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佳迪

(遼寧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旅游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1)

借勢而行：鄭莊公圖存謀略考

翟佳迪

(遼寧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旅游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1)

公元前722年，鄭莊公在擊敗其弟共叔段，實現(xiàn)鄭國內(nèi)部統(tǒng)一后，開始向外謀求穩(wěn)定的生存環(huán)境。影響鄭國生存發(fā)展的因素主要有二：一是宋、衛(wèi)、蔡、陳等國組成的反鄭聯(lián)軍對鄭國的軍事打擊；二是天下大宗周天子對鄭國的壓制。因為國力有限且強敵林立，所以鄭莊公需要通過“借勢”來保證鄭國生存環(huán)境的穩(wěn)定。鄭莊公所借之“勢”主要包括：齊魯二國的力量、王室卿士的身份以及周天子的地位。通過“借勢而行”，鄭莊公先后清除宋國、衛(wèi)國、周王室等阻礙，不僅為鄭國創(chuàng)造了穩(wěn)定的生存空間，還大有“小霸中原”之勢。

鄭莊公；借勢；圖存

鄭莊公在位四十三年，其政治生涯可分為兩段，前二十二年統(tǒng)一內(nèi)政，后二十一年為鄭國謀求穩(wěn)定的生存環(huán)境。鄭莊公名寤生，父為鄭武公，母為姜氏。姜氏在生寤生時發(fā)生了類似于難產(chǎn)的情況，所以姜氏對寤生“遂惡之”[1](P10)。而姜氏生次子共叔段時很順利，沒有感覺到痛苦，所以姜氏更偏愛共叔段。在鄭武公病重時，姜氏提出立共叔段為太子。王國維先生曰：“周人嫡庶之制，本為天子諸侯繼統(tǒng)法而設。[2](P458)”周人的嫡長子繼承制就是為了維護統(tǒng)治穩(wěn)定而設立的，“廢嫡立幼”往往會引起國家動亂。鄭武公擔心廢嫡立幼引起動亂，所以沒有同意姜氏的提議。但姜氏和共叔段并沒有因鄭莊公即位而放棄爭奪君位的想法。共叔段被封“京”地后，擴建城池、修整軍隊、控制西、北兩處邊境地區(qū)，并于公元前722年以“武姜為內(nèi)應”[3](P1 759)，偷襲鄭國國都。鄭莊公“聞其期……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盵4](P13)最終共叔段逃到共地，客死異鄉(xiāng)，鄭莊公重新統(tǒng)一鄭國。穩(wěn)定了國內(nèi)局勢后，復雜的國際環(huán)境又成了阻礙鄭國生存發(fā)展的主要因素。

鄭國隨周平王東遷至新鄭，其疆域大致為“東有汴梁，南包許昌，西距虎牢，北越黃河[4](P110)”。據(jù)《春秋大事表》記載：“(鄭國)西有虎牢之險，北有延津之固，南據(jù)汝穎之地[5](P536)表面上看鄭國地勢易守難攻，實則不然。周谷城先生曾說：“晉居北，楚居南，齊居東，秦居西，吳越居東南，各據(jù)地勢一偏，進則可以為中原共主，退則除秦當顧忌西戎諸國外，都少有后顧之憂[6](P120)”。而鄭國卻沒有上述諸國地處一隅的優(yōu)勢，鄭國地處中原的中心地帶，東有齊魯，北有衛(wèi)燕，西有周晉，南有楚吳越等國，實為四戰(zhàn)之地，一旦諸國聯(lián)合進攻，鄭國很可能四面受敵。呂思勉先生曾言：“魯、衛(wèi)、宋、鄭、陳、蔡、曹、許，錯處其間，皆不過二等國?！盵7](P154)鄭國在春秋初期雖有一定實力但只能位列二等強國，要想維護鄭國的生存與發(fā)展，鄭莊公必須要“借勢”。鄭莊公所借之“勢”主要包括：(1)齊魯二國的力量；(2)王室卿士的身份；(3)周天子的地位。

一、借“齊、魯大國”之勢

阻礙鄭國初期生存發(fā)展的第一個因素是衛(wèi)、宋、蔡、陳等國對鄭國的軍事打擊。

1.衛(wèi)。“鄭伯克段”后，共叔段之子公孫滑逃至衛(wèi)國，公元前722年，衛(wèi)宣公出兵以助公叔滑討伐鄭國，并攻取鄭國的廩延。同年鄭莊公率領王師、虢師征伐衛(wèi)國南部邊境。次年，鄭莊公再次“伐衛(wèi)，討公叔滑之亂”。[1](P23)公元前719年，衛(wèi)公子州吁弒其父桓公而自立。篡位自立的州吁自覺根基不穩(wěn)，想要通過對外戰(zhàn)爭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與權力，而與衛(wèi)結怨的鄭國無疑是最佳的征伐對象。但是單憑衛(wèi)國自身的實力并沒有絕對的把握戰(zhàn)勝鄭國，所以衛(wèi)州吁便聯(lián)合宋、陳、蔡等國包圍鄭國東門“五日而還[1](P36)”。不久，各諸侯再次攻鄭，“諸侯之師敗鄭徒兵。[1](P37)”衛(wèi)、宋、陳、蔡等國聯(lián)合伐鄭，開創(chuàng)了“諸侯聯(lián)合伐某國的先例[8](P48)”。

2.宋。宋伐鄭的原因有二：(1)直接原因：宋殤公之位得自于其叔父宋穆公，因為當年宋穆公得位于其兄長宋宣公，所以宋穆公病逝前將君主之位傳給宋宣公的兒子宋殤公，而讓自己的兒子公子馮出居鄭國。在宋殤公即位后，鄭國想要將公子馮送回宋國，這使得宋殤公的地位受到威脅，所以宋殤公同意與衛(wèi)國聯(lián)盟，討伐鄭國。 (2)根本原因：鄭國為宋國爭霸中原的最大阻礙。宋殤公在位十年十一戰(zhàn)，素有稱霸之心，但周為天下大宗，齊、魯、晉、楚皆為強國，宋無力征伐。而中原諸國實力較弱，鄭為中原諸國中實力最強者，故宋國只要擊敗鄭國就可以順勢稱霸中原。但宋國在地勢上同樣有很大劣勢。宋國都商丘，其疆域大致包括今河南北部、江蘇西北部，山東西部?！八螄拿娑际瞧皆?，地形最是難守易攻。[4](P117)”所以為了征服鄭國，宋殤公選擇和衛(wèi)、蔡、陳等國聯(lián)手。

3.蔡、陳。蔡、陳二國在春秋初期地位較低，且實力較弱，所以一直追隨宋國。蔡、陳本來與衛(wèi)國有矛盾，在宋國的調(diào)解之下才“方睦于衛(wèi)[1](P36)”。公元前719年衛(wèi)、宋、蔡、陳聯(lián)合伐鄭。當時宋國位于鄭國東方，衛(wèi)國在鄭國北方，蔡、陳在鄭國南方，實際上對鄭國已形成一種包圍之勢。

為了應對宋、衛(wèi)、蔡、陳等國的軍事包圍，鄭莊公主動尋求與齊、魯二國結盟。 (1)齊國的始祖是周武王時的功臣姜尚，史稱“姜太公”。武王滅商的過程中姜太公功勞甚大，所以西周時齊國的地位與威望很高，與魯國并稱當時大國。春秋初年，齊國亦是當時大國，其疆域東到大海，南到泰山，與魯國接壤，西到古黃河，“廣運約三五百里之間[4](P109)”。據(jù)童書業(yè)先生推斷，春秋時期齊國的兵力“當不下數(shù)千乘。[4](P90)”而《國語》中也說齊僖公時期“小伯”，韋昭注：“小伯，小主諸侯會盟。[9](P477)”可見與鄭莊公同時代的齊僖公已略有霸主之勢。鄭國位于宋、衛(wèi)以西，齊國位于宋、衛(wèi)以東。鄭莊公與齊國結盟就可以對宋衛(wèi)形成夾擊之勢，從而破除宋、衛(wèi)等國對鄭國的軍事包圍。齊、鄭之間早有“盧之盟”，公元前720年齊僖公與鄭莊公“盟于石門[1](P30)”，重新鞏固“盧之盟”。自此以后，齊、鄭兩國聯(lián)合，夾擊中原諸國。為了維護齊、鄭聯(lián)盟，鄭莊公曾在公元前714年和公元前704年二次擊敗侵犯齊國的北戎。鄭莊公一生征戰(zhàn)，甚至曾擊敗周天子，但卻沒有和齊國發(fā)生一次矛盾，足見齊、鄭同盟的堅固。(2)魯國也是鄭國極力爭取的盟友。魯國是周公旦之子伯禽的封地，周公旦有大功于周，《周書·費誓》為伯禽伐淮夷、徐戎的誓詞，所以伯禽亦有功于周，因此魯國的地位在西周至春秋時期也很高，與齊國并稱為大國。魯國北靠泰山，與齊國接壤，西南與宋國相鄰。地勢上的因素導致魯國更多的接觸宋、齊兩國。魯隱公為公子時曾與鄭人戰(zhàn)于狐壤，戰(zhàn)敗后被鄭人俘獲，后來通過賄賂鄭大夫尹氏，才逃回魯國。公元前719年衛(wèi)、宋、陳、蔡伐鄭時，魯公子翚也“帥師會之[1](P37)”?？梢姶藭r魯、鄭之間的關系也比較緊張。

公元前718年，鄭人以邾人為向?qū)?，派遣周王室軍隊和邾國軍隊進攻宋國，“入其郛，以報東門之役。[1](P47)”魯、宋二國曾在公元前722年“盟于宿[1](P18)”，因此面對聯(lián)軍的進攻，宋殤公派出使者向魯國求救。魯隱公本打算出兵救宋，于是問宋國使者：“師何及？[1](P47)”宋使回答：“未及國”。面對宋使缺乏誠意的答復，魯隱公辭退了宋國使者，放棄出兵救宋，至此宋、魯兩國交惡。宋、魯兩國關系的破裂為鄭莊公結好魯國提供了機會。公元前717年，鄭莊公主動派人到魯國修好關系。公元前715年，“鄭伯請釋泰山之祀而祀周公，以泰山之祊易許田。三月，鄭伯使宛來歸祊，不祀泰山也。[1](P58)”泰山腳下的祊邑是周宣王賞賜鄭國用來祭祀泰山的場地。許田則是周成王賜賞周公旦用作魯國君主朝宿的場地。但祊距魯國近，許田距鄭國近，祊田要比許田小并且許田還有周公廟。鄭莊公擔心魯國會以廢祀周公旦為理由拒絕這次交換，因此先提出廢除泰山之祀，表明祊地對于鄭國已經(jīng)沒有意義，再提出為魯國祭祀周公旦，讓魯國放心。通過鄭國的誠意之舉，魯鄭關系開始緩和。公元前713年“春王正月，(魯隱)公會齊侯、鄭伯于中丘。癸丑，盟于鄧”。齊、魯、鄭三國正式結盟。

公元前716年，鄭、陳聯(lián)姻；公元前715年，齊僖公使鄭、宋、衛(wèi)三國會盟；公元前713年、齊、魯、鄭聯(lián)合伐宋；同年，鄭莊公擊敗蔡、衛(wèi)、郕三國聯(lián)軍；公元前712年齊、魯、鄭討伐許國；公元前710年齊、魯、鄭三國聯(lián)合平定宋國內(nèi)亂；公元前707年齊、鄭聯(lián)合欲偷襲紀國；公元前705年鄭、齊聯(lián)軍討伐盟、向二國。鄭莊公政在齊、魯兩大國的輔助下，政治上聯(lián)姻陳國，軍事打擊宋、衛(wèi)、蔡、紀、盟、向等國。齊、魯、鄭三國結盟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勢力，為鄭國的安全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

二、借“卿士身份”之勢

兩周之際，犬戎“殺幽王驪山下[3](P149)”，“晉侯會衛(wèi)侯、鄭伯、秦伯，以師從王入于成周[10](P261)”，《左傳》載：“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1](P51)”《國語·周語中》亦載：“我周之東遷晉鄭是依。[9](P334)”周平王東遷，鄭國有大功，所以鄭武公、莊公時期一直擔任周王卿士，在春秋初期，鄭國一直左右著王政。

春秋之世，凡是對外戰(zhàn)爭都講究“師出有名”，憑借王室卿士身份“以王命討不庭”就是鄭莊公維護鄭國安全的又一個手段。鄭莊公之所以能夠借用“王命”是因為周天子威望尚存。當時“周自平王東遷尚有太華，外方之間六百里方之地。其時西有虢，據(jù)桃林之險，通西京之道；南有申、呂，扼天下之膂，屏東南之固；而南陽肩背澤淵，富甲天下；轘轅、伊闕披山帶河，地方雖小亦足王矣。[5](P501～502)”春秋初期各國實力較為均衡，沒有哪家諸侯獨大，且周王室尚有一定實力，所以各國對周天子還存有一定的敬畏?！蹲髠鳌る[公八年》：“八月丙午，鄭伯以齊人朝王。”《莊公十八年》：“虢公、晉侯朝王。[1](P206)”《隱公六年》：“鄭伯如周，始朝王也。[1](P51)”《桓公四年》：“王師、秦師圍魏，執(zhí)芮伯以歸。[1](P102)”《史記·晉世家》：“曲沃武公誘召晉小子殺之。周桓王使虢仲伐曲沃武公，武公入曲沃。[3](P1 639)”而弒君自立者更是要得到周天子的認可，《左傳·隱公四年》載衛(wèi)國公子州吁殺衛(wèi)君以自立，因其得位不正“未能和其民，厚問定君與石子，石子曰：‘王覲為可’。[1](P37)”顧棟高曰：“桓王之世猶能興師以號諸侯[5](P502)”實為春秋初年周天子余威尚存的真實寫照。

憑借周天子的威望，加上自己王室“卿士”的身份，鄭莊公可以名正言順的主動出擊，通過戰(zhàn)爭來為自己謀求一個安穩(wěn)的生存環(huán)境。公元前722年鄭莊公憑借王師、虢師攻擊衛(wèi)國南部邊境；公元前718年鄭莊公又以會同王師討伐宋國，“入其郛，以報東門之役[1](P45)”；公元前714年宋殤公冒犯周王，鄭莊公以天子左卿士的身份奉王命討伐宋國；公元前713年“冬，齊人、鄭人入郕，討違王命也[1](P65)”。鄭莊公依靠“王師”進行對外征伐既提高了周天子的威望，穩(wěn)固了自己“卿士”的身份，也沉重打擊了宋、衛(wèi)等國，維護了鄭國的安全。

三、借“周天子地位”之勢

周天子是鄭國生存發(fā)展的另一大阻礙。鄭莊公在維護周天子權威的同時借“王室卿士”身份打擊敵國，維護鄭國安全，可以視為對周天子的第一種借勢，即“正借”。除此之外，鄭莊公還對周天子有第二種借勢，即鄭莊公通過打壓周天子的地位來提高自身威望，震懾他國，從而為鄭國創(chuàng)造一個安穩(wěn)的生存環(huán)境，即“反借”。鄭莊公打壓周天子威望主要通過兩件事：一是“周鄭交質(zhì)”，二是“箭射周王”。

1.周鄭交質(zhì)?！蹲髠鳌る[公三年》載：“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1](P26)”魯隱公三年為公元前720年，此時鄭莊公在位已二十四年，加上鄭武公在位二十七年，如果“平王東遷”確在公元前771年，則鄭國把持王政已達五十一年。面對鄭國權勢的日益膨脹，周平王策劃將卿士權力分與虢公忌父。鄭莊公聽到此消息后質(zhì)問周王是否確有其事。面對鄭莊公的質(zhì)問，周平王并沒有承認“分權與虢”的計劃。為了讓鄭莊公放心，周平王選擇“周鄭交質(zhì)[1](P27)”，即和鄭莊公互換人質(zhì)，來表明自己不會分權與虢的態(tài)度。于是，“王子狐為質(zhì)于鄭，鄭公子忽為質(zhì)于周。[1](P27)”晁福林先生曾說：“‘質(zhì)’作為覲見禮物，本來是指物品而言的，但在春秋時期‘人’也變成了‘質(zhì)’。春秋初，鄭國強盛。周鄭交質(zhì)，其目的在于對周鄭雙方的關系加以約束。[11](P58)”公元前645年，晉惠公在韓之戰(zhàn)中被秦軍俘獲，秦國就曾釋放晉惠公而使“晉大子圉為質(zhì)于秦[1](P372)”；公元前610年，鄭有依附楚國的跡象，晉國感到不滿，便命令鄭“大子夷，石楚為質(zhì)于晉[1](P627)”；公元前572年，晉國命令齊救宋，齊國并未出兵，晉國很不滿意，于是齊國派“大子光為質(zhì)于晉[1](P917)”，以此來化解晉國的不滿。由此可見，互換人質(zhì)皆是諸侯之間的行為。周天子被迫自降身份與諸侯交換人質(zhì)，無疑是其地位下降的一種表現(xiàn)。鄭莊公通過“周鄭交質(zhì)”完成對周天子地位的第一次沖擊，保住“卿士”身份也意味著保住了維護鄭國安全的重要籌碼。

“周鄭交質(zhì)”同年周平王去世，其孫周桓王即位，而周桓王即位后并沒有延續(xù)其祖父對鄭莊公的安撫政策。

2.箭射周王。周桓王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試圖實現(xiàn)周平王“分政與虢”的計劃，于是“周人將畀虢公政[1](P27)”。鄭莊公迅速給予回應，公元前720年春“取溫之麥”，同年秋“取成周之禾”?！皽亍迸c“成周”皆是周王直接控制的地區(qū)，鄭莊公一年兩次直入王畿之地奪取“麥”“禾”無疑是想對周桓王發(fā)出警告，以此來保住“卿士”身份。面對鄭莊公強硬的行為，周桓王雖然暫緩實行“分政與虢”的計劃，但周桓王與鄭莊公的關系迅速惡化，史稱“周鄭交惡”。

公元前717年的冬天，“京師告譏[1](P51)”魯隱公向宋、衛(wèi)、齊、鄭等國買米以緩解京師的饑荒。鄭莊公借此機會覲見周王以求緩和周、鄭的關系，結果周桓王因為“周鄭交惡”心中還有怨氣，并沒有以禮對待鄭莊公。

鄭莊公并沒有計較周桓王的無禮行為，反而是繼續(xù)緩和周鄭關系。公元前715年，“鄭伯以齊人朝王[1](P60)”就表明了鄭莊公的誠意。但是周桓王沒有接受鄭莊公的誠意，而是在同年夏天，任命虢公忌父為周的右卿士。面對周桓王的強勢，鄭莊公接受了自己從“王卿士”到“王左卿士[1](P65)”的身份轉變。雖然權力被周天子剝奪一半，但畢竟鄭莊公還保留著“卿士”之名，還可以借用周天子的名義維護鄭國的安全，所以鄭莊公選擇了忍讓。周桓王并沒有因為這次忍讓而停止對鄭莊公的限制，繼“分政與虢”之后，周桓王于公元前707年正式宣布剝奪鄭莊公“卿士”的身份。正是因為對“王室卿士”身份的重視，所以鄭莊公才忍讓周桓王。而此時“卿士”權力被奪，鄭莊公一氣之下拒絕朝見周王。鄭莊公不來朝見周王的行為正給了周桓王出兵討伐鄭國的借口。同年秋天，周桓王“以諸侯伐鄭。[1](P104)”面對著周天子的討伐，鄭莊公面臨著兩種選擇：(1)接受周天子的懲罰，不做反抗，其后果是鄭國威望盡失，日后隨時會被周邊敵國欺凌。(2)反擊周王。反擊周王也有兩種結果：(1)鄭國敗。一旦反抗周天子失敗，鄭國很可能會一蹶不振，甚至被滅國。(2)鄭國勝。一旦擊敗天子則鄭莊公威望將會大幅提升，對中原諸國的威懾力也會隨之增強，使諸多敵國不敢再犯鄭國。對于鄭莊公來說，戰(zhàn)與不戰(zhàn)實是一場對鄭國命運的賭博。最終，鄭莊公選擇了反抗。繻葛一戰(zhàn)，“蔡、衛(wèi)、陳皆奔，王卒亂，鄭師合以攻之，王卒大敗。祝聃射王中肩……夜鄭伯使祭足勞王，且問左右。[1](P106)”鄭國軍隊不僅擊敗了周王聯(lián)軍，而且鄭國大將祝聃還射中了周桓王的肩膀，周桓王大敗而退。面對敗走的周王，鄭莊公并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在當天夜里派祭足慰問周王及其身邊大臣，以示和解之意?！班嵢艘固教熳印闭w現(xiàn)了鄭莊公手段高明之處，一方面可以在周天子面前炫武力；另一方面又可避免自己因失禮而成為其他諸侯討伐的對象。鄭莊公對周天子“打、撫結合”起到了有效的震懾作用，同時也開啟了小宗反抗大宗，諸侯凌駕天子的先河。無怪清人高士奇曾言：“春秋世，諸侯放恣而用兵王室者，自鄭莊始[12](P9)”?！袄]葛之戰(zhàn)”的失敗給周天子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周天子因此而喪失了外戰(zhàn)的信心，縱觀春秋之世周王再沒有親自領兵征伐過。可以說“箭射周王”是鄭莊公對周天子地位的第二次沖擊。

“繻葛之戰(zhàn)”后，周桓王改變了之前對鄭莊公的強硬態(tài)度。公元前705年夏天，盟、向兩國向鄭求和，但沒過多久就背叛了鄭莊公。面對著盟、向兩國的背叛，鄭莊公于同年秋天聯(lián)合齊、衛(wèi)等國軍隊討伐盟、向?！懊?、向叛鄭，則必親周。[1](P119)”周桓王畏懼鄭莊公，只能“遷盟、向之民于郟[1](P119)”而讓地給鄭莊公。鄭莊公先是通過“周鄭交質(zhì)”拉低周天子身份，再通過“箭射周王”打擊周天子威望，以至于周桓王只能“遷盟、向之民”來避其鋒芒。周天子尚且要忍讓鄭莊公，其他諸侯又何以與鄭爭鋒。鄭莊公憑借對周天子地位的沖擊提升自身威望，不僅為鄭國創(chuàng)造了一個穩(wěn)固的生存環(huán)境，更讓鄭國的國力達到鼎盛，此時的鄭莊公已有“小霸中原”之勢。

四、結語

綜上所述，鄭莊公在統(tǒng)一鄭國內(nèi)政后轉而應對復雜的國際環(huán)境，為鄭國謀求一個安慰的生存空間。由于鄭國實力有限，所以鄭莊公需要“借勢”才能維護鄭國的安全。鄭莊公一共借用了三種“勢力”：即齊、魯兩大國的力量，王室卿士的身份和周天子的地位。通過借“齊魯大國”之勢和“卿士身份”之勢，鄭莊公完成了對宋、衛(wèi)、蔡、陳等敵對勢力的直接打擊，消除了鄭國周邊的威脅。通過反借“周天子地位”之勢，打擊周王的權威，鄭莊公提高了自己的威望，震懾中原諸侯，間接地為鄭國創(chuàng)造了安穩(wěn)的發(fā)展空間。公元前716年，鄭公子忽娶陳女，鄭陳聯(lián)姻；公元前710年，“蔡候、鄭伯會于鄧[1](P90)”聯(lián)合抗楚；公元前701年春，齊、衛(wèi)、鄭、宋于惡曹會盟，至此宋、衛(wèi)等死敵變?yōu)猷嵉拿藝?。與鄭國爭霸的對手或是與鄭聯(lián)姻，或是與鄭會盟，周天子也因懼怕鄭國而避其鋒芒。鄭國國勢于鄭莊公后期達到鼎盛，鄭莊公雖然沒有得到周天子承認的“霸主”名號，但鄭莊公“借勢而行”，聯(lián)合齊魯、打擊宋衛(wèi)、威懾周王、驅(qū)趕北戎，不僅為鄭國謀求了穩(wěn)定的生存環(huán)境，還使鄭國實力大增，在當時儼然已有“霸主”之勢，所以童書業(yè)先生亦稱其為“鄭莊小霸[13](P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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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17

2095-4654(2017)05-009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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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