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旻昊
西北政法大學,陜西 西安 710063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一百一十八條規(guī)定“債權是因合同、侵權行為、無因管理、不當?shù)美约胺傻钠渌?guī)定……”由此可見其將侵權行為視為債的發(fā)生依據(jù)之一,但一百二十條又規(guī)定“民事權益受到侵害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侵權人承擔侵權責任?!睆倪@一規(guī)定看,民法總則似乎又認為侵權人因其侵權行為所承擔的應是相應的責任而非侵權之債。
自從亞里士多德將被當時司法認可的行為規(guī)范系統(tǒng)化并在《尼各馬科倫理學》中加以論述后,責任便成為了哲學、神學的主要論題之一。其所稱的“責任”在本質上是顧后的。但事實上還存在著前瞻性的責任,即人們有一種為他人的目的或一件事情而采取行動的義務。此兩種責任都有“應當負責”的含義,但事前責任還具有一種內在的促使和禁止某一事件產(chǎn)生的目的。
法律上的事后責任要求行為人必須解釋和證明其過去的行為符合現(xiàn)有社會規(guī)則——這種社會規(guī)則是存在于行為人主觀之外的。而倫理學視角的事后責任則要求行為者要解釋和證明他相對于自身所承認的或者自身所認識到的道德準則,并且其行為能夠符合這種規(guī)則的要求。換言之,法律責任是社會強加的;而道德責任則表現(xiàn)為行為人自律的結果。
從這一點我們可以區(qū)別出行為人對于道德責任的承擔與法律責任承擔其心理動機是完全不同的。對于道德責任,是在于行為人明確的感覺到其過去的行為根本有違其自身所信仰的傳統(tǒng)、價值觀或權威,該行為與其內心確信的矛盾在其內心產(chǎn)生了某種不適,這種不適使得行為人主動承擔道德責任以圖修補或恢復其行為帶來的后果——不限于造成的損害。當其恰當?shù)爻袚赖仑熑沃?,他會在內心得到滿足和不適感的消除,這反映出行為人的自律與自覺。而法律責任則并非如此,一方面,行為人需要承擔法律責任的情形下并不一定同樣需要承擔道德責任。這是因為,判斷行為人的行為是否應當承擔法律責任的權威存在于行為人之外,而評判其是否需要承擔道德責任的權威實屬行為人內心確信,行為人的一定行為很可能并不有違行為人內心信仰的傳統(tǒng)、價值觀、權威,卻被外部權威評價為不合理或不適當。另一方面,行為人承擔法律責任的動機與道德責任相比實在有很大不同。我們上文說到行為人在承擔道德責任的目的在于實現(xiàn)內心的完滿和消除不適,而相對于法律責任則更多的體現(xiàn)在對于法律的消極評價與法律上的不利后果的不安上,行為人在為一定被法律認為是不合理或不適當之行為后,可能并不會給行為人本身帶來道德上的矛盾和不適,但在此種情況下,行為人依然主動承擔法律責任是依據(jù)行為人自律這一理由所無法解釋的,這也是不合情理的。因為我們知道任何一個個體,作為一個正常的理性人,他首先要關注的是個人的利益,并且這對他來說也是最重要的,對于其他人的利益只會給予有限的關心。因此,其不可能主動損害自己的利益以求得他人利益的完滿。行為人之所以會主動承擔法律責任——這在很多時候都表現(xiàn)為對自己利益的損害以補償他人受到損害的權益——是因為行為人知道針對其行為法律會對其課以相類似或更為嚴重的懲罰,并且當行為人意識到法律責任中所包含的特殊強制力使其無法逃避這種責任的承擔時,其才會考慮主動承擔法律責任。如果我們認識到這一點——行為人在主動承擔道德責任與法律責任方面的原因是完全不同的,那么我們也就應當能夠清楚的認識到一些學者所言的“法律責任并不具有強制性”的觀點是錯誤的。
我國學界將權利、義務、責任作為基礎概念構建我國民法學理論體系。但筆者認為這其中存在著明顯對于權利、義務和責任之間邏輯關系的錯誤。其沒有考慮到責任的產(chǎn)生要后于義務,義務僅僅是作為責任產(chǎn)生的一個要件,義務的違反才可能產(chǎn)生責任。反映在侵權法中,那么就應該說只有在侵權人對其因侵權行為所應負擔的對受損害著的債務的給付義務不履行時,方得追究其債務不履行之責任。
另一方面,我國民法依“不法行為”侵害的對象劃分為侵權責任和違約責任。這在很大程度上擴大了責任一語的適用。并且我國采用“侵權責任法”這一表述也體現(xiàn)了責任的適用,因為在此種情形下,對某種權利的侵害直接導致了責任的產(chǎn)生,即行為人對他人絕對權的侵害會直接導致其承擔責任,而不是在侵權人與受害人之間產(chǎn)生為一定給付行為之債,在此債得不到履行的情況下才追究侵權人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