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剛+++陳佳琳+++陳美旭+++干鳳嬌+++陳夢蝶+++彭俊英

【摘要】為了解大班幼兒對死亡的適用性、原因性、普遍性、無機能性、不可逆性、非肉體延續(xù)性、情緒性等七個死亡子概念的認知情況，本研究通過訪談法對31名大班幼兒進行了調(diào)查。結(jié)果表明：（1）大班幼兒對死亡的認知具有一些獨特之處：他們所理解的死亡意義是寬泛的，他們對死亡的認知受時間概念與事物的具體特點等的共同影響，通常會以群體概念來認識死亡。（2）知識經(jīng)驗影響大班幼兒對死亡的認知。（3）多數(shù)幼兒面對生命死亡時會表現(xiàn)出消極情緒，但也有少數(shù)幼兒不會產(chǎn)生消極情緒。

【關(guān)鍵詞】大班幼兒；死亡；認知

【中圖分類號】G6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604（2017）09-0027-05

一、問題提出

以往，中西方學者從生物醫(yī)學、社會文化、宗教、心理學等不同層面對死亡的相關(guān)問題進行過探討。隨著對死亡研究的逐步深入，一些西方學者開始關(guān)注兒童對死亡認知的問題。其中，Nagy的研究具有開創(chuàng)性和代表性，他認為兒童對死亡的理解可分為三個階段：3～5歲兒童認為死亡是暫時的，是可逆轉(zhuǎn)的，死者會像活著的時候一樣進行各種活動；5～9歲兒童認為只有被“死亡”抓走的人才會死，死亡不是普遍的，不是不可避免的；9歲及以上兒童能夠認識到死亡是普遍的、真實的和不可避免的?！?〕Nagy提出的兒童對死亡的認知具有階段發(fā)展性特點的觀點，與皮亞杰提出的兒童認知發(fā)展階段論有共通之處。

皮亞杰認為兒童對死亡的認知可分為四個階段：0～2歲的兒童沒有確切的死亡概念，對死亡可能產(chǎn)生分離或剝奪的情緒感受；2～7歲兒童認為死亡是真實的，對死亡會產(chǎn)生神奇的想法，認為死者還有生理機能，會對死者產(chǎn)生罪惡感（如“他是因為我不守規(guī)矩才死的”），并且認為死者是從一種存在方式轉(zhuǎn)換成另一種存在方式（如死掉的人變成天使了）；7～11歲兒童認為死亡是不可逆的，死亡有內(nèi)在和外在的原因，他們對死亡的解釋通常是具象或擬人化的，死者仍然有生理機能，死亡會發(fā)生在每個人身上，但只發(fā)生在老年的時候；11歲及以上兒童把死亡看成是整個生命過程的一部分，具有個人的意義，認為死亡是最終的事件，死者沒有生理機能，并且對死亡感到焦慮?！?〕皮亞杰的認知發(fā)展階段理論為解釋兒童對死亡的理解提供了一個框架，Koocher，F(xiàn)aulkner，Lonetto等基于這一框架對兒童關(guān)于死亡的認知做了進一步研究。后來， Kane，Speece，Brent，Hoffman，strauss等提出兒童的死亡概念由多個子概念組成。Speece和Brent提出死亡有三個子概念——不可逆性（一旦死亡則無法再復活）、無機能性（死后會喪失所有的生命機能）、普遍性（所有生物都會死）?！?〕也有一些學者認為死亡的適用性（死亡只適用于生命體）、死亡的原因性（引起死亡的原因）、死亡的非肉體延續(xù)性（死后是否還會以某種形式繼續(xù)存在）、死亡的情緒性（對死亡的情緒感受）等同樣也是死亡的子概念。

西方學者關(guān)于兒童對死亡認知的研究開展時間較早，因此得出的結(jié)論可能無法較好地反映當代兒童對于死亡的認知情況。研究者在查閱相關(guān)文獻資料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近二十年來，我國也有學者（如張向葵、朱莉琪、鄭永愛等）開展了有關(guān)兒童對死亡認知的相關(guān)研究，〔4，5〕但尚未全面反映兒童在死亡認知上所具有的特點。為此，研究者基于已有研究成果，對學前兒童關(guān)于死亡的認知做更進一步的探討，以豐富這一領(lǐng)域的相關(guān)研究，同時為學前兒童的生命教育提供一定依據(jù)。

二、研究設(shè)計

研究者通過訪談法對四川省成都市某幼兒園31名大班幼兒進行了調(diào)查。研究主要探討大班幼兒對死亡子概念的認知情況，所涉及的子概念包括：死亡的適用性、死亡的原因性、死亡的普遍性、死亡的無機能性、死亡的不可逆性、死亡的非肉體延續(xù)性、死亡的情緒性。研究者圍繞上述有關(guān)死亡的七個子概念，設(shè)計了相應的訪談問題。

死亡的適用性與原因性：在訪談中，向幼兒出示19幅圖片，請幼兒判斷圖片中的生物或非生物是否會死亡，并說明理由。

死亡的普遍性：是不是所有人（動物、植物）都會死？

死亡的無機能性：你覺得活著的人（動物、植物）和死了的人（動物、植物）不同嗎？有哪些不同？

死亡的不可逆性：人（動物、植物）死后還能再活過來嗎？

死亡的非肉體延續(xù)性：人（動物、植物）死后會不會去其他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死亡的情緒性：你有養(yǎng)過（喜歡）的寵物嗎？如果有一天你養(yǎng)的（喜歡的）寵物死掉了，你的心情會怎樣？

三、研究結(jié)果與分析

（一）幼兒對死亡適用性、原因性的認知

1.在生物類別上的認知情況

在生物類別上，只有少數(shù)幼兒認為所呈現(xiàn)的生物均會死亡，多數(shù)幼兒認為僅有部分生物會死亡。為分析幼兒得出這種判斷的原因，研究者對幼兒進行了追問，有如下發(fā)現(xiàn)。

（1）幼兒所說的“不會死”更多地是指“暫時不會死”

對認為“部分生物會死亡”的幼兒進行追問時發(fā)現(xiàn)，幼兒認為某些生物不會死亡的原因主要有“還活著” “有生命”“沒有變老”“能夠保護自己”等。當進一步追問幼兒是否認為這些生物永遠不會死亡時發(fā)現(xiàn)：許多幼兒認為一些生物學原因（如衰老等）會導致“不會死”的生物死亡。因此，幼兒所說的“不會死”可能更多地是指這些生物“當前或暫時不會死”，并不代表幼兒認為他們“永遠不會死”。

（2）幼兒主要基于生物學的知識和經(jīng)驗來解釋生物的死因

從上表可知，幼兒主要運用生物學知識和經(jīng)驗來解釋生物的死因，這些死因既包括自然死因，也包括非自然死因。

2.在非生物類別上的認知情況

在非生物類別上，只有少數(shù)幼兒認為所呈現(xiàn)的非生物均不會死亡，多數(shù)幼兒認為僅有部分非生物不會死亡。為分析幼兒得出這種判斷的原因，研究者對幼兒進行了追問，有如下發(fā)現(xiàn)。endprint

（1）幼兒認為一些非生物具有生命

為了解幼兒是否認為所呈現(xiàn)的非生物不具有生命，研究者進行了調(diào)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許多幼兒認為“火”“云”“月亮”“石頭”或“毛絨兔玩具”等非生物具有生命。

（2）事物①“是否有生命”與事物“是否會死亡”并不存在嚴密的邏輯關(guān)系

從生物學角度看，死亡只適用于生命體，不適用于非生命體。但在分析“幼兒認為事物是否具有生命”和“幼兒認為事物是否會死亡”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時，研究者發(fā)現(xiàn)，在幼兒認為具有生命的事物上，他們既判斷其中一些事物會死亡，也判斷其中一些事物不會死亡；在幼兒認為不具有生命的事物上，他們同樣會既判斷其中一些事物會死亡，也判斷其中一些事物不會死亡。但這并不意味著在幼兒的認知中，事物“是否有生命”與事物“是否會死亡”之間存在邏輯關(guān)系。事實上，許多幼兒是以“沒有生命”為依據(jù)，來判斷一些事物不會死亡的。

（3）事物“被外力破壞”“老舊”“壞掉”“消散”或“熄滅”就會死亡

許多幼兒認為事物“被外力破壞”就會死亡，如“水把火消滅了火就死了”“電視機會被打壞的，就會死”；事物“老舊”“壞掉”“消散”或“熄滅”也會死亡，如“電視變成破舊、臟的，就會死”“火箭會壞掉，就會死”“火滅了，它就死了”“云過幾天就散開了，死了”。

（4）事物“不被破壞”或“一直存在”就不會死亡

許多幼兒認為事物“不被破壞”就不會死亡，如“火箭很厚，打不爛”“石頭敲都敲不爛”“月亮在天上，沒人會打到它”，所以這些事物都不會死亡；許多幼兒還認為事物如“一直存在”就不會死亡，如“石頭永遠不會消失，不會死”“云永遠在天上存在就不會死”“玩具買了以后可以一直放在那里，不會死啊”。

（二）幼兒對死亡普遍性的認知

近一半幼兒認為所有生物都會死亡。多數(shù)幼兒會從生物自然死亡的角度出發(fā)，基于“衰老”“（植物）枯萎”等原因來解釋生物死亡的普遍性；還有一些幼兒會從生物非自然死亡的角度出發(fā)，以“被殺死”“被砍死”等原因解釋“死亡”。但是，研究者發(fā)現(xiàn)，從生物自然死亡角度出發(fā)解釋死亡的幼兒知道生物也會非自然死亡，從生物非自然死亡角度出發(fā)解釋死亡的幼兒也知道生物會自然死亡。

還有一半幼兒認為不是所有生物都會死亡或沒有明確表達觀點。研究者追問后發(fā)現(xiàn)，多數(shù)幼兒對于有關(guān)死亡普遍性概念的訪談問題有著較為獨特的理解。如，幼兒把訪談問題“是不是所有人（動物或植物）都會死”理解成“是不是所有人（動物或植物）在同一時間內(nèi)都會死”。

研究者：是不是所有人都會死？

幼兒A：但是有些人活的要長一點。

研究者：那過了很多很多天是不是所有人都會死呀？

幼兒A：不一定，不是一下子全死，有些比他晚生的就會晚死。

（三）幼兒對死亡無機能性的認知

多數(shù)幼兒認為生物死亡后不再具有生命機能。幼兒提到的生物死亡后會喪失的生命機能包括：在人和動物類別上有“不能走路或不能動” “不能吃飯”“不能發(fā)出聲音”“看不見”“不能思考”“沒有感覺”“不能做夢”“沒有心跳”等；在植物類別上有“枯萎或蔫掉”“葉子和花瓣變黃或凋落”“腐爛或爛掉”“沒有香味“不能吸收水分”“不能再生長”等。

少數(shù)幼兒認為生物死亡后還存在某些生命機能。研究者追問后發(fā)現(xiàn)，非科學的知識或經(jīng)驗是導致幼兒產(chǎn)生這種認知的主要原因。

幼兒B：我覺得動物死了以后還能動。

研究者：為什么？

幼兒B：因為我看的那個動畫片里面動物死了也會動的啊。

研究者：那人死了還會走路嗎？

幼兒C：那就……可以呀，在天堂里就可以走路。

研究者：動物也是嗎？

幼兒C：動物也是。花一般在天堂里是不會枯萎的吧，大樹也是不會老的吧？

……

研究者：你是怎么知道有天堂的啊？

幼兒C：是媽媽告訴我的。

（四）幼兒對死亡不可逆性的認知

多數(shù)幼兒能夠基于“生命已經(jīng)沒有了”“只有一條生命”“死了以后是不可以改變的”等生物學原因認識到死亡的不可逆性。少數(shù)幼兒認為死亡可逆。這可能是由于幼兒將“生物個體”和“生物群體”混為一談了，基于此認為生物死亡后會復活。另外，非科學的知識或經(jīng)驗也影響著幼兒對死亡不可逆性的認知。

（五）幼兒對死亡非肉體延續(xù)性的認知

（六）幼兒對死亡的情緒感受

多數(shù)幼兒認為自己在面對寵物死亡時會產(chǎn)生一些負面情緒。比如有幼兒提到“我會不開心，不希望它們死”“我會傷心”“好想哭”“很傷心，就不能再做什么了”。少數(shù)幼兒認為自己在面對寵物死亡時不會產(chǎn)生負面情緒。比如有幼兒提到“我沒什么難過的呀，因為我早就知道買的是老烏龜”“我才不難過呢，可以重新養(yǎng)一只”“我不會哭啦，因為有更好玩的，我家還有更好玩的玩具”。

四、討論與建議

（一）大班幼兒對死亡的認知存在一些獨特之處

1.幼兒所理解的死亡意義是寬泛的

幼兒認為生物和非生物都會死，“事物是否具有生命”與“事物是否會死亡”并不存在嚴密的邏輯關(guān)系。同時，幼兒認為“衰老”“枯萎”等原因會導致死亡，“被破壞”“老舊”“壞掉”“熄滅”和“消散”等也會導致死亡。這說明大班幼兒還不能從生物學的角度認識到死亡只適用于生命體。研究者認為，原因之一可能在于兒童思維具有“泛靈性”特點，會把某些非生物看作是具有生命的。這一發(fā)現(xiàn)與朱莉琪、鄭永愛等提出的5～6歲幼兒能夠較好地基于死亡來區(qū)分生物和非生物的研究結(jié)論不一致，可能與我們的樣本選擇和研究方法有關(guān)。

2.幼兒對死亡的認知受時間概念與事物具體特點等的共同影響

首先，幼兒獨特的時間概念影響其對死亡的認知。關(guān)于死亡適用性的認知，許多幼兒認為某些生物不會死亡，但研究者發(fā)現(xiàn)他們所說的“不會死亡”更多地是“暫時不會死亡”。這說明幼兒主要是基于“現(xiàn)在”“較近的未來”等時間概念來判斷生物是否會死亡的，并沒有考慮到“較遠的未來”。另外，幼兒獨特的時間概念還表現(xiàn)在他們對死亡普遍性的認知中，如一些幼兒傾向于以“某個時間點或時間段”為參照來判斷是否所有生物在這一時間點或時間段上會同時死亡。endprint

其次，事物的具體特點與狀態(tài)也影響幼兒對死亡的認知。在對死亡適用性的認知中，幼兒依據(jù)一些事物“還活著”“沒有變老”“能夠保護自己”“無法被破壞”和“能一直存在”等特點或狀態(tài)來判斷這些事物不會死亡，依據(jù)一些事物“會被外力破壞”“老舊”“壞掉”“熄滅”“消散”等特點來判斷這些事物會死亡。在對死亡普遍性的認知中，多數(shù)幼兒也受事物具體特點與狀態(tài)的影響，如幼兒在判斷過程中會考慮到“生物早生和晚生與生物早死和晚死間的關(guān)系”等具體問題。

3.幼兒通常以群體概念來認識死亡

在對死亡不可逆性的認知中，一些幼兒會從群體視角出發(fā)，認為一個群體中的生命個體死亡后，可以再次孕育出屬于這一群體的新生命個體，從而實現(xiàn)復活。幼兒對植物類別的死亡認知更易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另外，幼兒對一些事物是否會死亡所作出的判斷也體現(xiàn)了他們是以群體視角來認識死亡的。如在解釋“為什么海星不會死”時，幼兒說到“海星隨處都可見，一個海星死了，還有另外的海星活著”。

（二）知識和經(jīng)驗影響大班幼兒對死亡的認知

在對死亡的不可逆性、無機能性和非肉體延續(xù)性等概念的認知中，研究者發(fā)現(xiàn)影視媒體（如動畫片、書籍等）、成人等所傳遞的有關(guān)知識和經(jīng)驗會影響幼兒對死亡的認知。同時，研究者發(fā)現(xiàn)一些幼兒并不能完全理解成人或影視媒體等傳遞的知識或經(jīng)驗的真正意蘊，比如在對死亡非肉體延續(xù)性認知中，有幼兒認為生物死后會去天堂，因為這是“媽媽告訴我的，我也不知道天堂是一個什么地方”。

（三）多數(shù)幼兒面對生命死亡時會表現(xiàn)出消極情緒，但也有少數(shù)幼兒不會產(chǎn)生消極情緒

在對死亡的情緒感受上，研究者發(fā)現(xiàn)多數(shù)幼兒面對生命死亡時會表現(xiàn)出消極情緒，但也有少數(shù)幼兒并不會產(chǎn)生消極情緒。這可能是由于幼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和某些生命個體建立起緊密的情感聯(lián)系”“缺乏對生命的關(guān)懷意識”等因素導致的。

綜上，研究者認為，成人應該認識并尊重幼兒關(guān)于死亡認知的特點，同時向幼兒傳遞科學的知識和經(jīng)驗，以幫助幼兒正確認識死亡。此外，一些幼兒在面對生命死亡時可能不會產(chǎn)生或表現(xiàn)出消極情緒，這時成人應了解幼兒產(chǎn)生這種反應的原因，不可盲目指責幼兒，以培養(yǎng)幼兒的生命意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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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SPEECE M，BRENT S.Childrens understanding of death：A review of three components of a death concept〔J〕.Child Development，1985，55：1671-1686.

〔4〕朱莉琪，方富熹.學前兒童對死亡認知的研究〔J〕.中國臨床心理學雜志，2006，14（1）：91-93.

〔5〕張向葵，王金鳳，孫樹勇，等.3.5～6.5歲兒童對死亡認知的研究〔J〕.心理發(fā)展與教育，1998，（4）：7-10.

【Abstract】In order to explore young childrens understanding of seven sub-concepts of death， including applicability， causality， universality， nonfunctionality， irreversibility， noncorporeal continuation， and emotionality， the authors interviewed 31 young children aged from 5-6 years old. The results show （1） children have some unique understanding of death： their understanding of death is broad， and is influenced by their own special concept of time and the specific characteristic and condition of things， and generally children recognize death in a group； （2） knowledge and experience from the outside world would influence childrens understanding of death； （3） most children would show negative emotion if they are faced with death， while a few children would not.

【Keywords】young children； death； cognition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