續(xù)征稅的權力,以用于王國的防御,將英軍趕出法國。
常規(guī)稅的確立,對財政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1450年,查理七世在全國設立財政區(qū)(Géné ralité),作為地方一級的最高財政管理單位,下轄此前設立的地方財政分區(qū)(élection)。最初的財政區(qū)為4個,分別是以圖爾為中心的朗格多伊(Languedo?觙l)財政區(qū)、以蒙彼利埃為中心的朗格多克財政區(qū)、以巴黎為中心的烏特爾-塞納-埃-約納(Outre-Seine-et-Yonne)財政區(qū),以及以魯昂為中心的諾曼底財政區(qū)。③每個財政區(qū)設1名法蘭西司庫(trésorier de France)和1名財政總長(général des finances),前者負責管理王室領地等常規(guī)收入,后者則負責各種賦稅收入,即特別收入的監(jiān)管。中央財政則由這8名法蘭西司庫和財政總長共同管理,他們通常被稱為“財政先生/大臣”(Messieurs des finances),內(nèi)部存在一定的等級劃分。比如查理八世時期的財政總長紀堯姆·布里索內(nèi)(Guillaume Brionnet)和弗朗索瓦一世時期的財政總長雅克·德·博恩,他們的威望和權勢在其他財政官員之上。這些司庫和總長并不常駐其轄區(qū),只是定期巡察轄區(qū)時處理相關事務,平時隨侍宮廷,共同組成財政委員會,集體行使權力。④
一般認為,查理七世將王國分為若干子系統(tǒng),遵循地方慣例,依據(jù)各省的政治和經(jīng)濟情況來征稅,體現(xiàn)的是15世紀的地方“分權主義”。美國學者科林斯則強調(diào),這種分權亦是王權擴張的途徑之一。中世紀晚期的財政管理一方面實現(xiàn)了王權在地理上的拓展,國王的政令得以在王國更廣泛的地區(qū)得到推廣和執(zhí)行;另一方面也強化了王權與地方社會的聯(lián)系,國王任命的地方稅務官大都來自省級精英階層,王權與地方精英由此形成一條互惠互利的利益紐帶。⑤
直至16世紀初,王室的財政收支都實行類似的分權式管理。相當部分的地方收入直接留作地方開支,并未進入中央財庫。這種分散的收支體制無法為國王迅速提供資金。尤其是進行意大利戰(zhàn)爭所需的軍費使王室的開支不斷攀升。1518年王室政府的總預算為522萬鋰,1523年達到865萬鋰,而且還不包括各種臨時開支,尤其是戰(zhàn)爭開支。1518年的王室收入為480萬鋰,尚可勉強應付;1523年雖增加到503萬鋰,但已不能滿足實際所需。⑥當賦稅收入無法滿足國王的即時需要時,借款是最快的籌資方式。財政總長們便集王室財政官、借款人和王室債權人于一身,為迅速滿足王室政府的財政需求,他們往往以個人名義為王室借款。但鑒于當時法國的公共信貸體系尚不發(fā)達,國王的借款能力相對有限。弗朗索瓦一世正是認為舊有的財稅體制不能及時為戰(zhàn)爭提供軍費,導致畢科卡戰(zhàn)役慘敗,于是下決心進行改革。
始于1523年的財政改革主要由相繼頒布的三個詔令組成。第一個詔令頒布于1523年3月18日(也稱“1523年三月詔令”),下令設立總司庫(Trésorier général),掌管新成立的儲蓄國庫(Trésor de l?魪pargne),全權管理所有額外收入,包括借款、賣官收入、教士什一稅以及來自領地的臨時收入等。①三月詔令具體闡釋了促使弗朗索瓦一世下決心改革財稅體制,創(chuàng)立國庫的動機。面對經(jīng)常性的入不敷出的財政窘境,弗朗索瓦一世認為有必要建立中央國庫,進行財政儲備,以為不時之需,尤其是應對軍事和戰(zhàn)爭開支:
兩年來,與朕之敵人和對手——(神圣羅馬帝國)皇帝和英國國王之戰(zhàn)爭,耗資巨大,無力承負……欲擊敗敵人,若無充盈之資金斷無可能。若要為之,必有儲備以應對突發(fā)之事件。②
在頒布詔令之前,弗朗索瓦任命了一個特別委員會,由巴黎高等法院和審計法院的法官組成,其目的是對財政官的賬目和管理進行全面調(diào)查。在國王看來,是以桑布朗西為首的財政官營私舞弊、貪贓枉法,導致國庫虧空、財政吃緊。尤其是地方賦稅的征管并無定制,賦稅的收支流經(jīng)“多人之手”,可能被層層盤剝。③在進行全面改革之前,有必要對此類公共收入的管理進行規(guī)范。因此,弗朗索瓦一世創(chuàng)立總司庫一職,將之前的財政總長和法蘭西司庫的雙頭管理集于一身,由其對財政收入進行統(tǒng)一管理。④這也是對地方財政總長發(fā)動的首輪沖擊。中央國庫受御前會議直接管轄,由其任命專人進行管理,實際上是對財政總長權力的剝奪。在王太后路易茲·德·薩伏伊的極力推薦下,國王任命菲利貝爾·巴布(Philibert Babou)⑤為總司庫,管理國庫收支。
緊接著在1523年12月28日,弗朗索瓦一世頒布“布盧瓦詔令”。該詔令對中央和省級財政官員的沖擊更大。詔令進一步擴大了總司庫的職權,由總司庫全權管理王國所有財政收支。除預先獲得授權的地方開支外,所有收入此后都要集中運往中央國庫,由總司庫根據(jù)財政預算和御前會議的意旨進行財政劃撥,實行財政收支的集中化管理。⑥財政總長和法蘭西司庫則被直接剝奪財政收入的劃撥權,此后他們只需每年兩次巡視轄區(qū),并向總司庫提呈報告。省級總征稅官(receveur général)淪為地方征稅官和中央國庫之間的中介,他們?nèi)载撠熣鞫?,但之前擁有的劃撥權均被收歸中央,同時要將收入悉數(shù)上繳國庫。由于財政的劃撥權收歸中央,此前專門負責根據(jù)財政總長和法蘭西司庫的劃撥指令實施劃撥的總監(jiān)察官(contr?觝leurs généraux)職位被取消。不過,包括財政總長和法蘭西司庫、總監(jiān)察官等在內(nèi)的職位多為捐官,為避免贖回官職所產(chǎn)生的額外費用,國王承諾保留其虛銜,“終生支付薪俸”。⑦
總司庫對進入國庫的財政收入進行劃撥的程序如下:其一,對于列入財政總預算⑧的常規(guī)支出,通過簽發(fā)劃撥憑證(quittance)由總司庫直接撥付,每種支出都需單獨簽發(fā)劃撥憑證。其二,對于未列入總預算的不可預見支出,須由國王或國務秘書親自簽發(fā)諭令(mandement)給總司庫,總司庫再進行劃撥。但詔令同時還規(guī)定,如果要給地方法庭,如高等法院或?qū)徲嫹ㄔ旱姆ü侔l(fā)放工資,或是為地方軍隊支付軍餉,“無需從國庫劃撥現(xiàn)款,總司庫可以將劃撥憑證交付給地方征稅官和代理人,直接從上述設有王室法庭或駐扎軍隊的地區(qū)劃撥”。⑨在實際執(zhí)行過程中,集中收、集中支的原則無疑是一種理想狀態(tài),出于技術上的困難以及方便的考量,相當部分的收入仍采取地方收、地方支的辦法。不過,弗朗索瓦一世此舉要表達的目的非常明確,他試圖將收入盡可能地控制在王室手中,這一集權化的努力,“不僅僅是便于國庫支出的考慮,同時也是為了使財政委員會更有效地了解和監(jiān)管王國的財政狀況”。①
由于賦稅收入和臨時收入的交付方式并不相同,為了便于管理,1524年7月,弗朗索瓦一世再度頒布詔令,設立特別收入司庫(Trésorier des parties casuelles)一職,接管“1523年三月詔令”中暫由總司庫代為管理的所有來自賣官、借款和發(fā)行國債等取得的臨時收入。②這也意味著中世紀晚期以來以領地收入為主的常規(guī)收入和來自賦稅的特別收入的差別消失,它們共同構成近代早期王室的“常規(guī)收入”(revenus ordinaires),而“特別收入”(revenus extraordinaires)此后則特指非常規(guī)性收入,包括政府通過出售官職和公債、教士貢賦(don gratuit)以及轉(zhuǎn)讓王室領地等取得的臨時收入。在財政資金緊缺的情況下,王室政府往往求助于此類可以快速獲取資金的權宜之計,尤其是出售官職和發(fā)行公債,自弗朗索瓦一世之后日益成為君主慣用的手段,由此帶來法國官僚體系的急劇膨脹,以及法國財政金融體系的日益復雜化。
1527年左右開始的新一輪改革,主要對高級財政官的人事進行調(diào)整。以1523年逮捕財政大臣桑布朗西肇始,弗朗索瓦一世在全國范圍內(nèi)發(fā)起新一輪對財政總長的沖擊。為顯示其改革的決心,正如文章開篇所示,弗朗索瓦一世以桑布朗西試刀,殺一儆百。
布列塔尼作為桑布朗西曾任職的省區(qū)以及新近并入法國的領地,首當其沖。1526年7月16日,國王派出一個由雅克·密努(Jacques Minut,時任圖盧茲高等法院院長)組成的特別委員會,對位于南特的審計法院進行調(diào)查,目的是“了解布列塔尼二十年來包稅契約的情況,主教的姓名,納稅的戶數(shù),對王室領地和其他事務的評估”。③隨后,特別委員會向國王提呈的報告中詳細陳述了布列塔尼地區(qū)高級財政官員的營私舞弊,這一行動是桑布朗西失勢的必然結(jié)果。之前二十年中,無論在布列塔尼還是整個法蘭西王國,桑布朗西權傾朝野,因此也被認為是貪污腐敗的罪魁禍首。隨后,布列塔尼財政總長菲利貝爾·蒂薩(Philibert Tissart)在1527年9月被監(jiān)禁,1528年2月4日被撤職。弗朗索瓦于1529年2月16日撤銷布列塔尼的財政總長一職。這也是新一輪改革中唯一被撤銷財政總長職位的省份。巴黎的一位市民在其回憶錄中記錄了國王的這次大動作:
在處決雅克·博納之后,好幾個財政要員都被國王監(jiān)禁了,其中包括布列塔尼的財政總長,被囚禁于巴士底獄;國王派出的特別調(diào)查委員會作出的判決使其丟了官職……另一個管理海事的司庫,和他父親一起……逃往瓦倫西亞,再也沒回來……④
由上可見,1523年至1527年間,弗朗索瓦連續(xù)頒布的多道詔令初步重組了王國的財稅管理體系,對原有的體制產(chǎn)生了較大的沖擊。其一,將地方的財政收支收歸中央,打破了自中世紀以來一直奉行的“本地收、本地支”的收支慣例,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王室可支配收入在財政收支中所占的比重;其二,重新分配上層財政官員的權力。最受影響的是各個地區(qū)的財政總長,以前財政劃撥的諭旨由御前會議下達給地方財政總長,現(xiàn)在中央將這一權力收回,交付給總司庫,地方財政總長因此失去了對稅收收入的控制權。⑤
三、對財政區(qū)的重組
16世紀30年代改革進入一個相對緩和期,王室把精力主要放在對20年代頒布的改革措施的推行和調(diào)整上。1542年是第二階段財稅管理體制改革的起點,改革的主要內(nèi)容是財政區(qū)的重組和財政分區(qū)的擴展。伴隨著與哈布斯堡王朝的新一輪沖突,晚年的弗朗索瓦一世已被意大利戰(zhàn)爭折磨得精疲力竭,不斷攀升的戰(zhàn)爭和軍事開支更使其焦頭爛額。為強化對王國各地區(qū)的財政管理,同時也為了設立更多可用于出售的官職,增加財政收入,1542年,弗朗索瓦一世頒布“科涅克詔令”(Edit de Cognac),重組查理七世時期的四大財政區(qū),擴展財政區(qū)和稅務署,確立了整個舊制度法國財政區(qū)劃的基礎。①
“科涅克詔令”對原有的四個財政區(qū)進行了分割:朗格多伊被一分為四,諾曼底被分為兩個更小的財政區(qū),烏特爾-塞納-埃-約納則被一分為三,朗格多克分為四個財政區(qū)。加上之前的稅務署,財政區(qū)的數(shù)量調(diào)整為16個:魯昂(Rouen)、卡昂(Caen)、巴黎、亞眠(Amiens)、夏?。–h?覾lons)、圖爾(Tours)、布爾日(Bourges)、普瓦蒂埃、雷奧姆(Riom)、里昂、波爾多、蒙彼利埃、圖盧茲、第戎(Dijon)、格勒諾貝爾、艾克斯(Aix)。16世紀下半葉增設南特、奧爾良、利穆日、穆蘭(Moulins)、蘇瓦松(Soissons)五個財政區(qū)。②財政區(qū)制度的推行將三級會議省也納入進來,不過這并未從根本上改變幾個主要的三級會議省在賦稅征管上享有的特權,此后財政分區(qū)制度的擴展對三級會議省的沖擊更大。
弗朗索瓦一世在每個財政區(qū)設一名總征稅官,他們比之前的征稅官以及執(zhí)達官權力更大,屬于省級上層財政官員。作為王室官員,其權力得到擴展。他們不僅監(jiān)管賦稅的征收,而且負責征收所有的常規(guī)收入(領地收入和賦稅收入),地方層面此前常規(guī)收入和賦稅收入的差別也最終消失。總征稅官還負責部分臨時收入的征管,比如教士什一稅、強制貸款等。
自弗朗索瓦一世之后,中央和地方的財政管理機構和人員開始迅速擴張和膨脹。1547年亨利二世(1547—1559年在位)設2名財政總監(jiān)察官(contr?觝leurs généraux des finances),由其負責對管理國庫的總司庫的財政收支賬目進行核查,最初只是財政審計官員。③1552年另設財政督辦官(intendant des finances)一職,是政府任命的特派官,一般3~6名,用以限制省區(qū)法蘭西司庫和財政總長的職權。④出于賣官謀利、緩解財政困境的目的,國王開始大量出售財政官職。到17世紀中葉,財政督辦官的人數(shù)翻了一倍,達到12名。⑤1520年,法蘭西司庫僅為11人,1620年司庫的數(shù)量增加到200名,1640年多達500名。⑥最高財政總督(surintendant des finances)出現(xiàn)于亨利三世時期(1574—1589年在位),因有權出席樞密會議,享有比其他財政督辦官更高的地位。⑦而此前的特別收入署則主要負責管理來自賣官的收入,由于亨利二世時期大量出售官職,其重要性有所增加。不過在1544年之后,特別收入署也被要求將全部收入提交給國庫進行統(tǒng)一管理。與此同時,亨利二世將財政區(qū)制度永久化,使其成為王室財政管理的主要區(qū)劃。1552年,他將財政區(qū)的兩個職位合二為一,統(tǒng)稱為總司庫,負責管理王室領地,征收直接稅和間接稅。此外,他還要求總司庫常駐其轄區(qū),以便更好地監(jiān)管地方稅務官和王室領地。
在地方層面,財政分區(qū)體制在16世紀下半葉得到進一步擴展。在查理九世(1560—1574年在位)和亨利三世時期,地方財政分區(qū)的數(shù)量從16世紀初的92個擴展到1597年的146個,1789年之前王國共建立了179個財政分區(qū)。⑧分區(qū)稅務官的人數(shù)也從1520年的120人增加到1620年的1200人左右。⑨而且這一體制逐步滲透到享有特權的三級會議省,如16世紀的諾曼底、17世紀的吉耶納、多菲內(nèi)、普羅旺斯和勃艮第等。⑩宗教戰(zhàn)爭時期,地方財稅體制最重要的變革是1577年亨利三世在財政區(qū)設立財政署(bureau des finances)。財政署作為地方財政區(qū)的主要管理機構,由地方總司庫統(tǒng)領,負責財政區(qū)的各項財政事務,是加強地方財政管理的重要機構。每個財政區(qū)設一個財政署,到16世紀晚期共設有19個財政署。隨著財政區(qū)的擴展,到舊制度末期一共設立27個財政署(不包括南特),其中直屬財政省的財政署為20個。①
歷史教學·高校版2018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