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

兩天前，我和老周帶著孩子們?nèi)贤鎯骸Ｔ邗劳蝗珗@里，有一對夫妻令我印象深刻。他們看起來應該年齡不小了，差不多四十幾歲的樣子。

他們帶著明顯的四川口音，男人身上背著大包小包，還舉著手機，不停地對著女人拍照。

潭邊、樹旁、花下，女人有些笨拙地擺弄著姿勢。男人看起來也不專業(yè)，但他不厭其煩地給女人建議：老婆，頭稍微歪一點……老婆，你把手放在花上，你的手好看……笑起來呀……

于是，鏡頭前的女人略帶羞澀，巧笑倩兮。舉著手機的男人也是喜笑顏開，眼睛里全是歡喜。拍完一處，男人總會招呼女人來自己身邊，兩個人一起端詳手機里的照片，看到比較滿意的一張，兩個人相視一笑，神情柔和，完全籠罩在幸福的光暈里。

許是他們注意到我在觀察他們，察覺到我的欣賞和善意。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能不能幫他們拍個合影。我當然愉快地答應了。我接過男人遞給我的手機，鏡頭里，一對恩愛的夫妻便定格了畫面。

我把手機還給他們，他們表示拍得很好很滿意。男人喜滋滋地說要把這張照片發(fā)到家人群里，給親戚們看看，再發(fā)條朋友圈。在人來人往的景區(qū)里，他們儼然熱戀中的小年輕小情侶般甜膩，男人欣賞女人，女人依賴男人，自然大方，這應該是他們婚姻生活的常態(tài)。真是讓人羨慕和向往。

后來在萬竹園，我見到了另外一對夫妻。我注意到他們是因為女人舉著自拍桿拖住男人合影，而男人卻使勁掙脫，嘴里還說個不停：“都老夫老妻了，合什么影啊，也不怕人笑話……趕緊走吧，拍拍拍，你再怎么修圖也遮不住褶子……”

這些話挺傷人的。我分明看到女人興致盎然的面色逐漸黯淡下來，寫滿了委屈、失落和不甘。

在我看來，這兩對夫妻差不多的年紀，都屬于世人眼里的“老夫老妻”，但相處的狀態(tài)截然不同，一對如沐春風，一對如陷泥潭。

那句“都老夫老妻了……”我聽著特別刺耳，這怎么就成了“不能合影秀恩愛”的理由了？前后沒有因果關系、完全毫無邏輯的話，為什么他能心安理得地說出口？“都老夫老妻了……”這句話，我相信不少人都聽過。包括我自己，這句話到底聽了多少遍，我也記不清。只是年歲見長，我對這句話越發(fā)嗤之以鼻。

“老夫老妻”這個詞本身沒錯，代表的是夫妻結婚時間很長，相濡以沫，相互攙扶，感情已經(jīng)融入了親情色彩。我反感的是以“老夫老妻”開頭，連接的后半句話：都老夫老妻了，還秀什么恩愛？都老夫老妻了，還過什么情人節(jié)？都老夫老妻了，還整些什么花樣？都老夫老妻了，就不用那么麻煩了。

你看，這些話的潛臺詞，暗指有些事情不用太破費，能省則省，能不做就不做。我在想，“老夫老妻”中的“老”是以結婚幾年作為界限？五年？十年？二十年？這個不得而知。“老夫老妻”這個詞一旦出現(xiàn)在婚姻生活里，就仿佛有了一道分水嶺，劃分了狀態(tài)，隔開了歲月。

婚姻生活，有了“老夫老妻”這句話加持，一切變化就有理有據(jù)順理成章——以前可以活色生香，之后變得黯淡無光；以前齊眉舉案，之后井河不犯。于是，“老夫老妻”成了婚姻的免死金牌，夫妻之間少了期待，失了興致，缺了互動。在“老夫老妻”這四個字里，愛情不自知地懈怠下來，進而忽略對方的感受。

想來，結為夫妻的兩個人要一起生活幾十年，如果在感情里缺少積極的互動與付出，單單依憑并貪享著“老夫老妻”的狀態(tài)，對二人的關系掉以輕心，并囿于這種狀態(tài)，在婚姻里必然有所損。

恕我直言，假如某一天，婚姻里的一方受到第三人的熱烈追求，感受到來自圍城之外的贊美和追捧，這種新鮮感和沖擊力一定是死水微瀾的婚姻生活的勁敵，當事人難免心動?？v使“身未動心已遠”，對于兩人的婚姻生活也有了隱形的危機和無形的傷害。

我家對門住著一對年輕夫妻，前段時間他們鬧別扭，我的女鄰居蘇蘇就抱著孩子來我家找我吐槽?！袄蠋?，你說說看，我和梁子才結婚三年，前幾天我生日，梁子都沒送禮物給我，我當然不開心了，梁子竟然說，都老夫老妻了，孩子都生了，還講究這些干嘛？老師，一聽這話，我更加生氣，年紀輕輕怎么就老夫老妻了……”蘇蘇一臉委屈。

當時我特別理解蘇蘇的感受。以前看到過一個笑話，說是男人結婚后為什么不再送禮物給女人，男人的回答是：魚都上鉤了，還用得著魚餌嗎？這個比喻當然不恰當。同處在一個屋檐下一個被窩里的男女肯定不是釣魚者和魚的關系，而是魚水一家的相依相戀。

當熱戀中的男女結為平凡夫妻，當精力分了一部分給出生的孩子，當時間分了一部分給家庭瑣事，當濃濃的愛潮開始退去的時候，我們更需要在一些特殊的值得紀念的日子里，做一些與平常那些清湯寡水的日子不同的事，用這種小小的儀式感，給婚姻生活加點糖，提醒對方：我愛你如初。沒有不需要談情說愛的老夫老妻，只有不愿意提及初心的那個人。

我還認識這樣一對夫妻，他們都是我多年的好友，男人大陳是警察，女人小成是護士，有一個上初中的兒子，家庭幸福美滿。他們結婚十幾年來，每個周末的早晨，他們雷打不動地一起去菜場買菜，買完菜，大陳一手拎著菜，一手牽著小成的手，一路走回家。

在刷朋友圈的時候，我經(jīng)常看到大陳把小成做的美食發(fā)了九張圖，語句里全是對妻子的贊美和體貼。護士節(jié)的時候，我看到小成在朋友圈po出了大陳送她的花束以及犒勞她的大餐。

有意思的是，假如這天他們一家出去游玩，那么我會在朋友圈看到兩次相仿的照片，一次是大陳發(fā)的，一次是小成發(fā)的。不同的是，大陳發(fā)出的照片里多了小成的倩影，小成發(fā)出的照片里多了大陳的英姿。

正如大陳在5月20日那天對小成的表白：我們和大多數(shù)愛人一樣，基本實現(xiàn)了從花前月下到柴米油鹽的成功轉(zhuǎn)型，我們享受生活的平淡，也喜歡帶給彼此的欣喜和溫暖，這才是我們想要的最真實的生活。

是啊，凡夫俗子如我們，只要不忘初心，兩個人相處走心一點，也可以給平淡婚姻增加激情，給瑣碎生活添點樂趣。好的婚姻，是兩個人相互主動取悅對方，這樣的婚姻才會地久天長，才能真正實現(xiàn)“老夫老妻”的夢想。

有不少美滿的姻緣是由濃烈的感情為奠基，可有的人（尤其是男人）卻認為結了婚就萬事大吉，被“老夫老妻”四個字蠱惑，自我意淫“愛情變成了親情”，懶得經(jīng)營或者放棄經(jīng)營感情。

婚姻里的疲憊和厭煩凸顯，不是因為工作生活壓力大，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焦慮，其實很大原因是置愛情于不顧，覺得一切都是天經(jīng)地義，不在乎伴侶的感受，喪失了管理婚姻的能力，讓它放任自流。

其實，愛情才是生活最好的動力，它讓我們身心愉悅和滿足。愛情需要表達，需要儀式感。作為老公，雖說不用像熱戀時為女人神魂顛倒，至少別忽視她新燙的頭發(fā)新穿的衣裳，請由衷地贊美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欣賞她。作為老婆，雖說不用像少女時那樣崇拜男人，至少別把他付出的努力、完成的目標當成理所當然，請由衷地感謝他，發(fā)自肺腑地依戀他。

誰說老夫老妻不需要付出，不需要互動？誰說老夫老妻不可以秀恩愛，不能風花雪月？誰規(guī)定老夫老妻了，這個不能要，那個不能求，從此失去了被寵愛的資格？

所以，最后我想表達一下我的心聲，我相信也是大多數(shù)女人的心聲：縱使我挽起長發(fā)，縱使我洗凈鉛華，縱使我懷里抱娃，我還是希望我仍是那個被你寵愛的小公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