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嵐
[摘要]本文通過建立《天下》古詩英譯漢英平行語料庫,用定量研究的方法,從時空建構、文本素材的選擇性采用、標示式建構和人物事件的再定位等方面探討了其翻譯敘事建構的特點,指出譯者既有對目的語境和目的語讀者接受度的考慮,也有對源語文化的堅守,試圖描繪一個“通而不同”的中國形象。
[關鍵詞]語料庫;《天下》;古詩英譯;敘事
[中圖分類號] G6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918( 2017)14- 0141-03
doi:10. 3969/j.issn. 1671- 5918. 2017. 14. 053
[本刊網(wǎng)址]http://www.hbxb.net
一、引言
《天下》月刊是20世紀三十年代創(chuàng)刊的一份“向西方主動介紹東方”的英文雜志。在二十世紀初期“西學東漸”的氛圍里,中西交流以西方向中國的文化輸入為主,中國向西方的文化輸出幾乎為零,中國文化在世界舞臺上處于“失語”狀態(tài)。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天下》同人擔負起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歷史重任,創(chuàng)辦了《天下》月刊。這一逆潮而動的跨語際實踐打開了中西交流的新生面,是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先驅,對今天的漢籍外譯有重要的借鑒作用。
一般認為,傳統(tǒng)的定性研究是研究詩歌翻譯的慣用途徑,但如果翻譯文本達到一定的量,比如幾十首甚至上百首,則基于語料庫的定量分析亦可用于詩歌翻譯研究,使研究結果更為理性化。本文擬以《天下》古詩英譯為研究對象,以翻譯的敘事學建構為理論框架,并以平行語料庫為研究手段對其翻譯敘事展開研究,探索其所呈現(xiàn)的中國形象。
二、研究背景
(一)《天下》月刊研究評述
《天下》月刊是誕生于20世紀三十年代上海的一份以英文介紹中國的思想文化類雜志。由吳經(jīng)熊( 1899 -1986)、溫源寧(1899 - 1984)等人主辦,編輯成員還包括林語堂、全增嘏、姚莘農(nóng)、葉秋原等人,除姚莘農(nóng)外都有國外留學經(jīng)歷。其翻譯專欄的主要譯者包括植物學家胡先骕,新月派詩人、出版家邵洵美,哥倫比亞大學教員王際真,作家凌叔華等人。海外留學背景和扎實的國學功底供以他們在《天下》跨語際實踐活動的深厚土壤,使他們扎根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又心懷天下,抱著世界主義的情懷“向西方介紹中國”,構建一個全新的中國形象。
目前,在國內(nèi)有不少學者開始關注對《天下》月刊的研究,但多數(shù)是從全局出發(fā)的宏觀介紹之作,如嚴慧( 2011)《超越與建構——《天下》與中西文學交流(1935 - 1941)》,黃芳(2011)《跨文化之橋:中國現(xiàn)代著名國人自辦英文雜志-<中國評論>周報與<天下>月刊》等;還有一些分別針對其古典文學與現(xiàn)代文學譯介的研究,如王夢瑩的《本土傳統(tǒng)的世界主義闡釋——對<天下>月刊譯介中國古典文學之考察》(2012)等。目前對《天下》月刊的研究總數(shù)偏少,且大多數(shù)研究以宏觀介紹為主,很少有深入、細致的針對某一文體翻譯的研究,基于語料庫對《天下》古詩英譯作定量分析的目前尚沒有。
(二)翻譯的敘事學闡釋
Mona Baker( 2011)認為翻譯的本質是重構敘事,她在《翻譯與沖突——敘事性闡釋》( Translation and Conflict:ANarrative Account)將敘事理論引入到翻譯研究中,她認為翻譯過程即建構的過程,“每當一種敘事版本被重述或被翻譯成另一種語言時,總是會被注入在新語境中傳播更廣泛的其它敘事元素或者注入個體敘事者或重述者的敘事元素?!?/p>
她(2011)引用Somer和Somers&Gibson的觀點認為敘事的運作離不開以下幾個限定性特征,即時間性、關聯(lián)性、因果情節(jié)設置和選擇性采用,以及Bruner總結敘事的特殊性、體裁性、規(guī)范性(包括規(guī)范與背離規(guī)范),和敘事的累積性。譯者在這里被定義成一個充滿主動性的建構者,通過時空建構、文本素材的選擇性采用、標示式建構和人物事件的再定位來重構敘事。
從敘事理論來翻譯,更能夠剖開文本內(nèi)層,看到翻譯敘事與權利運作和社會身份在政治沖突社會建構中的密切關系。敘事理論視域下的《天下》譯介,則是要透過其翻譯敘事的特點,了解其敘事運作的規(guī)律,揭示其翻譯再敘事所要呈現(xiàn)的中國形象。
三、《天下》古詩英譯平行語料庫的創(chuàng)建
本文選取《天下》翻譯專欄刊登的全部古詩英譯作品共183首,均為中英對照文本。通過電子掃描加人工轉寫的方法分別將中、英文本輸人為txt文本。之后進行降噪處理和人工校對。中文文本均以“ZH”結尾命名,英文文本以與之相應的“EN”結尾的文件名命名,并將所有文檔存于同一文件夾。使用Antcoric做單語檢索,用BFSU ParaConc軟件進行雙語檢索。針對本文所使用的翻譯敘事學理論框架,對其中的時間、空間詞和官職名做標注,用相關軟件進行搜索和統(tǒng)計,并在下文從時空建構、文本的選擇性采用、標示式建構和人物事件的再定位等方面加以分析,勾勒《天下》古詩英譯翻譯敘事特征,并探究其原因。
四、《天下》古詩英譯的敘事學闡釋
(一)時空建構
Mona Baker(2011)用時空建構來指在翻譯敘事重構中,選擇一個文本將其置于一個新的時空語境中,盡管此文本與源語語境中的時空迥異,但卻引起目的讀者對自身經(jīng)歷與生活的聯(lián)想,因而該敘事在新的時空語境中得以凸顯。
《天下》古詩英譯選取的源語文本包括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的《詩經(jīng)》、三國時期、秦、晉、南北朝、唐、宋、元、明、清以及民國古體濤共183首。時間跨度從公元前11世紀到公元20世紀初,相差3100多年。原文中詩人描述的場景在跨越時間和空間的轉變之后,翻譯敘事要通過重構來引起目的語讀者對該敘事的反應。譯文中用公元紀年來表示譯者朝代的有130首,占總數(shù)的71%。用西歷的紀年方法來消除用中國的朝代來記錄時間的違和感,更拉近了與目的語讀者的距離,使其能夠設身處地地想象詩人當時所描繪的場景。endprint
在空間上,本文考察了原文中所有的地名共63個,《天下》對于古詩中出現(xiàn)的地名分別作了以下的處理,即音譯、直譯、變譯和省略。其中音譯最多,所占比例高達41. 27%,其次是省略不譯的處理方法,再次是直譯和變譯。再由雙語語料庫觀察其譯例,譯者對于古詩英譯中中國的主要城市名、山川和河流名的處理原則是盡可能地音譯。音譯是典型的異化處理方法,因其異于目的語詞匯的拼寫和發(fā)音原則以保留源語文本中這些地名的中國特色,使目的語讀者能夠盡可能地感受中國古詩中的山水和地域風情,是對中國文化的保留和堅守的體現(xiàn)。
(二)文本素材的選擇性采用
文本素材的選擇性采用指通過省略或添加的方式,減輕或加強源語文本中隱含的敘事元素。還以地名的翻譯為例,對地名的第二大處理方式是省略,該方式出現(xiàn)了16次,占總數(shù)的25. 39%。省略的部分依然可以通過雙語檢索發(fā)現(xiàn)。如李白的《春夜洛城聞笛》,標題中直接省略了洛城這個地名,譯為“HEARING MUSIC AT NIGJHT”。同樣被省略的還有“春”和“聞笛”的“笛聲”也在此被省略為“muslc”。可見譯者在處理這些細節(jié)時,考慮了目的語讀者的接受情況,為了強調(diào)古詩敘事中的主題,省略了其他細節(jié),避免了在標題中對于描述場景細節(jié)的贅述。譯者通過對素材的選擇性采用,使古詩的主題在翻譯敘事中得以凸顯。
(三)標示式建構
標示式建構是指在翻譯中用詞匯、用語或短語來識別敘事中的關鍵元素,如人物、地點、群體、事件等,以引導或制約目的語讀者對當前敘事的反應,其途徑包括譯者利用命名體系和標題來進行建構兩種方法。標題是一個文本的高度濃縮,言簡意賅或寓意深長地標示整個敘事。下面通過古詩英譯的標題重構來探討其中的標示式敘事。
在《天下》古詩英譯標題的標示式建構中,直譯標題有28個,占標題總數(shù)的15. 30%。剩下的84. 70%的標題翻譯均屬于改寫,其中部分與原標題對應的只有8個。也就是說,在這183首古詩中,英譯標題完全拋開源語標題的重新建構的有147個,占總數(shù)的80. 33%。標題建構作為整體敘事的重要標示,如此高比例的推翻再重構,值得關注。
中國古詩的主題涉及抒情、敘事、送別、山水田園、閨怨、詠物、詠史和悼亡等,其標題也往往以突出主題為主。如“春愁”、“詠懷”等,開門見山地表明了詩歌的主題,這類的標題和詩文內(nèi)容關聯(lián)性最強,所以在翻譯時往往也采用直譯來延續(xù)源語標題敘事和正文敘事的關聯(lián)性;還有一類是用標題來表明作詩的事由,如“吉祥寺賞牡丹”,“送趙將軍”等,這類的題目因為跟詩歌正文敘事關聯(lián)性較弱,所以往往改寫或是部分改寫來重構敘事的關聯(lián)性,使目的語讀者對其接收得更為順利。最后一類是標題與正文敘事關聯(lián)性最弱的,即大量的宋詞以詞牌名來命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詞的演變,詞牌名作為該詞主題的標示性消解,而只標示該詞的調(diào)式和格律,因而敘事重構中,標題與詞正文的關聯(lián)性需要改寫以適應新的語境關聯(lián)??傊g者在敘事重構中特別關注標題敘事與正文敘事的關聯(lián)性,通過重構來建立最大的關聯(lián)性以適應目的語境的需要。
(四)人物事件再定位
人物事件的再定位是指“參與者相互之間以及與該事件局外人之間的定位關系”,“翻譯活動的參與者之間以及他們和讀者或聽眾之間的位置關系,可以通過靈活運用表示時間、空間、指示、方言、語域、特征詞以及各種識別自我和他人的語言手段來加以改變”。
在《天下》所譯的古詩中,一些人物的定位往往用官職名稱來代替,這些官職名稱屬于低頻詞匯。翻譯中低頻詞匯的出現(xiàn),往往是一些文化負載詞、音譯詞或是在目的語中沒有對應項的詞匯,對于這些詞匯的處理,往往能夠最大程度地反映譯者對于文化的翻譯建構特征,有時甚至比高頻詞的使用情況更有說服力。中國古代的官職歷代設置不同,情況復雜。大體來講,在古代封建社會,官階體現(xiàn)了森嚴的封建等級制度。詩歌當中,這些官職名稱的出現(xiàn)體現(xiàn)了對所述人物的尊重,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文化氛圍,使人物形象立體、生動起來。如元稹的《得樂天書》“應是江州司馬書”,這里面的“司馬”指的是白樂天,即白居易。當時元稹被貶通州,不久他的摯友白居易也從長安被貶江州,相同的命運將兩人連接得更緊。在異鄉(xiāng)凄苦的謫居生涯中,得到知己的來信,元稹甚為激動,感慨而作此詩。元稹透過簡單的對讀信這個情景的描寫,折射出他與白居易的人生軌跡與情感交織,是一篇構思奇特的小詩,“句句是常語,句句是奇語”。然而這樣復雜的文化背景對于目的語讀者來說,但從簡單的詩句敘事中很難去理解。若將“司馬”的源語意象除去,此詩便只是一首簡單的情景描寫的小詩。但若用音譯保留此意象,在目的語境中用異化手段定位該人物,則會最大程度地引起讀者對該源語敘事背景信息的探索,實為古詩英譯不可譯之譯法,也折射出譯者對源語文化的堅守。
五、結語
綜上所述,《天下》在中國一個非常特殊的時期完成了不少中國文化的譯介活動,尤其是對大量中國古詩的譯介,是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先驅。譯者在翻譯中,對文本的時空建構、選擇性采用、標示式建構和人物事件的再定位在翻譯敘事重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其中既有對目的語境和目的語讀者接受度的考慮,也有對源語文化的堅守,試圖描繪一個“通而不同”的中國形象。梳理和研究該時期的中國文化譯介史料,對于今后的典籍文化譯者和研究者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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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夢瑩.本土傳統(tǒng)的世界主義闡釋[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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