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姮+鄒文
摘要:日語中的“人”和漢語“人家”都可以表示除說話者和聽話者之外的他稱,但兩者在用法上存在區(qū)別。本文首先分析日語“人”和漢語“人家”的他稱功能,然后從實現(xiàn)方式,修辭作用兩個方面對二者進行了比較,發(fā)現(xiàn)兩者都可以用于泛指和特指,但在實現(xiàn)他稱功能的方式和修辭作用上,兩者又存在區(qū)別,其中漢語“人家”表達的情緒和意義更加廣泛。
關(guān)鍵詞:“人”;“人家”;他稱
日語中,人稱代詞一般有表示自稱(即第一人稱)的 “私”,表示對稱(即第二人稱)的“あなた”,表示他稱(即第三人稱)的 “彼”、“彼女”。但在日常生活中,日本人通常會省略人稱代詞,或者用其他的詞語及表達方式來擔任指稱功能。例如“人”這一普通名詞,常被用來代替第三人稱代詞完成他稱功能。同樣在漢語中,除了“你”、“我”、“他(她)”這些常用的指示代詞指人稱外,“人家”一詞也經(jīng)常被用作人稱代詞,其中,“人家”作為第三人稱的情況居多。因此,本文試圖探討日語“人”和漢語的“人家”的他稱功能,比較兩者在用法上的區(qū)別。
一、概述
日語中關(guān)于“人”的指稱功能,最早出現(xiàn)在1976年鈴木孝夫的《自稱詞としての「ひと」》一文中,但對于日語“ひと”的指稱功能只停留在“ひと”的自稱上,關(guān)于對稱及他稱等并為涉及。然而,大西智之在2000年發(fā)表論文《「ひと」の指示用法に関する一考察》對日語“ひと”的各種指稱進行了詳細的分類,提出了日語“人”的他稱功能,并分析了其語境制約原因。在我國,鄧寒于2016年發(fā)表了《淺析日語“人”一詞的指示用法》,圍繞日語他稱用法的成立條件展開了論述,并將日語“人”與日語中的人稱代詞進行了區(qū)別比較,認為與人稱代詞相比,“人”責備對方的語氣更強。
關(guān)于漢語的“人家”,國內(nèi)學者從指稱類別,認知語義等多種角度進行了研究。在“人家”的他稱功能方面,呂叔湘1980年在《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列出,“人家”的解釋為:(1)泛稱說話人和聽話人以外的人,和‘自己相對,大致相當于‘別人;(2)稱說話人和聽話人以外的人,所說的人已見于上文,大致等于‘他或‘他們;(3)稱說話人自己,等于‘我,稍有不滿情緒,并指出“人家”表示他稱時用法較為廣泛。此外,張伯江、方梅于1996年討論了“人家”的功能:一是用作指示,二是用作區(qū)別,三是用作替代,得出“人家”的指稱程度由低到高的次序鏈,認為盡管“人家”在不同的語境里表現(xiàn)出不同的指稱方向,但它最本質(zhì)的功能是他稱。
另外,漢日對比研究中,有小嶋美由紀,呂喬分別于2001年和2011年對日語“人”和漢語“人家”的自稱詞功能進行了對比。后來的學者大多也是針對自稱功能對兩者進行了比較,而對于他稱功能的比較少之又少。任曉雪在其論文《中國語人稱代名詞“人家”と日本語「人」の他稱用法について》中考察了漢語“人家”和日語“人”的他稱功能,指出兩者對語境的依賴程度都比較高,并分別從不特定的第三者和特定的第三者兩種場合對漢語“人家”和日語“人”進行了對比。
二、日語“人”和漢語“人家”的他稱功能
(一)日語“人”的他稱功能
日語“人”的他稱功能可以分為兩類,分別為泛指和特指。
1.泛指
例如:
①「あら、三枝さん、何ですか?」「ちょっと話があるんだけど」「え?」「あまり人に聞かれたくないんだ」「誘惑しようったってだめですよ?!筟…]
例①中,“人に聞かれたくない”中的“人”不是指說話者,也不是指“三枝さん”,而指的是除了說話者和聽話者之外的不特定泛指的第三人,即“別人”。由于是泛指,這里的“別人”也可以是單數(shù)的“別人”,也可以是復數(shù)的“別人”。這便是“人”的他稱功能中的泛指,指不特定的人。
2.特指
例如:
②伸子は純子の腕をつかんで、「私たちはどこかへ引っ込んでいましょう」
「え?どうして?」
「尾島さんは私たちをみれば面白くないはずよ」
「こっちは面白いわ」
「だめ、必要以上に人を傷つけちゃいけないわよ」(《雪國》)
例②中,“人を傷つけちゃいけない”中的“人”,根據(jù)上下文的推斷,可知,“人”既不是指伸子也不是指純子,也不是指的與對話無關(guān)的“別人”,指的就是“尾島さん”。這便是日語“人”作為他稱功能時的特指現(xiàn)象。指特定的某一個人。
(二)漢語“人家”的他稱功能
漢語“人家”的他稱功能,也可以分為兩類,分別為泛指和特指。
1.泛指
例如:
③我對不起祖宗,我比不上人家有種。(《玉米》)
例③中“人家”泛指說話者以外的任何人,是不確定指示。
2.特指
例如:
④上一次在人家的家里那個樣子,驚天動地的影響很不好,都已經(jīng)對不起人家了,再讓人家高偉背這樣的黑鍋,真的要天打五雷轟的。(《玉米》)
例④中三個“人家”連用,表專指,專指說話人和受話人以外的某個人,第三個“人家”和“高偉”組成同位短語,說明“人家”即指“高偉”。這是“人家”他稱功能中的特指。
三、實現(xiàn)方式上的對比
在《廣辭苑》、《三省堂》等日本原文辭典中,日語“人”一般被看做普通名詞或者結(jié)尾詞?!叭恕钡乃Q功能,需要在特定的語境中,聯(lián)系上下文,通過語用推理才能得以實現(xiàn)。因此,作為一個普通名詞,日語“人”是間接地行使他稱功能的。
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和《應用漢語詞典》中,漢語“人家”的解釋,一是普通名詞,指“住戶”、“家庭”等意。二是人稱代詞,指“自己或某人以外的人、別人”,“某個人或某些人”,還可以指“我”。由此可見,“人家”表示第三人稱實際上已經(jīng)很大程度固化于詞匯意義中了,相當于直接作為第三人稱代詞來完成他稱功能。但深究漢語“人家”成為第三人稱代詞的發(fā)展歷程,不難發(fā)現(xiàn),“人家”從普通名詞到旁指代詞再到第三人稱代詞,也是經(jīng)過了一系列的轉(zhuǎn)變和語用推理過程演變而來。endprint
四、修辭作用上的對比
例如:
⑤「人がせっかく編んだくれたセーターをそんなところに置いたりして…ばちが當たるよ」
⑥それも三流どころのジャーナリストだ。僕はもともと內(nèi)気な性格で、人にぶしつけな質(zhì)問ができない性分である。(《奇妙な人生》)
⑦あの木についても、珍しく「けやき」だと人には言ってきたが、考えてみると、本當にけやきだという保証は何もなかった。(《菜の花さくら》)
通過以上例句,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當日語“人”實施他稱功能時,一般都會透露出一些責備和不滿的態(tài)度。無論是例⑤中“專門給我織的毛衣被扔在那種地方”,還是例⑥中“無法應對那些失禮的提問”,還是例⑦“告訴別人是珍貴的櫸樹而又無法證明”,都略微地帶有不滿的情緒和語氣。由此可見,日語“人”表示他稱時,通常會傳達類似責怪的情緒。再看關(guān)于漢語“人家”他稱功能的例句。例如:
⑧“不管是哪一路主人都一樣,不管是哪一莊的堂主也沒什么不可以?!薄斑@……”“這怎么樣?一句話,賠給人家!”
“一句話,陪給人家”中“人家”代替“他”表示他稱,更能表現(xiàn)出說話人語氣中的批評。
⑨“受苦的命!”她笑了一聲。“一天不拉車,身上就癢癢,是不是?你看老頭子,人家玩了一輩子,到老了還開上車廠子。他也不拉車,也不賣力氣,憑心路吃飯。你也得學著點,拉一輩子車又算老幾?(《駱駝祥子》)
例⑨中通過“人家”指稱“老頭子”,“老了還開上車廠子”、“也不拉車”、“也不賣力氣”,表現(xiàn)出說話人對“老頭子”羨慕的情緒。
⑩人家劉胡蘭是人,我也是人,人家能那樣,我就不能那樣么?(《三千里江山》)
例⑩通過“人家+同位語”的形式,傳達出說話者對“人家”所指對象的贊美和欣賞。
院里的人們忽然又轉(zhuǎn)了話頭,都說“那是人家的閨女”、“閨女不如娘會打扮”。(《小二黑結(jié)婚》)
例,“人家”這里用作他稱,傳達出對所指對象及其“閨女”的諷刺和嘲笑的效果。
由此可見,漢語“人家”在用作第三人稱時,一般是持批評、羨慕、嘲弄和諷刺等態(tài)度,或是抱有贊美、欣賞的眼光。對比日語“人”在他稱時,一般都帶有一絲責備之意,修辭作用不如漢語“人家”這么豐富。
五、小結(jié)
本文通過對日語“人”他稱功能和漢語“人家”的他稱功能對比中,發(fā)現(xiàn)日語“人”和漢語“人家”在進行他稱時,都可以用于泛指和特指。這是其相同點,但在實現(xiàn)他稱功能的方式和修辭作用上,兩者又存在區(qū)別。第一,在實現(xiàn)方式上,日語“人”是普通名詞,是通過語用推理間接地行使他稱功能;而漢語“人家”已經(jīng)被列入人稱代詞之類,但溯其發(fā)展歷程,也能發(fā)現(xiàn)“人家”是經(jīng)過不斷地轉(zhuǎn)換和推理才能作為代詞進行他稱的。第二,在修辭作用上,日語“人”沒有漢語“人家”的作用豐富,漢語“人家”表達的情緒和意義更加廣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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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嶋美由紀.“人家(renjia)”と「人(ひと)」の自稱詞用法[J].中國語學,200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