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忠

黃崗大歌獨具特色，多聲部的唱腔調(diào)與其他侗族地區(qū)有很大差別，侗民練就了一副高腔迤邐的嗓音，其大歌帶有濃郁的高山號子與稻田泥土氣息。

“官人”途經(jīng)之地，碰到最多的還是“姑娘攔路”。抬轎隊伍每走幾戶，就有一群穿著盛裝的姑娘，以歌攔路，智取“官人”囊中之物。

“喊天節(jié)”開始時，天師抱起大圓鼓，飛身踏上高腳凳，猛擊三下鼓，抬頭朝天大吼幾聲，接著就隨鼓點大念祭天辭……

貴州省的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不僅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推薦為世界十大“返璞歸真，回歸自然”的旅游首選地之一，還被譽為“原生態(tài)博物館”和“人類疲憊心靈的最后家園”。但是，隨著旅游人數(shù)的增多，外來文化對當(dāng)?shù)氐臎_擊和影響越來越大，如今要體驗原汁原味的侗族風(fēng)情，與世隔絕的黃崗侗寨就成為了首選。

黃崗位于黎平縣雙江鄉(xiāng)最南端，與從江縣小黃只有5公里路程?？墒?，當(dāng)小黃早已蜚聲中外、游人如織的時候，僅僅一箭之遙的黃崗卻默默無聞。究其原因，是由于黃崗交通不便，在“望山跑死馬”的黔東南地區(qū)，村民難出，外人難進，但也正因如此，黃崗成為了當(dāng)?shù)刈罹咴鷳B(tài)的侗寨。

侗族大歌的高腔金色禾晾的美妙風(fēng)景

黃崗侗寨非常古樸、寧靜，基本沒什么游客，有5座鼓樓、一座花橋，四周古松環(huán)抱，寨邊禾倉林立、禾晾有序排列，把村寨圍在中間。收獲季節(jié)，層層禾晾成為一道道金色屏障，而這些金色禾晾正是黃崗寨名的由來。古往今來，黃崗的侗民都遵從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種田不用化肥（魚吃寄生蟲）、收割不用鐮刀（用手摘禾）、輾米不用機械（傳統(tǒng)舂米）、吃飯不用筷子（用指食）、廁所不在室內(nèi)（在魚塘）、谷倉不在家里（在水塘），原始的民族風(fēng)情讓人心神蕩漾。

剛進寨門，一陣悠揚的歌聲便傳入耳中，只見寬敞的平壩上，十幾名少男少女圍坐一圈，在一位歌師的指點下高唱侗族大歌，那歌聲清脆悅耳，余韻繞梁。相傳，侗族大歌起源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已有2500多年歷史，其音律結(jié)構(gòu)、演唱技藝、演唱方式、演唱場合均與一般民歌不同，是一領(lǐng)眾和、分高低音多聲部諧唱的合唱種類，屬于民間支聲復(fù)調(diào)音樂歌曲。

這獨特的民族音樂非常吸引我，等孩子們一曲唱罷，我便上前向歌師請教。歌師名叫吳成龍，是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侗族大歌的傳承人。據(jù)他介紹，黃崗和鄰近的小黃是侗族大歌的主要發(fā)源地，黃崗大歌獨具特色，多聲部的唱腔調(diào)和其他侗族地區(qū)有很大差別，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到了“隔坡說話，見面半日”的地步，導(dǎo)致黃崗侗民練就了一副高腔迤邐的嗓音，他們創(chuàng)作出的大歌，更多的是高腔（高山號子音異）多聲部，帶有濃郁的高山號子和稻田泥土氣息。

侗族大歌在黃崗歷史悠久，“飯養(yǎng)身、歌養(yǎng)心”一直是侗民的口頭禪，全村上下，小到學(xué)語孩童，大至耄耋老人均能唱上幾曲。無論大事小事，黃崗人總會傾情歌唱，用歌喉表達自己的感情。對于他們而言，侗族大歌早就不僅是音樂藝術(shù)，更是侗族文化及其精神的傳承和凝聚。

兩年一度“抬官人”姑娘攔轎，智取囊中之物

侗族大歌在黃崗的地位舉足輕重，但侗民們大多不以大歌為生，很少有人專門花時間練歌，而壩上圍坐高歌的孩子們，都是在為明日的“抬官人”活動做準(zhǔn)備?！疤Ч偃恕币话阍诖汗?jié)期間“月也”中進行，“月也”意為“集體作客”，是侗族人民特有的傳統(tǒng)民族習(xí)俗，以寨子青年男女為主體，帶著數(shù)十或數(shù)百人的侗歌隊、戲班子和聲笙隊到另一個寨子去春游、作客，主人則殺雞宰牛、飲酒歡歌，盛情接待他們。而“抬官人”則為整個“月也”集體活動中的高潮部分。我到黃崗時正值春節(jié)，目的正是參與這兩年一度的盛會——“抬官人”。

傳聞，“抬官人”起源于一位黃崗官員吳志和，他臂力過人，武藝超群，不僅斬殺了為害四方、禍亂百姓的白蛇精，還單槍匹馬與洛寨數(shù)名身懷絕技的武士激戰(zhàn)，調(diào)解了六洞郎寨與洛寨的山林糾紛。由于吳志和為官正直，除強扶弱，深受百姓愛戴，為了感謝他的恩德，在正月初七這天，百姓抬著他走街串寨，接受當(dāng)?shù)厝藚?。此后，這項活動流傳至今。

“抬官人”當(dāng)天，隨著三聲地炮巨響，活動正式開始。活動中的“官人”大多數(shù)由孩童扮演，小“官人”們身著華麗官衣，騎在稻草扎制的馬形滑竿上，正襟危坐。每副滑竿由4個成年人抬著，陸續(xù)向寨子的廣場集中，待到“官人”齊聚，再繞著寨子游行。幾十副滑竿排成一列，長長的隊伍，在寨子中浩蕩穿行。而“官人”身后還跟有眾多“隨從”，“隨從”們的裝扮奇形怪狀，或赤膊露體，或衣衫襤褸，或臉抹鍋煙、石灰，或身畫青龍白虎，或飾演兵匪乞丐，或裝扮妖魔鬼怪……每個形象都趣味無窮，令人啼笑皆非。除此之外，隊伍的最后，還贅著一大批衣著靚麗、銀飾閃爍的年輕姑娘，她們手撐花傘，逶迤而行，場面甚是壯觀。

在“官人”行進途中，常有“百姓”放鞭炮、吹蘆笙、斟茶送水迎接，“官人”飲茶完畢，即贈紅包禮金以表答謝。不過“官人”途經(jīng)之地，碰得最多的還是“姑娘攔路”。抬轎隊伍每走幾戶，就有一群穿著盛裝的姑娘，以歌攔路，智取“官人”囊中之物。每當(dāng)姑娘們唱完一曲，“官人”就要將錢遞出。能歌善唱的姑娘接踵而來，歌聲此起彼落，“官人”遞錢不迭、應(yīng)接不暇，旁觀者連聲喝彩、贊嘆不已。一時間，歡笑淹沒了寨子，快樂和幸福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當(dāng)所有的隊伍完成游行、集結(jié)到寨子廣場后，整個活動達到了高潮。蘆笙奏起、鞭炮噼啪，轎子隊伍和撐著花傘的姑娘圍著中央廣場旗桿旋轉(zhuǎn)，整個寨子隨之沸騰。置身其中的我，此時此刻完全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沉醉在黃崗侗民的快樂和幸福中。

黃崗“喊天節(jié)”祭祀雷婆的傳統(tǒng)儀式除了“抬官人”，黃崗侗寨還有一大盛事——“喊天節(jié)”，這是獨屬于黃崗侗寨的祭祀儀式。“喊天節(jié)”侗語稱“謝薩向”，意思就是“祭雷婆”。黃崗侗人為什么要祭雷婆呢？這在當(dāng)?shù)剡€有個傳說。

雷婆原本與黃崗侗民一起住在人間，但有一天，人類諸族共祖（侗族創(chuàng)世神話）姜良和姜美得罪了雷婆，雷婆一氣之下跑上天庭，并降災(zāi)禍于侗民。她阻止降雨，讓田地龜裂，糧食絕收，而黃崗侗民想要風(fēng)調(diào)雨順，就必須每年為她舉辦祭祀。相傳在明朝，有一年黃崗侗民忘了祭祀雷婆，隨即就遇上大旱，草木焦枯，河水?dāng)嗔?，莊稼顆粒無收。遭此天災(zāi)，敬畏天地神明的侗民陷入了極度的恐慌。黃崗的寨老（村寨事務(wù)的管理者）吳萬想為了解救鄉(xiāng)親們，徒步千里，去尋找當(dāng)時極有名氣的天師吳為民前來為黃崗民眾求雨。吳為民被吳萬想的愛民之心所感，于是在農(nóng)歷六月十五這天舉行儀式，祭祀雷婆。

祭祀當(dāng)天凌晨，黃崗侗寨人山人海，“祭天壇”被圍得水泄不通。一開始，吳為民先叫人殺了一頭大肥豬，自己殺了一只大公雞，再擺上腌魚，點燃香紙，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只見他抱起大圓鼓，飛身踏上高腳凳，猛擊三下鼓，抬頭朝天大吼幾聲，接著就隨著鼓點大念祭天辭：“天呀！地呀！今日大吉大利，宰豬求雨益，待雷公喲而待神，平時干旱無收成，泉水不冒河斷流，人民群眾十個愁。拜天拜地求好雨，勞動人民個個喜。喚雨求露為人民，農(nóng)民無雨心不平。給好霧，下好雨，禾苗棉地得適宜。”語畢，天空立刻陰云密布，接著就噼噼啪啪地下起大雨來。自此，黃崗便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日子越過越紅火。此后，黃崗侗寨每年農(nóng)歷六月十五日都要大擺宴席，接待八方賓客，再沒有一年敢落下。

如今的“喊天節(jié)”與過去的祭祀流程大致相同。一大早，先由寨老牽一頭黑毛豬到河邊宰殺，燒香燒紙祭祀一番后，全寨才開始大規(guī)模殺豬。家家戶戶宰殺完后，每家挑選一塊好肉煮熟，集中擺放到寨子中間的坪子里。隨后，天師前往祭壇，在路上一邊念著咒語，一邊用巴芒草揮灑福茶，這是祈求前來祭天的主家與客人平平安安。到了祭壇，天師登壇念咒，身著侗族盛裝的侗民們則圍著祭壇，在天師的引領(lǐng)下，一起對天跪拜，高聲呼喊“：薩向?。ɡ灼虐。?，對不起，我們給你賠罪嘍！”祭祀完畢，男女老少唱起娛神的侗歌，吹響雄渾的蘆笙……

“喊天節(jié)”的神奇之處在于雷婆顯靈：如果儀式之前是晴天，那么儀式后一定會下雨；如果儀式前是雨天，儀式后就一定晴天。如此持續(xù)多年，屢試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