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裙子,紫風衣,披肩長發(fā)。她站在秋色里,腳下的石板路蜿蜒過繽紛的樹,向脈脈遠山延伸。
10月21日,王桂英老師在朋友圈貼出這張照片。有人說,這場景讓她想起一首校園民謠:“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
殊不知,看來感性、愛美的王桂英,心中卻裝著無數追問;她的身后蜿蜒的,不是一條普通的石板路,而是她一路的求索。
關于教育:英語教育應該是怎樣的?
1993年,王桂英大學畢業(yè),分配到母校齋堂中學教高中英語。齋堂位于北京市門頭溝區(qū)西部的永定河畔,是真正的深山區(qū),山高谷狹,溝壑縱橫,無論生源還是師資水平都不盡如人意。那時的王桂英只希望能把自己掌握的知識都教給這些山里的孩子,幫助他們考上大學,走出深山,去看看外邊的世界。那時的王桂英,也和眾多老師一樣,認為好的英語老師就是認真負責,把知識掰開揉碎,讓學生掌握更多的詞匯、語法,讓他們在考試中能取得更好的成績。
為此,王桂英一直非常努力。無論在哪個環(huán)境、哪個環(huán)節(jié),都力爭成為其中最好的那一個。最好的標準是什么?最直觀的一條就是:學生成績好。至于英語學習還有什么意義,她并不清楚,也沒認真想過。
王桂英的教學成績確實值得驕傲:無論帶重點班、普通班還是美術特長班,她帶的班總能夠在高考中超越北京市平均分,在全區(qū)名列前茅。
沒想到,2010年高考,王桂英遭遇到她教學生涯的第一次“滑鐵盧”。2007年北京市開始了高中新課改,當時已經是年級主任兼英語學科組長的王桂英,帶領高三英語教師們辛辛苦苦、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沒想到,三年后的高考成績卻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為什么我們付出了那么多辛苦,卻換來這樣的成績?”她問自己。
“因為我們形式上在進行課改,理念卻沒有跟上課改。”她回答自己。
基于這樣的思考,新學期開學后,王桂英開始給學生拓展閱讀,書蟲、典范英語、常春藤英語都曾被她選來做閱讀材料。她希望通過閱讀跳出單一的詞匯教學,培養(yǎng)學生好的閱讀習慣,同時打開學生思維的閘門。
隨著教學的改進,新課改的推進,王桂英對英語教育的理解也一步步加深。
“英語教育只是教給學生知識嗎?”她問。
“當然不是?!彼?。
“那么英語教育是什么呢?”她再問。
“英語教育的目的應該是發(fā)展孩子們的語言能力、文化品格、思維品質,讓學生在東西方語言的交匯中、在東西方文化的碰撞中產生靈感,產生思考,發(fā)展心智,培育美好?!苯K于,她給了自己這樣的答案。
為了追尋這個答案,王桂英一方面改進課堂教學,一方面把當地特色融入到教學中,如把京西古道、沿河城等門頭溝的特有資源納入教學資源?!熬褪窍胱寣W生覺得我們大門頭溝真好,大北京真好,大中國真好。我們的學生可能會因為喜歡的專業(yè)選擇到其它地方或國外學習,但是學成后他們會愿意回來建設家鄉(xiāng)?!?/p>
關于課堂:英語課堂應該是怎樣的?
不可否認,山里孩子學英語的條件確實不那么好,而且,受家庭和環(huán)境的影響,不少學生對英語的學習興趣也并不高。面對這種現狀,王桂英問自己:“如何幫助我的孩子們有能力與城里的孩子PK?怎樣才能讓他們多一扇窗口看世界?”為了幫助愛學英語,進而學好英語,不在“落后”的漩渦里沉淪,王桂英在多年的教學實踐中,逐漸探索出適合山里孩子的英語課堂教學模式:
近起點——找到學生的“最近發(fā)展區(qū)”,為學生提供基于他們原有發(fā)展水平的符合他們認知規(guī)律的內容,調動學生的積極性,發(fā)揮其潛能;多臺階——為學生搭設逐步增加的梯度,每次的臺階設置要考慮到不同層次學生的英語水平,讓他們能跳一跳就夠得到,讓他們在多層次臺階中獲得成功感,樹立自信心;大容量——調動學生的不同感官,滿足不同學習方式的學生的需求;重探究——組織多種和學生生活相關的活動,在提高學生語言能力、學習能力的同時,提升他們的思維品質和文化品格。
但是最近,王桂英開始質疑自己的課堂:“我一直認為我的課堂是為學生們創(chuàng)設的。我鼓勵他們發(fā)言,我給他們提供多樣的語境,我督促學生默寫單詞、背誦課文……可是,我現在有點懷疑,我的課堂真的屬于學生嗎?”
反思后,她回答自己:“我設置了許多以為能夠幫助學生奔跑的方法和路徑,其實還是限制了孩子們的發(fā)展。他們真正內心的聲音,我還是沒有聽到?!?/p>
北京外國語大學劉潤清教授說課堂教學有五個境界:1.起碼要充滿信息(information);2.盡量讓信息都是事實(facts);3.最好把事實放在一個系統(tǒng)中成為一門知識(knowledge);4.更理想的層次是讓知識充滿智慧(wisdom);5.最理想的境界是把智慧上升到哲學(philosophy)。
王桂英說,她目前的課堂距最高境界還有相當大的距離,但她一定要朝最高境界努力。
關于自己:我是誰,要往哪里去?
王桂英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我們要不斷反思,我們是誰?我們要到哪里去?我們要把孩子帶到哪里去?”
那么,王桂英是誰?
朋友認為她是個才女——一個深山里的孩子,竟然在初中時就開始在報刊上發(fā)表文章;教學成績一直在全區(qū)名列前茅;任何一次學歷考試都能順利通過;一直在山區(qū)學校的中學教師,三一口語(GESE)竟然考過了九級。
學生認為她是一個可愛的老師——“她是那么可愛,糊里糊涂,丟三落四,天真爛漫,還有點childish?!?/p>
在她自己看來:“我算是比較努力吧,但天分不高,主要是機會好一些。”
可是,所有的機會,都只在有準備的人這里才會起作用。沒有齋堂中學八年的奮斗,就不會有那么好的教學成績;沒有那么好的教學成績和一系列教研成果,就不會有之后的一路凱歌,成為“區(qū)骨”“市骨”,入選名師工程,又于2017年被評為特級教師。續(xù)本、考入北師大讀研究生并順利畢業(yè),三一口語(GESE)考過九級,這一切,哪一個不需要日常的學習做積淀呢?
究其根本,王桂英的成長源于她在每個關鍵環(huán)節(jié)都會提醒自己是誰,要去哪里。只是,隨著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她不斷修正前進的方向——剛入職時,她像一只勤奮的小蜜蜂,不辭辛苦,用一切可能的方式汲取營養(yǎng);有了一些經驗后,她像一個虔誠的取經人,放低身份,借鑒適合自己風格的教育模式,讓自己進步更快。即便是成了特級教師,王桂英仍然選擇進?。骸敖處熑绻胍\求進一步的發(fā)展,必須首先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否則只能做一個教書匠,固守自己的教育教學經驗,不愿再學習?!北е约旱某煽兒蜆s譽,靜靜地等待退休的到來,這不是王桂英想要的生活。
所以,至今,王桂英仍然在和自己對話。
“我是誰?”她問。
“我是一名教師。”她答。
“我要去哪里?”她問。
“我要帶領更多的學生和老師一起從山谷走向世界。”她答。
編輯 _ 付江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