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勵 趙明華
1.廣州中醫(yī)藥大學 廣州 510405 2.廣州中醫(yī)藥大學附屬中山市中醫(yī)院
《素問·至真要大論第七十四》云“諸痛癢瘡,皆屬于心”,這一條文長期以來被奉為治療皮膚疾病的圭臬。后世醫(yī)家聯(lián)系臨床實踐,從皮膚病的病因病機、立法處方等方面對此條文有著不同的解讀。金元醫(yī)家劉完素將其解讀為“諸痛癢瘡,皆屬心火”[1];也有醫(yī)家從廣義的心系入手,根據(jù)“心與小腸相表里”“心與膽相別通”及“心包代心受邪”等方面說明了“諸痛癢瘡,皆屬于心”對于針灸臨床診治痛證、瘡瘍、瘙癢諸證的重要指導意義[2];還有醫(yī)家從“心屬火”“心主血脈”“心主神明”出發(fā),提出“清心瀉火”“養(yǎng)血活血”“安神止癢”等治療皮膚病的原則[3],這些都一定程度上為皮膚病的治療拓寬了思路。
趙明華是廣東省中山市中醫(yī)院針灸科主任中醫(yī)師、針灸學博士,師從廣東省針灸名家莊禮興教授、金匱名家廖世煌教授。趙師勤求古訓、博采眾長,奉“辨證論治”之圭臬,謹守病機,守法度而不泥于古方,診療疾病涉及內(nèi)、外、婦、兒、五官各科,臨證善針藥并用,療效頗受贊譽。趙師認為,中醫(yī)治病始終離不開“治病求本,整體觀念”“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是取得療效的關鍵所在。對于皮膚疾患,趙師臨證注重辨陰陽、臟腑、經(jīng)絡,施治以健脾祛濕、清肝膽瀉火熱、滋腎水涵肝木為主,同時從調(diào)暢氣機出發(fā),抓住中焦升降、少陽表里兩個氣機樞紐,使陰陽出入升降有序,臨床取得滿意療效。筆者有幸在讀研期間隨趙師侍診三載,獲益良多。現(xiàn)從理、法、方、藥4部分將其在中藥治療皮膚病方面的經(jīng)驗整理如下,并附驗案3則以饗同道。
1.1 辨陰陽為綱,重望形與神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第五》記載:“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薄鹅`樞·本臟》云:“司其外應,以知其內(nèi)臟,則知所病矣?!焙笫泪t(yī)家朱丹溪[4]在《丹溪心法》中進一步總結道:“欲知其內(nèi)者,當以觀乎外;診于外者,斯以知其內(nèi)。蓋有諸內(nèi)者,必形諸外?!壁w師認為,皮膚病的陰陽辨證乃辨證之根本,其首先體現(xiàn)在望診上,該過程最為微妙,它要求醫(yī)者具備高超的望診技巧和敏捷的綜合思維能力,能在接觸患者的第一時間辨別患者機體的陰陽偏盛。趙師對于皮膚病陰陽之辨的望診體現(xiàn)在望形和望神兩個方面。
1.1.1 望形 望形包括望整體與局部。望整體有三,其一是望形體之肥瘦:一般認為形體肥胖者屬陰盛,形體瘦小者屬陽盛;其二是望著衣之多少:相對而言,除了穿著習慣,人們的穿衣多少一般與形體自覺寒熱有關,同在夏秋屬陽的季節(jié),著衣較常人多的可考慮屬陰盛或者陽虛;其三是望動靜之喜惡,有的患者夏日前來診室時會自覺避開空調(diào)冷氣,也有患者整個就診過程中雙拳緊攥,這種行為趙師認為是趨暖避寒的表現(xiàn),“形寒肢冷”即是如此,歸根結底是陽虛。而望局部在于望病變皮膚的顏色,色澤鮮紅、深紅,用棉簽壓之不褪色乃陽盛;色澤淡紅,壓之即褪色乃陽虛。
1.1.2 望神 望神在于望患者就診過程中的神態(tài),煩躁、坐立不安,一般考慮熱盛傷陰,陰偏虛;相反,若患者就診過程中神情淡漠、愁容滿面,語聲低微,行動謹慎,則考慮陰寒偏盛、陽偏虛。
方從法出,辨別患者機體陰陽偏盛對于遣方用藥有重要的指導作用,“補其不足,瀉其有余”,把握大方向才不致“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犯“虛虛實實之誡”。
1.2 辨風火燥濕,探病邪之偏重 趙師認為,于皮膚病而言,外感六淫仍是重要的致病因素,然而其中以風、火、燥、濕四氣為最,臨證中雖然常彼此互見,但仍有偏重。
1.2.1 風邪致病 “風為陽邪,易襲陽位,風性善行而數(shù)變?!壁w師認為,風之為病當辨“外風”與“內(nèi)風”。因風邪具有升發(fā)、向上、向外的特點,故外風邪為病,早期易侵犯人體的上部(如頭面)和肌表,可使皮毛、汗孔開泄,表現(xiàn)為汗出、惡風等病態(tài),《素問·太陰陽明論》云“傷于風者,上先受之”即是此意。但同時由于風性輕揚、無處不到,故風病癥狀,亦可表現(xiàn)于身體的任何部位。至于內(nèi)風,可分為血虛生風和陰虛生風,血虛生風所致的皮膚病,病變部位表現(xiàn)為皮色不紅或者紅色淡,同時伴有明顯的脾虛癥狀;而陰虛生風所致皮膚病,一般虛熱象比較明顯。
1.2.2 火邪致病 “火為陽邪,火性炎上?!壁w師認為,此處的火當注意辨別實火和虛火。實火乃肝膽之火,因風為甲乙之木,從五行相生來看,木生火,所以對于皮膚病伴有睡眠障礙者,一味清心火并不可取,而應當釜底抽薪,清肝木;或者滋水濡養(yǎng)枯木,使火不得生。虛火因元陽虧虛,腎失封藏導致虛陽上越而發(fā),表現(xiàn)為上熱下寒,對于這類皮膚病若辨證不明,不僅見效難,妄用補瀉還會加重癥狀。
1.2.3 濕邪致病 “濕為陰邪,濕性重濁粘滯。”趙師認為,嶺南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氣候濕熱,所以門診患者多屬脾虛濕困的體質,最易見頭面部油膩、身體困重、嗜睡、大便粘滯等癥,舌苔或黃膩或白膩。因此健脾祛濕是仍是治療皮膚病的大法之一,療程雖長,但療效確切。
1.2.4 燥邪致病 “燥邪致病,易傷津耗氣?!迸R床上有皮膚病患者病變皮膚干燥粗糙、表皮灰褐,但常因搔抓至皮膚出血殷紅、或伴有淡黃色滲液。趙師認為這類患者治療最為棘手,疾病早期失治,濕熱化火,燥熱傷陰,熱入血分;同時患者因瘙癢難忍,久治不效,漸至肝郁化火,更致病情纏綿難愈。
1.3 辨六經(jīng)臟腑經(jīng)絡,觀病邪之深淺 趙師認為,相對于內(nèi)科疾病而言,皮膚病患者的主訴一般只局限于病變皮膚的癥狀(痛、癢等),因此運用六經(jīng)辨證需要醫(yī)者具備高超的問診技巧和明察秋毫的縝密思維。雖然六經(jīng)辨證不同于經(jīng)絡辨證,但是對于皮膚病而言,經(jīng)絡辨證可以一定程度上提高六經(jīng)辨證的準確性,使用藥更具針對性,提高臨床療效。筆者從六經(jīng)、臟腑經(jīng)絡辨證的角度,將隨診所見的皮膚病患者的主要辨證類型總結如下。
1.3.1 陽明胃熱熾盛 《傷寒論》云:“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崩餆嵴趄v所致表里俱熱,屬于陽明經(jīng)證;邪熱與大腸糟粕搏結成實熱證,屬于陽明腑證。足陽明胃經(jīng)的面部循行具有很鮮明的特點,一般臨床見病灶聚集于唇周、頰部、下頜部、額部便可考慮病變臟腑主要在胃,且屬胃熱居多,用藥即可配用葛根、竹茹、石膏、黃連等清胃熱之品。
1.3.2 少陽肝膽火旺 趙師認為皮膚病的少陽經(jīng)辨證要點在于“口苦、咽干、目眩”,在脈為弦。膽經(jīng)屬少陽,在頭面部循行于耳前兩側,膽經(jīng)病變可在循行肌表部位表現(xiàn)出相關癥狀,此時方中便可加用清解少陽之品,如黃芩、柴胡、夏枯草等。
1.3.3 太陽膀胱熱盛 太陽為一身之藩籬,背部膀胱經(jīng)循行部位的粉刺等皮膚疾患,可以考慮清膀胱經(jīng)之熱,酌加麻黃透邪發(fā)汗,澤瀉清熱利濕。
依據(jù)上述辨證特點,趙師臨床治療皮膚病形成了鮮明的特色。
2.1 健脾祛濕,升清降濁 脾主升清,胃主降濁;脾喜燥惡濕,胃喜潤惡燥;脾胃燥濕相濟,升降相因。臨證屬于脾虛濕困,當以益氣健脾祛濕為主,趙師常方以參苓白術散加減;證見胃熱內(nèi)蘊,表現(xiàn)為陽明腑實,暫以承氣湯類導瀉,使?jié)彡帍年幐[而走?!爸袣夂蛣t陰陽之氣自相接順”,脾胃之氣升降有序,則邪無內(nèi)生。
2.2 先清肝膽,滋水涵木清·唐容川[5]《血證論》云:“膽中相火如不亢烈,則為清陽之木氣,上升于胃,胃土得其疏達,故水谷化?!鼻濉と~天士[6]《臨證指南醫(yī)案》指出:“人身左升屬肝,右降屬肺,當兩和氣血,使升降得宜?!笨梢姼文懮倩鹬l(fā)不宜太過,太過則變?yōu)閴鸦?,壯火食氣。趙師論治皮膚病證屬火熱熾盛、熱擾心神者,必以清肝膽為先,用黃芩配柴胡清解少陽之氣,并以懷牛膝引火熱下行,以生地、丹皮滋水涵木。
2.3 養(yǎng)血祛風宋·陳自明[7]《婦人大全良方》指出:“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逼つw病中后期表現(xiàn)出熱入營分,兼見煩熱,口渴喜冷飲,飲不解渴,脈滑數(shù)。趙師以為,此時治當以養(yǎng)血祛風為主,而虛熱日久必然煎灼陰血,故此處養(yǎng)血更包括涼血活血之意。處方用大劑量夜交藤、大血藤等祛風通絡、養(yǎng)血安神,予丹皮、赤芍、玄參等涼血活血。同時,參用清·葉天士[8]《外感溫熱論》所云“大凡看法,衛(wèi)之后方言氣,營之后方言血,在衛(wèi)汗之可也,到氣才可清氣,入營猶可透熱轉氣”,以銀花、連翹透熱轉氣,收效頗滿意。
2.4 寒熱同調(diào) 在皮膚病中,證屬寒熱錯雜者診治最為棘手,該證型在臨床中并不多見。然而雖證見寒熱錯雜,卻仍有寒熱之偏盛,若辨證不明妄投方藥,則易犯“虛虛實實”之戒。趙師以為,對寒熱錯雜之證,治當以寒熱同調(diào)。本證型多見上熱下寒,患者上半身(平臍以上)皮膚病癥反復,煩熱、胃脘痞悶、舌紅,苔黃膩、久治不愈,但若細問卻可得知,患者常年雙足寒冷、大便稀溏,此類患者可以考慮溫補脾腎之陽,加入干姜、附子、桑寄生等溫陽之品,寒熱并用、清溫并調(diào)。
3.1 痤瘡 痤瘡,古稱“酒刺”“粉刺”“肺風粉刺”,多由肺胃蘊熱、濕熱瘀結所致,濕熱實邪阻滯經(jīng)絡日久,必致氣血瘀滯,瘀熱日久必傷陰液;或患者本屬陽虛,醫(yī)者最初診治不當,妄投寒涼,而致纏綿反復,收效甚微。
驗案:患者陳某,女,31歲,2015年12月12日初診。主訴:面部痤瘡3個月,外院皮膚科診治效果不明顯,遂來趙師處就診??滔掳Y見:面色晦暗,散在痤瘡凸出皮膚,色暗紅,壓之褪色,不癢無痛,自覺煩躁、畏寒,納可,失眠多夢,大便一到兩日一行,稀爛不成形,有排便不盡感。月經(jīng)量少,色暗紅,有血塊。舌體胖大,舌邊尖紅,苔白膩,脈沉。診斷:粉刺,辨證:寒熱錯雜。治法:清熱祛濕、溫中散寒。處方如下:黨參30g,茯苓 20g,白術 10g,薏苡仁 30g,萆薢 20g,廣藿香 10g,厚樸 15g,酸棗仁 30g,遠志 15g,赤芍 15g,丹皮 15g,玄參 20g,桑寄生 20g,炮姜 15g,生甘草 5g。共7劑,水煎服,每日一劑,飯后服。
2015年12年19日二診,患者面部痤瘡未見明顯減少,但亦未見新發(fā),色暗紅,壓之褪色。問之仍覺煩躁明顯,疲乏、畏寒,別無他處痛癢不適。納可,口苦,失眠多夢,大便較前偏干,一至二日一行。舌邊尖紅,苔白膩,脈弦細。辨證:寒熱錯雜。治法:清解郁熱、補腎安神。擬方如下:柴胡10g,枳實15g,赤芍15g,北沙參30g,薏苡仁 30g,廣藿香10g,黃芩15g,酸棗仁 30g,茯神 15g,桑寄生 20g,懷牛膝 15g,丹皮 15g,丹參15g,炮姜15g,炙甘草5g。上方7劑,水煎服,每日一劑,飯后服。
2015年12月30日三診,患者面部痤瘡較前明顯減少,顏色淡紅,壓之褪色,疲乏、畏寒減輕,煩躁癥狀明顯減輕。納可,睡眠改善,大便成形,一日一行。舌紅,苔微膩、舌根苔膩明顯,脈弦。因前方效果明顯,故續(xù)守前方,再予7劑。
2016年1月6日四診,患者訴諸癥大減,并告知月經(jīng)量較前次增多,且未見血塊。舌淡紅,苔薄,脈微弦。效不更方,再予7劑。
2016年1月18日五診,患者來時臉上已無明顯痤瘡,唯見散在色素沉著,考慮春節(jié)將至,煎藥不便,囑患者自購“逍遙丸”按說明書堅持服用1個月。同時注意保暖,飲食遠離生冷。春節(jié)后復診,痤瘡已無再發(fā)。
按:結合四診,此案患者證屬寒熱錯雜,性質屬于本虛標實。一診辨太陰脾虛為本,陽明胃腸濕熱為標。清·尤在涇[9]《金匱要略心典》云:“欲求陰陽之和者,必于中氣,求中氣之立者,必以建中也。”脾虛則氣血生化乏源,血得熱則行,得寒則凝,故見月經(jīng)量少且兼血塊。趙師據(jù)此溫培中氣為先,方以理中湯加減,方中黨參、茯苓、白術、炙甘草亦取“四君子湯”之意,重在健脾益氣;用薏苡仁、萆薢清熱利濕;藿香、厚樸燥濕兼顧理中焦之氣;遠志、酸棗仁養(yǎng)血安神;用赤芍、丹皮、玄參滋陰清熱涼血。炮姜入足少陰腎經(jīng),清·葉天士[10]152-153在《本草經(jīng)解》中記載,“入腎助火,火在下謂之少火,少火生氣,氣沖則中自溫也……腎溫則浮逆之火氣皆下,火平氣降……”趙師善用炮姜,在此用之既可引火歸元,且又能合桑寄生溫脾腎之陽。一診之后,效果不甚明顯,且患者強調(diào)煩躁明顯,明·成無己[11]在《傷寒明理論·煩躁》指出:“所謂煩躁者,謂先煩漸至躁也。所謂躁煩者,謂先發(fā)躁而迤邐復煩也?!壁w師認為煩躁有虛實寒熱之分,此案患者之煩躁乃屬少陰陽郁于里不得外發(fā)所致,正如明·李中梓[12]256云:“此證雖云四逆,必不甚冷,或指頭微溫,或脈不沉微,乃陰中涵陽之證……”所以二診兼用透邪解郁、調(diào)暢氣機之法,加用四逆散化裁,用牛膝既可配桑寄生補益肝腎,又可引血熱下行。二診進一步切中病機,故效應明顯,之后謹守病機,以“逍遙丸”善后。
3.2 脂溢性皮炎 脂溢性皮炎也稱脂溢性濕疹,是發(fā)生在皮脂溢出部位的一種慢性丘疹鱗屑性、淺表炎癥性皮膚病,發(fā)于頭面、軀干等皮脂豐富區(qū),可伴有不同程度的瘙癢[13]。臨床表現(xiàn)初起為毛囊性丘疹,逐漸擴大融合成紅斑,被覆油膩鱗屑或痂,可出現(xiàn)滲出、結痂和糜爛并呈濕疹樣表現(xiàn),嚴重者皮膚呈彌漫性潮紅或者顯著脫屑,稱為脂溢性紅皮病[14]178。
脂溢性皮炎中醫(yī)稱之為“白屑風”“面游風”。病因主要由濕熱內(nèi)蘊、感受風邪所致,臨床辨證以血熱風燥和腸胃濕熱多見,趙師認為本病治法以祛風清熱止癢為主,兼以養(yǎng)血潤燥,但重視健脾除濕之法、根據(jù)臨床癥狀辨證加減用藥,是保證此病療效的關鍵所在。
驗案:患者吳某,女,29歲,2016年5月14日初診。主訴:面部反復紅斑、丘疹、脫屑、瘙癢1年余,外院診斷為脂溢性皮炎,多處求治無效。刻下癥見:面部多處紅斑,其中幾處有白色皮屑,散在丘疹,淡紅色?;颊咴V面部皮膚瘙癢難忍,腹脹滿,口苦,食后明顯,無嘔吐。月經(jīng)提前3天,量可,色鮮紅,有血塊,伴痛經(jīng)。無關節(jié)痛,雙足多汗怕冷。納差,眠差,小便黃,大便不成形,一日二三行。舌邊尖紅苔白膩,脈弦細。診斷:面游風,辨證:寒熱錯雜。治法:辛開苦降、養(yǎng)血活血祛風。處方如下:柴胡10g,干姜10g,黃芩10g,甘草 5g,夏枯草 10g,法半夏 10g,丹參 20g,蒺藜 15g,蟬蛻 15g,當歸 5g,赤芍 15g,牡丹皮 10g,郁金 15g。共7劑,水煎服,飯前服用,每日一劑。囑患者飯后多散步、坐時作順時針摩腹。
2016年5月21日二診,患者訴服藥后腹部脹滿不適明顯減輕,胃納改善,大便較前干硬,且一日一行,余癥同前。效不更方,鼓勵患者耐心繼續(xù)治療,再予前方7劑。
2016年5月28日三診,患者面部多處紅斑較前未見明顯改變,瘙癢稍減輕。腹部已無明顯不適,雙足雖汗出,但不覺冷。胃納改善,大便成形,一日一行,余癥同前。原方去干姜、法夏,加白芍15g,白術10g,女貞子20g,予方7劑。
2016年6月4日四診,患者面部多處紅斑較前未見明顯改變,瘙癢稍減輕,但脫屑明顯減少,無新發(fā)丘疹,腹部脹滿消失,納可,睡眠改善。大便較前成形,一日一行,月經(jīng)未至,余癥同前。舌紅,苔少,脈滑。辨證:風濕熱盛。處方以消風散加減:地膚子15g,白鮮皮 15g,當歸 5g,赤芍 15g,生地黃 15g,黃芪 15g,防風15g,荊芥 15g,蟬蛻 10g,蛇蛻 15g,甘草 5g,紫草 10g,苦參10g。上方7劑。
2016年6月12日五診,患者紅斑范圍較前縮小明顯,無丘疹、脫屑,自訴皮膚瘙癢減輕大半,本次月經(jīng)未見明顯血塊,余癥同前。效不更方,繼續(xù)予上方消風散加減,后連續(xù)服用20余劑告愈。
按:本案屬于慢性病程,趙師認為久病必虛,故臨證時十分重視兼癥,一診時考慮兼有太陰脾虛之證,予半夏瀉心湯加減,辛開苦降,使中焦氣機升降之樞紐得調(diào),脾土得以運化?;颊呖诳啵噙吋饧t苔白膩,脈見弦細,兼有少陽濕熱,故趙師常配伍夏枯草,取其“專入少陽……而有祛濕之力”[10]68-69。白蒺藜配伍蟬蛻平肝祛風止癢,同時用當歸、赤芍、丹皮、郁金、丹參兼顧養(yǎng)血涼血、活血祛風。三診后患者皮膚癥狀改善雖不滿意,但亦在意料之中。四診時患者脾虛癥狀已不明顯,故治療以祛邪為主,用消風散加減祛風涼血活血。
3.3 帶狀皰疹 西醫(yī)認為帶狀皰疹是由水痘-帶狀皰疹病毒引起的,以沿周圍神經(jīng)單側分布的簇集性水皰、伴神經(jīng)痛為特征的病毒性疾病[14]65。中醫(yī)屬“纏腰火丹”“蜘蛛癥”“蛇串瘡”等范疇。臨床癥狀常表現(xiàn)為疼痛、灼痛或皮膚紅斑和呈簇狀、帶狀分布的丘皰疹,伴周圍淋巴結腫大等,足厥陰肝經(jīng)與足少陽膽經(jīng)循行之處均可發(fā)生。趙師認為,此病病機重在濕熱內(nèi)蘊,但更要責之脾土不足,治療不可一味清熱解毒利濕。
驗案:患者申某,男,47歲,2017年1月2日初診。主訴:1個月前曾患帶狀皰疹,住院行西醫(yī)治療后好轉,但遺留右側胸脅部神經(jīng)痛,伴皮膚紅色丘疹??滔掳Y見:右側胸脅部神經(jīng)痛,伴皮膚紅色丘疹,觸之疼痛,右顳部脹痛,口苦,咯少量黃粘痰。胸悶,納差,乏力,大便秘結,舌紅苔白厚膩,脈弦。診斷:蛇串瘡,辨證:痰濕內(nèi)蘊、脾氣虛弱。治法:清熱祛濕通腑、益氣健脾。一診處方如下:瓜蔞皮30g,瓜蔞仁30g,紅花10g,甘草 10g,柴胡 10g,黃芩 15g,牛蒡子 15g,川芎15g,蒼術 15g,茯苓 20g,白術 20g,龍膽草 10g,黨參30g,麥芽30g。上方7劑,水煎服,每日一劑,飯后服。
2017年1月9日二診,患者訴服藥2劑后大便得通,胸脅部疼痛、胸悶、頭部脹痛驟減,胃納改善明顯,余癥同前。舌紅,苔白膩,脈滑。效不更方,再予7劑。
2017年1月18日三診,患者胸脅部紅色皮疹基本消退,局部無觸痛,無頭痛胸悶不適,納可,不覺乏力,大便一日二行,時有稀溏。舌紅,苔白膩,脈弦。原方減瓜蔞皮、瓜蔞仁、牛蒡子、龍膽草,加黃芪15g,上方加減服用14劑,告愈。
按:本案屬于“帶狀皰疹后遺癥”,一診伴有胸悶、頭痛、便秘等癥狀,趙師從六經(jīng)辨證考慮大柴胡湯證合并小陷胸湯證,予大劑量瓜蔞皮、瓜蔞仁、牛蒡子、龍膽草等苦寒滑泄之品清熱豁痰、利濕通腑;脅肋部為少陽經(jīng)循行部位,以柴胡、黃芩、龍膽草只取其位,祛少陽濕熱;同時兼顧脾胃,用四君子湯加減健脾益氣,妙用麥芽,既取其消食和中,更用其疏肝行血之功,正如《李中梓醫(yī)學全書》中引用朱丹溪云:“大麥有火,能生熱病,其芽能行上焦滯血?!盵12]576輔以少量活血之品如川芎、紅花,通絡止痛。二診效不更方。三診大便稀溏,考慮前方苦寒,去瓜蔞皮、瓜蔞仁、牛蒡子、龍膽草等大片苦寒敗胃之品,以扶土抑木為主,兼用活血通絡治法,濕熱得去,瘀絡得通,正氣得復,故諸癥皆除。
臨床上皮膚疾病種類繁多,癥狀復雜,更有病情反復、病程纏綿者令患者痛苦不堪。趙師治療皮膚病堅持“異病同治”為原則,辨證為先,以辨陰陽為綱。結合嶺南地區(qū)多濕的特點,將健脾祛濕作為治療皮膚病的基本大法,處方以參苓白術散加減,重用主藥如黨參、茯苓、白術等至30g,對于濕熱明顯者重用嶺南本草救必應,以收醒脾化濕之功;對于火熱明顯者,認為“瀉火必先清肝”,重用清瀉少陽火熱之柴胡、黃芩、夏枯草等;對于熱傷營陰者,則加丹皮、生地、玄參等滋陰清熱之品滋腎水涵養(yǎng)肝木,使血養(yǎng)風去,并加用銀花、連翹以“透熱轉氣”。同時對于寒熱虛實錯雜者,趙師居高臨下,從調(diào)暢氣機出發(fā),抓住中焦升降、少陽半表半里兩個氣機樞紐,使用半夏瀉心湯、四逆散化裁,使陰陽出入升降有序,陰陽調(diào)和,諸證得解。趙師在治療痤瘡后期,常以“逍遙丸”善后,可見其對“久病致郁”理論的靈活運用;而在治療帶狀皰疹后遺癥一案,于大隊寒涼滑泄之品配以四君子湯,且中病即止,亦可見其對“顧護胃氣”的重視。總之,趙師辨證論治皮膚病特色鮮明,療效可靠,值得深入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