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宇 顧金成
(四川外國語大學 國際教育學院,重慶 400031)
基于“事件域突顯模型”的菜肴命名模式研究
唐國宇 顧金成
(四川外國語大學 國際教育學院,重慶 400031)
認知語言學中的“事件域認知模型(ECM)”可較好地解釋認知規(guī)律和句法構造的成因,但對于語言中的隱轉喻表達往往解釋不夠充分或具體。中國菜肴命名龐雜,包含大量隱轉喻,雖然很多學者對其命名方式、文化內涵、修辭特點等方面進行了大量的描述和分析,但這些論述主要局限于修辭學、翻譯學等層面,未能上升到認知思維層面的研究,運用認知語言學理論對中國菜肴的命名機制做深入分析則為空白。本文基于認知語言學理論ECM和“突顯原則”,兼顧“隱轉喻”認知方式,建構了“事件域突顯模型 (ECM+)”,對8大菜系里4000條菜肴名(每大菜系任選500條)進行了詳細統(tǒng)計和定量分析,以此建立和分析中國菜肴的命名模式。
認知語言學;事件域突顯模型;漢語菜肴名;命名模式
漢語菜肴名是一種常以“動詞+名詞”或“名詞+名詞”為主的語法構式,此構式動詞和名詞的位置較靈活,不一定是傳統(tǒng)的動賓結構,也不一定是“烹飪方法+原料”這種簡單的命名模式。事實上中國菜肴的命名模式五花八門:從原料到人物,從烹飪器皿到文化因素,從本體到喻體不一而足。菜肴名中動詞的位置靈活,可前可后也可居中。中國菜肴的命名如此豐富和龐雜,引起了學者們的濃厚興趣,他們對其品種分類、文化內涵、修辭特點等方面進行了大量的描述和分析。其中少數的文章對中國菜肴的命名方法或模式進行了論述。如陳金標 (2001:56)將中國菜肴名詞匯歸納成14類 (主料、配料、調料、色、香、味、形、盛器、質感、加工方法、人名、地名等),并又將菜肴命名方法分為3類:寫實命名法、藝術命名法和虛實命名法。李晗蕾(2002:72)從語法模式、語義模式、語音模式和修辭模式分析“名+名”式中文菜肴名,鄧志鋒(2007:169)對四字格菜名的組成類型進行了研究,歸納為拼合法、借用法、諧音法、縮略法、幽默法5種類型。
以上論述主要屬于傳統(tǒng)語言學、修辭學、翻譯學、跨文化交際等層面的研究,鮮有能上升到認知思維層面,缺乏理論框架,也沒有具體的對象語料和數據分析。運用認知語言學理論對中國菜肴的命名機制做深入分析則為空白。本文主要基于認知語言學事件域認知模型 (Event-domain Cognitive Model, 簡稱ECM) 和突顯原則,兼顧隱轉喻認知方式,提出“事件域突顯模型 (ECM+)”,對中國8大菜系4000條菜肴名(每大菜系任選500條傳統(tǒng)菜肴名)進行詳細統(tǒng)計和定量分析,以此建立漢語菜肴的命名模式,并對菜肴名的形成機制進行解釋和分析。
認知模型是一種儲備某領域的心理框架(Ungerer & Schmid,1996:49)。多年來,認知語言學家一直在嘗試擬構各種認知模型來解釋和認識概念結構、句法結構及成因,其中Langacker (1991, 2002) 提出的彈子球模型 (Billiard-ball Model) 和舞臺模型 (Stage Model)最著名,并以此來論述英語的基本句法結構及其變體。Talmy (1985,1988) 提出了力量動(Force-Dynamic) 模型,主要用于分析概念結構和語法構成。Lakoff (1987) 提出了動態(tài)意象圖式,分析了其相對應的句法構造。計算機科學家 Schank & Abelson (1975) 提出的腳本理論描寫特定情景中的事件結構。這些模型存在以下3個問題:(1)分析是在單一層片上的,忽視了事件內部要素的層級性;(2)分析主要針對動態(tài)性場景,而對靜態(tài)性場景論述不夠;(3)分析主要是為了解釋句法構造,沒能擴展到語言的其他層面?;诖瞬蛔悖跻?(2005) 提出了“事件域認知模型(ECM)”的認知分析方法,作為認知模型理論的一個組成部分,以期能為語言的多層面,如詞匯化、詞法、句法、語義等等,做出統(tǒng)一的解釋。ECM主要包括兩大核心要素:行為和事體。一個行為或事體又包括很多具體的子行為 (A1, A2… An) 和子事體 (B1,B2… Bn),同時,一個行為或事體又可分別帶有各自的特征或分類性信息D或C。因此,一個事件域就有可能包括若干要素,不僅僅是施力者、受力者、作用力、場景等要素,而且這些要素之間還存在層級性關系,如圖1所示:
圖1 ECM 運作機制
王寅(2016:5)在論述ECM和認知翻譯學時,再次強調ECM不僅符合人們正常的認知規(guī)律,兼顧了線性和層級性分析,還適用于動態(tài)和靜態(tài)場景,可解釋概論結構和句法構造的成因,同時還為轉喻機制提供了體驗基礎。ECM是人類一種有效的認知方式,為認知語言學強調解釋語言的統(tǒng)一模式提供了一個有效的分析工具。所以相較于上述幾種早期提出的認知模型,ECM模型對于漢語菜肴的命名機制具有較強的解釋力。例如,菜肴事件域“干煸四季豆”的事體是四季豆 (A),而烹飪方法“煸”為動作(B)。“干煸”中的“干”可以理解為“煸”的種差性修飾語,也就是ECM圖解中的特征D。
不過漢語菜肴名五花八門,包括不少的隱喻和轉喻表達,如“松鼠鱖魚”這道菜肴中,事體“松鼠”根本就沒有出現,系食材的喻體,菜肴名中也不包含動作要素。“麻辣燙”菜肴名中,事體和動作要素都被省略,只出現了“麻”“辣”“燙”3個特征詞C,而它們所修飾的動作或事體全都在菜肴名中省略了。通過ECM對這些菜肴名進行分析,往往解釋力不足。為了提高和完善ECM對中國菜肴名的解釋力,利用認知語言學理論中的“突顯模式”和“隱轉喻機制”可以彌補ECM的不足。
事件域突顯模型(ECM+)以ECM為基礎,將“突顯原則”和“隱轉喻機制”納入其中,作為ECM+運行機制中的要素。突顯原則的本質就是強調整體中的顯著部分,或者一個事體的主要特征,是以突顯要素(vehicle)代替整體(target)或者說以側面(profile)代替基體(base)的認知機制。可以說,突顯原則是隱轉喻機制的認知基礎。Goossens(1990)首次提出了隱轉喻一詞,用來指稱兩者之間的互動現象。但是隱轉喻機制在ECM框架下的運用目的和具體運作方式,目前鮮有學者詳細探究。
2.1突顯原則與隱轉喻機制
Langacker(1987:118; 1991:5)指出:對于語法和語義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們的認知角度和解釋方法,他運用“識解(construal)”這一術語來指人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解讀同一情景的能力。識解主要包括5個方面:詳略度、轄域、視角、背景和突顯。而Langacker認為“突顯”是識解中最重要的一個方面,并且他區(qū)分了兩種不同的突顯:側面和基體(profile-base),射體和界標(trajectory-landmark)。前者是語義范圍中的術語,后者關注的是關系中的突顯。
Lakoff和Johnson(1980:6)指出:人們用以思考和行動的普遍概念體系在本質上是隱喻的,隱喻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東西。同時,人們在思考和識解整體的過程中,可從不同角度,根據不同需要,基于不同的層次來認識一個整體事件,因此轉喻同樣是人們認識事物的一種基本認知方式。很多當代學者認為轉喻比隱喻更為重要,也更為普遍,我們同樣可以說轉喻是人類賴以生存的認知機制。雖然隱喻和轉喻兩種認知機制都是以一個事物去說明和理解另一事物,但隱喻和轉喻又有不同之處。Gibbs(1999:36)指出:隱喻中有兩個不同的概念域,其中一個可以通過另一個被理解。而轉喻只包含一個概念域,其中兩事體(本體和喻體)發(fā)生映射和關聯(lián)。
中國菜肴的命名很明顯體現了突顯原則和隱轉喻的認知方式,以菜肴事件域中最突顯的要素(側面)為菜肴命名,命名要素包括事體、動作或突顯的文化要素和特征信息??梢姡伙@原則和隱轉喻原則對中國菜肴的命名機制有很強的解釋力。到目前為止,尚未見國內外學者通過認知突顯原則和隱轉喻機制對中國菜肴的命名模式加以詳述。
2.2事件域突顯模型
ECM+是綜合了ECM和突顯原則,隱轉喻機制的整合體。基于ECM建立的ECM+認知模型既具有ECM的內部核心要素,又具有新的內容與特性:
(1)用“[ ]”來框定一個具體的事件域,用虛線框限定其范圍。
(2)ECM+包含4個層級的要素。第一級是最上層的事件域,為ECM+中的基體;第二級為事體和行為(A, B);第三級是子事體和子行為,是ECM+中的具體要素;第四級的C和D 分別指代其上位的子事體和子行為所包含的眾多瑣碎信息,例如特性或分類區(qū)別等信息,包括色、香、味、形等。同時,ECM+對第三級子行為(A1, A2… An)和子事體(B1,B2…Bn)的區(qū)分更為細致:子行為可分為真實性動作和比喻性動作;子事體可具體包括原料I(ingredient)、t時間(time)、地點P(place)、人物F(figure)、器皿或工具U(utensil)等多種名詞性概念,以方便對某個具體事件域(如菜肴事件域)的認知解釋。
(3)突顯原則為ECM+的重要組成部分。ECM+中突顯原則的本質就是強調事件域中的顯著部分或者一個事體的主要特征,是以有限的子行為、子事體或特征信息代替整體事件域的認知機制。
(4)隱轉喻機制與突顯原則緊密相關。在ECM+中不同層級之間的突顯要素相互代替,如以突顯的子事體或特征信息代替上位的基體(整個事件域),為ECM+中的轉喻機制(metonymy mechanism)。而同一層級間本體和喻體間的指代映射關系則是ECM+中的隱喻機制(metaphor mechanism)。
事件域突顯模型的具體運行機制如圖2所示。其中粗體字母特指突顯要素,而非粗體的字母代表缺省要素。G(ground)表示喻底,S(source)表示喻體,T(target)則表示本體。
圖2 ECM+ 運作機制
ECM+不僅可以描述漢語菜肴名中的突顯層次及其命名要素,概括出實說型菜肴名(fact-telling dish names)的命名模式,還可以具體分析菜肴名中的隱轉喻表達,總結出隱喻型菜肴名(metaphorical dish names)的命名模式。
2.3 ECM+對菜肴名的解釋
ECM+理論框架對中國菜肴的命名機制有很強的解釋力。通過ECM+的框架下,各種中國菜肴的命名機制可以得到詳細的分析和展現。絕大部分中國菜肴是通過描寫烹飪方法和原料來命名的,我們將這種菜肴名叫做實說型菜肴名。以“干煸四季豆”為例,干煸為菜肴的主要烹飪方法,四季豆為菜肴的主要原料,所以在ECM+模型的框架下,其命名模式為“AI”,突顯烹飪動作和主料。
同時在中國菜肴名當中,還有少數比喻型菜名?,F以“松鼠鱖魚”為例,解釋其在ECM+下的命名機制?!八墒篦Z魚”菜肴名中本體和喻體共現。主料鱖魚被烹飪成松鼠的外形,所以鱖魚為本體,松鼠為喻體,喻底則為形狀相似性;同時菜肴的烹飪行為為缺省信息。這種以有限的突顯要素代替整個菜肴事件域,可用ECM+轉喻機制來解釋。
菜肴名“松鼠鱖魚”中的本體和喻體共現,撇開烹飪行為,其命名模式為“TS”,在ECM+下的運作機制如圖3所示:
圖3 菜肴名“松鼠鱖魚”的ECM+分析
值得一提的是,轉喻機制在菜肴的命名過程中無處不在。以菜名“青青脆”為例,本菜肴用最突顯的“顏色”和“質地”作為這道菜唯一的命名要素,而缺省其他事體或行為信息,這就是ECM+中典型的“部分代整體”轉喻機制。 “青青脆”的命名模式為“CCC”, 突顯菜肴的特征,缺省其烹飪行為和原料。其在ECM+下的運作機制如圖4所示:
圖4 菜肴名“青青脆”的ECM+分析
3.1 語料的選取
本文參考了兩個比較權威的網站“中國美食網(www.txmeishi.com)”和“美食中國網(www.meishichina.com)”,并從中隨機選取了8大菜系(粵菜、川菜、魯菜、蘇菜、浙菜、閩菜、徽菜、湘菜)各500條經典菜肴名為本文分析的對象語料。
3.2 11類菜肴命名要素
對象語料中的4000條菜肴名在ECM+的框架下,可具體劃分為11大類菜肴命名要素(naming elements)。這11類命名要素位于ECM+的第三級,為具體的子行為和子事體。為了方便對目標語料的分析,我們用不同的大小寫字母來代替這11類命名要素:A表達動作,小寫字母b(brand)表示品牌,t(time)表示時間,I(ingredient)表示原料,U(utensil)表示工具,P(place)表示地點,F(figure)表示人物,R(result)表示食物類別,E(effect and function)表示食物的功效。同時在比喻型菜肴名中,S(source)指喻體,大寫字母T(target)表本體。
而對于既不突顯事體也不突顯行為的極少數菜肴名,例如“青青脆”和“扁大枯酥”,筆者啟用第四級命名要素(子事體衍生特征)C為之命名。
中國菜肴命名要素的具體分類和解釋如表1所示:
表1 ECM+中的菜肴命名要素
3.3 目標語料的建立
基于上述ECM+理論框架下確定的11類命名要素,筆者對目標語料中4000條菜肴名的命名模式進行了逐一分析和解釋,且在文檔中對分析結果進行備注,同時對比喻型菜肴名中的本體和喻體都進行了必要的解釋和說明,最后按照阿拉伯字母的順序,對所有的菜肴名進行排序和編輯。目標語料在經過收集、分析、整理和編輯后如表2所示:
表2 目標語料簡表
3.4 165條菜肴命名模式
我們以ECM+為理論依據,對目標語料中8大菜系4000菜肴名進行詳細統(tǒng)計和定量分析,總結其內部配置規(guī)律,最終得出了中國菜肴的命名模式165條,并佐以其使用數量、頻率和例證。表3主要呈現了使用數量超過20條的26類命名模式。
表3顯示,目標語料中的菜肴名最常見的命名模式為“II”“AI”“IAI”“I”和“ST”,以這5大類命名模式命名的菜肴名占語料總數的61.27%,涉及2450條菜肴名,故下面重點對這5類命名模式進行討論,同時對少數非典型命名模式進行分析和解釋。
3.4.1 “II”命名模式
“原料+原料”為中國菜肴最典型的命名模式。以此模式命名的菜肴名占總數的20.43%(817條),這說明中國菜肴在命名的時候,最多的還是介紹菜肴的原料。
(1)此命名模式符合漢語“屬加種差”構詞法和“尾重”的語言表達習慣。該模式以子事體“I”結尾,通常為食物類別詞或主料,而右側“I”多為輔料、配料或修飾成分,如 “松子雞”中的松子為輔料,雞為主料。這反映出漢民族語言中“尾重(重要信息后置)”的語言表達習慣。又如“蒜泥白肉”,菜肴的重要成分置于菜肴名的后面。
(2)“II”型命名模式的語法結構簡單,以此命名模式對菜肴進行編碼,使名稱的識解最省力、最經濟,這符合認知的最大化經濟原則。
(3)一個菜肴事件域中的要素太多,菜肴名不可能描寫所有要素,只能突顯最重要、最具代表性的要素來最大限度地轉指整個菜肴事件域。而在突顯的要素中,“I”比“A”出現的頻率要高很多,說明菜肴事件域中子事體原料比烹飪行為更突顯。所以兩事體要素轉指整個事件域,為語料中數量最大、頻率最高、最具原型效應的漢語菜肴命名模式。
表3 165條中國菜肴命名模式簡表
(4)通過對語料的分析發(fā)現,大多數“II”型菜肴名是由4個漢字構成的雙要素菜肴名,而語料中4字菜肴名共有1740條,這恰恰符合中國人對偶數和4字短語偏愛的習俗。
(5)不同于西方菜肴幾乎全部以原料為命名要素,中國菜肴名涉及的事體更復雜。根據對語料的統(tǒng)計,我們發(fā)現子事體可分為8類,其中原料為最突顯要素,在語料中出現了6565次。對象語料中的子事體要素從最典型的成員到最邊緣成員依次為:原料(主料、輔料、喻體和本體)> 食物類型 > 地點> 器皿> 人物> 效用> 品牌> 時間。而語料中行為動詞有51個,在語料中出現了1965次,遠不及事體出現的頻率。
3.4.2 “AI”命名模式
采用“動作+原料”的命名模式命名的菜肴名占總數的15.13%,此命名模式采用語言表達中最簡單的動賓結構,不僅突顯事件域中的事體,也突顯了動作要素,是中國菜肴命名模式中比較典型的模式?!鞍鬃莆r”“白切雞”等主要突顯菜肴中的烹飪動作和主料。
“AI”命名模式中的動作通常指的是烹飪方法或食物處理的方法,極少數動作為比喻性動作。比喻性動作在菜肴的制作烹飪過程中并沒有真實地出現過。經統(tǒng)計,目標語料中出現的動作一共有66個,包括51個食物的烹飪和加工動作和15個隱喻型動作。語料中共出現的食物的烹飪方法有32種,其中最常見的5種(按出現頻率的高低排列)分別是“炒、燒、蒸、煎、燉”;同時,還有19種食物的處理加工方法,最常見的5種依次分別是“拌、泡、釀、扣、糟”;隱喻型菜肴名中,隱喻型動詞共有15個,最常見的幾個隱喻型動作使用頻率從高到低分別是“戲、爭、藏、聚、爬”。其中,“戲”是出現頻率最高的比喻型動作,在比喻型菜肴名中常放在兩個喻體之間,如“鴛鴦戲水”“雙龍戲珠”等。語料中大量的隱喻型菜肴名或寓意型菜肴名也反映出中國人對生活的熱愛與美好祝福。
3.4.3 “IAI”命名模式
第二高頻的命名模式是“IAI”型,此類型的菜肴名占了語料菜肴名總數的14.45%。此命名模式突顯雙原料和一個動作,動作位于雙事體之間,且雙事體為“A”的賓語。后置事體常為主料,比前置子事體更重要,可理解為漢語表達式中省去“被”字的被動句式 (輔料被用來配主料),其英語的解讀式是:B1(secondary ingredient)is A-ed(cooked)with B2(main ingredient)。如“青椒炒肉絲”中,用輔料青椒去炒肉絲,而后者是葷菜主料,放在菜肴名的最后,強調其尾重的效果。同樣,“紅蔥燒臘肉”,素菜置于葷菜前,契合漢語表達的“尾重”效果或習慣。如果說有一道菜是“肉絲炒青椒”,那么根據“尾重原則”,估計這道菜肴中主要原料為青椒,而肉絲可能沒有幾條。同時,語料分析統(tǒng)計出53條菜肴名的命名模式是以“A”結尾的,包括“IA”和“IIA”,如“蚵仔煎”“陳皮老牛燉”等,這種動詞后置的情況在語言表達中雖然少見,但口語中人們習慣于先說述題,再說謂語,如“作業(yè)做了?”“蘋果吃了,菜做好了”。所以用“A”結尾的命名模式在中國菜肴的命名中,相當于語言中的被動句型。但此類動詞后置的命名模式為中國菜肴的非典型命名模式。
3.4.4 “I” 命名模式
此命名模式只強調菜肴中的一種原料或一個事體,如“臭豆腐”“發(fā)糕”和“西蘭花 ”。以此模式命名的菜肴名在語料中有289條,占總數的7.23% 。
3.4.5“ST”命名模式
“喻體+本體”的命名模式排表中第五名,它和排名第一的“原料+原料”的命名模式都是屬于僅以事體命名的命名模式,不包括動詞。僅以事體為命名要素的命名模式反映了在中國菜肴的命名機制中,事體的重要性大于動作。語料中共有161條“ST”構式的菜肴名,占隱喻型菜肴名總數的30.73%,反映了菜肴名構式中先說喻體再說本體是菜肴命名中最流行的結構,如“口袋豆腐”“金錢干貝”。在本模式中,本體處于比喻體更為重要的位置。
3.4.6非典型命名模式
相反,表中靠后的命名模式的使用頻率逐漸下降,相對最基本的5大命名模式來說,它們并不常用,甚至少部分的命名模式只涉及幾條菜肴名,為非典型的菜肴命名模式。例如“UUAI(干鍋木炭烤筍)”“AAAI(熗炒手撕紫包菜)”和“tI(五更腸旺)”等命名模式,涉及的菜肴名都只有一條。它們?yōu)楸碇械倪吘壋蓡T,因為這些模式或者不符合漢民族普遍使用的概念結構,或者太過繁瑣,耗費的認知心力較大,最不經濟。但同時,這些復雜的命名模式也反映出中國菜肴命名的多樣性和中國飲食文化的博大精深。
“CCC”和“CCCC”是最為特殊的一類中國菜肴的命名模式。此類菜肴名如“扁大枯酥”,僅選用ECM+第四級的特征信息為命名要素,運用轉喻認知機制命名,完全忽視了菜肴事件域中的用料、工具和烹飪等重要信息。因為此類命名模式不符合大眾認知和識解一道菜肴的習慣,故“CCC”和“CCCC”為菜肴命名模式中的邊緣成員。
3.5隱喻型菜肴名的命名構式
對象語料4000條菜肴名中,隱喻型菜肴名一共有524條,占總數的13.1%。對這524條菜肴名進行分析,共得出59個命名模式。有的菜肴名本體和喻體共現,而有的則只出現了喻體,隱去本體。同時多數菜肴名中只會出現一個喻體,少數的菜肴名才會包含兩個或更多的喻體。經過分析,漢語菜肴名中的隱喻大多為新奇隱喻,和傳統(tǒng)隱喻表達不一樣,如將豆腐比喻為口袋,母雞比喻為瑤池,鱖魚比喻為松鼠。漢語菜肴名中大量新穎靈活的隱喻表達,也證明了隱喻產出過程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傳統(tǒng)的范疇概念,根據目標建立新的隨機范疇的過程(李艷,2015)。
經過統(tǒng)計,524條隱喻型菜肴名中,本體(T)和喻體(S)共現的菜肴名有242條。而采用“TS”模式命名的菜肴名只有8條,說明本體在喻體前的菜肴命名模式為非典型的隱喻型命名模式,如“白菜佛手卷”“韭菜盒子”等。
524條隱喻型菜肴名中,又有282條菜肴名中僅出現喻體。它們的命名模式主要為“原料喻體+其他原料”“烹飪方法+原料喻體”和“原料喻體”的方式,如“SI”或“ISR”型命名模式。它們反映了中國菜肴中隱喻型命名模式的靈活性和多變性。另外,有部分復雜的菜肴名中出現了雙喻體,甚至有一條菜肴名中同時出現了3個喻體。隱喻型菜肴的命名模式如表4所示:
表4 隱喻型菜名的命名模式簡表
3.6 菜肴名中的轉喻
轉喻是喻源和喻體在同一領域內的相互映射。在ECM+中,轉喻是上下層級之間要素的相互映射或指代。用ECM+對目標語料分析,可發(fā)現以下幾種類型的轉喻:
(1)特征信息指代原料或菜肴:以整個菜肴的突顯特征來代替整個菜肴命名。如“青青脆”“扁大枯酥”。同理,“聚三鮮”中的“三鮮”指代“三種鮮味十足的食材”。類似的菜肴名還有“蒸三臭”“炸大扁”。它們都屬于典型的“部分代整體”的轉喻,在ECM+中表現為第四級的特征要素指代第三級的子事體要素。
(2)事體代特征:如“口水雞”中的“口水”指代特征信息“美味”,強調食物讓人“垂涎欲滴”。同理,“金牌扣肉”中的“金牌”突顯其“天下第一”特征。這屬于“整體代部分”的轉喻。在ECM+中是用第三級事體要素指代第四級的特征要素。
(3)鮮花代城市:“紅棉嘉積鴨”“芙蓉燕菜”中的花名分別指代城市廣東和成都。這是ECM+內部第三級中雙要素間的指代,而兩要素之間的關系為臨近性,非相似性。
(4)品牌代原料:“梅林里脊”“可樂雞翅”中的兩個品牌指代“梅林牌番茄沙司”和“可樂飲料”。
(5)地點代食物:“五柳居”是古老的傳統(tǒng)閩菜。相傳明朝末年,有位隱士住在南京烏龍?zhí)陡浇咳赵谔哆?棵柳樹下釣魚,并創(chuàng)制此菜,此菜因地名而得名。
(6)人物代原料:“老干媽煎苦瓜”中的人物“老干媽”指辣椒醬。
(7)動作代原料:“紅燒甩水”中的“甩水”指代的是魚。菜肴名“燒烤”中的雙動詞,其實指代的是其后的賓語:燒烤的對象“食材”。事實上,從(3)到(7)這5類轉喻,都是ECM+第三層級內部本體與喻體之間的映射。
本文回顧了過往學者對中國菜肴命名模式所進行的研究,總結成果,反思不足,從認知語言學角度出發(fā),將事件域認知模型ECM 與認知語言學中的突顯原則和隱轉喻認知方式整合起來建立了“事件域突顯模型(ECM+)”,建構本文的理論框架,以此作為理論基礎對中國8大菜系的4000條菜肴名進行認知分析,建立菜肴的命名模型且分析其基本意義和背后的體驗認知基礎,并佐以相關數據和比例。通過對目標語料拉網式調查和分析,統(tǒng)計出漢語烹飪類動詞數量共51個,以及各自的使用頻率;最后以ECM+為理論框架,對漢語菜肴命名中的隱轉喻機制做了進一步詳細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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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金成,男,四川外國語大學國際教育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外語教學及語言學研究。
責任編校:路小明
An ECM+-based Study on the Naming Model of Dishes
TANG Guoyu GU Jincheng
“Event-domain Cognitive Model (ECM)” in Cognitive Linguistics can be used to better explain cognitive rules and sentence construction. But it sometimes fails to fully or explicitly explain metaphorical and metonymical expressions. Coupled with the fact that Chinese dish names, renowned for its complexity of their naming system and rich metaphors and metonymies, have led numerous scholars to make abundant descriptions and analyses of the dish names, including their naming, cultural implication, figurative devices and other aspects. All these, however, were done in studies of rhetoric and translatology en lieu d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on and thinking. And studies on the naming models of Chinese dishes under cognitive linguistic theories still remain a blank. Therefore, this paper aims to conduct a meticulous and quantitative analysis of 4,000 Chinese dish names (500 ones selected randomly from each of the eight cuisines), based on “the Event-domain Cognitive Model (ECM)”, Prominence Principle and metaphtonymy, in order to establish and analyze the naming model of Chinese dishes.
cognitive linguistics; ECM+; Chinese dish names; naming models
H314.2
A
1674-6414(2017)02-0082-09
2016-08-16
重慶市高等教育教學研究立項項目“中外合作辦學項目質量保障與監(jiān)控體系建設的探索與實踐——以四川外國語大學中澳項目為例”(163085)、四川外國語大學2016年度科研青年項目“認知哲學視角下的‘事件域突顯模型’建構及其對英漢菜肴命名模式的對比分析”(SISU201630)的階段性成果
唐國宇,男,四川外國語大學國際教育學院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認知語言學、語義學及外語教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