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宇

（云南藝術學院文華學院，云南 昆明 650304）

洞經“樂”在大理地區(qū)的流變

段思宇

（云南藝術學院文華學院，云南 昆明 650304）

云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洞經樂，在大理地區(qū)流傳幾百年的時間，其融合了宗教、宮廷、地方等多種音樂元素，歷經時代的更迭，成為一種極具地方特色的民間傳統(tǒng)音樂，被譽為人類“音樂活化石”。本文對它的起源、發(fā)展和流變進行粗淺的梳理和分析，試圖引起廣大民族音樂愛好者、民族文化傳播者對它的關注，為積極開展保護、傳承和發(fā)展洞經樂盡綿薄之力。

洞經“樂”；大理地區(qū)；流變

一、洞經樂

（一） 洞經樂的概念

洞經樂是流傳于我國云南、四川等地的一種重要音樂文化形式，其以道教音樂為主體，整個音樂情緒、音樂語言都透著道家哲學思想、道教風骨、道家情調，隨著歲月的更迭，其在長期發(fā)展演變過程中吸收了大量中華民族傳統(tǒng)音樂及地方民族音樂的精髓，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音樂風格，成為中華民族文化遺產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二）大理洞經樂的起源

洞經樂起源于道教，在《中國民間藝術大辭典》中曾這樣記載：“洞經音樂……因以道教《太上無極總真文昌大洞仙經》為其主要頌唱經文而得名……”①在《中國少數(shù)民族藝術詞典》中也曾這樣記載：“洞經音樂……是以江南絲竹配合吟唱道教經典《大洞仙經》而構成的經腔和曲牌?！雹陉P于大理洞經的起源，眾說紛紜，根據(jù)不同史料和文獻記載，時間點大致可歸為三種：一是唐朝時期；二是元朝時期；三是明朝時期。起源的形式也有三種：“傳入說”，“本土起源說”和“多元說”。

大量史料表明，云南談經，即洞經音樂演奏這種獨特的文化事項，最早是在元末明初傳入大理道觀的。約在公元1297-1312年間，大理道教興盛，大理籍全真道道士陳玄亮入主點蒼山中和峰玉皇閣。為了弘揚道教，鞏固道教在大理的宗教地位，他充分利用道教固有的“談經”這種宣教方式在大理廣泛宣教。他在蕪雜的道經中選擇了古道經上清經中的《三十九章經》、《太上大有妙經》和《黃庭內景經》三部經典為內容，并按道經的一貫稱呼，統(tǒng)稱三經為《三洞談經》，正式確立了大理的“洞經”體系。在宣教過程中，陳玄亮一改以往道教以彈唱、誦經為主的模式，主張以音弘道。他借助音樂，把《三洞談經》譜成樂曲，進一步確立了音樂在談經中的核心地位，并建立了最早的洞經會——“道源社”，進行演奏和廣泛傳播。

為了進一步光大門庭，弘揚他的“音教”， 陳玄亮道士曾積極與四川等地的道教叢林相互交流，大約在1314-1348年間，曾親自到四川梓潼縣七曲山與當?shù)刂朗吭坪妥庸餐接懸魳?，并和云和子一起把《清和度世經》，即后來的《文昌大洞仙經》譜成樂曲，廣泛進行傳播。③

（三）洞經樂談演中的儀式隊形

談演洞經時有一套嚴格的宗教科儀、祭禮法規(guī)、禮器法物、神靈譜系、經典造像和談經程序。樂隊按道教《易經》八卦排列，有十六人、二十四人、三十六人等排列法，常用八字形擺設案桌，對稱排列而坐。設二師：上座師和誦經師，上座師就是樂隊的指揮，他左手執(zhí)檀板，右手執(zhí)鼓棒，以掌握談演經文的快、慢、起、止，還要領唱經文；誦經師則負責談唱經書中的各類偈詞。樂隊分為文樂和武樂兩類，文樂是管弦樂，武樂是打擊樂。文場在左面，武場在右面，上座師和誦經師則分坐在左、右第一張桌上，稱為“首席”，以便指揮。④

（四）洞經樂團的樂器使用情況

1.早期

洞經樂因其身后的文化底蘊和豐富的表現(xiàn)形式，所運用演繹的器樂多種多樣。據(jù)《三洞談經九天玄璣玉譜》第四曲《洞真贊》后注稱：“人間始有談經，中有瑤臺絲竹，以七弦琴、二十四弦碧玉彩鳳琴、鳳管、排簫、七孔冷玉笛、箜篌、龍箏、胡、龍胡、玄天琵琶、龜茲悲笳、燕鼓、檀板擊節(jié)，又于曲尾加以鑼鼓、法鈸、鐘、磬、玄板、金石磅礴，以示天境肅穆”；又《三迤雅樂》中第七曲《點蒼疊翠》后注：“次年，桂香學友于社稷日以七弦琴五、箜篌三、十三弦箏二、琵琶二、蒙骨都二、龍胡二、羌胡四、三弦二、玉笛二、鳳簫二、排簫二、馬骨胡二、龜茲瓢絲二、葦哨一、管簫一加羌鼓十六音、鼓十六音、云板九音、云羅、檀板并奏《點蒼疊翠》”；該譜第八曲《龜茲朝王》曲后注亦載：“龜茲部酋必親率樂工二十四伴之樂，以四弦琴二、箜篌二、五弦琵琶四、笙二、排簫二、橫笛二、篳篥二、毛塤鼓一、都曇鼓一、戛拉鼓一、羯鼓一、雞窩鼓一、銅鼓一、銅鈸一、貝螺一、腰鼓一，奏于五華樓階而舞”。⑤

2.現(xiàn)今

發(fā)展到現(xiàn)在，洞經演奏時主要使用的樂器有：

打擊樂器：云鑼、板鼓、碰鈴、拍板、小鑼、大鑼铓鑼、堂鼓、鈸、木魚、磬、鐃、銅磬。

彈撥類樂器:四胡、二胡、三弦、七弦琴、京胡、板胡、中胡（龍頭胡）、箏、揚琴。

吹奏樂器：嗩吶、笙、排簫、洞簫、管子、曲笛。

二、大理洞經樂的發(fā)展

大理洞經音樂曲調優(yōu)美、雅俗共賞，一經陳玄亮道長推出就受到當時地方名流、文人儒士的喜愛和推崇。當時大理段府還專門派樂工到玉皇閣學習演奏，并以府內十八樂工，正式成立了歷史上第一個民間性的洞經音樂組織——華云社。至此，洞經音樂以其獨特的風格，迅速傳向四面八方，并逐步走向民間，成為一種文人雅士修身養(yǎng)性和娛樂的獨具特色的民間音樂。⑥

到明朝中期，出現(xiàn)了對大理洞經音樂文化影響深遠的下關“三元社”和大理“葉榆社”。這兩個洞經會組織在大理乃至周邊地區(qū)不斷地傳播、發(fā)展洞經音樂，到解放前三元社已經發(fā)展出了“三元會、和仁會、感應會、觀音會、崇文會”等8個洞經會；葉榆社發(fā)展出了“葉榆會、尊圣會、洪仁會”等5個洞經會。⑦后期，又相繼出現(xiàn)了“華云社”、“葉榆桂香學”、“龍尾桂香學”等一撥具有影響力的洞經會組織。這些組織定期會在當?shù)匚牟龑m、魁閣、武帝廟或者私家庭院中設壇做會，祭祀“儒”“釋”“道”三教神祇，談演《文昌大洞仙經》、《關圣帝君覺世真經》、《太乙經》、《三教經》等道門經典。

解放初期，因受文化大革命的影響，文昌宮、魁閣、文武廟、玉皇閣等一大批宗教場所都受到嚴重破壞和損毀，洞經會這一透著宗教哲學思想的洞經音樂載體也在民間分崩瓦解，大量的洞經經典和曲牌也隨之流失。直至上世紀80年代初，一批曾經的老洞經會員及老洞經愛好者自發(fā)組織成立了民間洞經音樂會，并自籌經費發(fā)掘、整理出一批珍貴的洞經曲譜進行談演。由此，洞經音樂在民間又開始活躍起來。

三、大理洞經樂的流變

發(fā)展至今，大理洞經樂分化成兩種不同的形態(tài)：即傳統(tǒng)洞經“樂”和現(xiàn)代洞經“樂”。

（一）傳統(tǒng)洞經

傳統(tǒng)洞經主要是以道教傳統(tǒng)齋醮儀式為主，具有“娛神娛人”的特點，在大理當?shù)剞r村具有較為廣泛的群眾基礎和市場，由當?shù)馗鞣N私人成立的“堂”、“會”進行，有一套嚴格的宗教科儀、祭禮法規(guī)、禮器法物、神靈譜系、經典造像和談經程序，一般分為私齋和公齋兩種類型。

1.傳統(tǒng)洞經齋醮儀式的分類

①私齋

由私人自己出錢邀請洞經團隊到家中進行的齋醮儀式稱為“私齋”，也叫“念經”，其目的是通過道教的傳統(tǒng)洞經齋醮儀式以祈求家人安泰、長壽、清吉平安。大致有以下幾種情形：

奠土：當?shù)孛癖娚w新房前要請專人算卦，選擇一個良辰吉日開工奠土，進行祭祀。

落成：房屋主體建成完工后，專門選擇良辰吉日封頂澆灌，并進行祭祀。

房慶：新屋全部建成裝修完畢后的周年慶（俗稱房屋生日），屆時要進行齋醮儀式，以求清吉平安。

壽誕：一般為高壽老人祝壽祈福。

三齋五七：為亡靈超度，祈求家人平安。

開路：亡者出殯之日，為亡靈超度。

平安慶誕：為家里消災解難而做的法事。

②公齋

“儒、釋、道”三教神祇的各種慶誕及地方某些節(jié)慶時，由政府或村委會邀請洞經團隊進行的齋醮儀式活動稱為“公齋”。幾乎農歷的每一個月都有活動，大致如下：

農歷1月9日：玉皇天尊圣誕

農歷2月3日：文昌帝君圣誕

農歷2月15日：太上老君圣誕

農歷2月19日：觀音會（觀音菩薩圣誕）

農歷3月3日：風伯雨師圣誕

農歷4月8日：太子會（釋迦牟尼佛圣誕）

農歷6月1日—6日：南斗六司校錄之辰

農歷6月19日：觀音菩薩出家日

農歷7月7日：魁星誕辰

農歷7月15日：中元節(jié)（“中元普渡會”，超度亡靈）

農歷8月1日：洱海開海節(jié)

農歷8月15日：將軍老爺會（唐朝“天寶戰(zhàn)爭”中率領朝廷十萬精兵戮戰(zhàn)于下關西洱河畔的劍南留后使李宓將軍之誕辰，其本人被當?shù)厝俗馂椤氨局鳌?。?/p>

農歷9月1日—9日：北斗九皇校錄之辰

農歷9月19日：觀音菩薩得道成仙日

農歷11月19日：太陽圣誕

農歷12月8日：圓滿會

2.傳統(tǒng)洞經齋醮儀式中供奉的神祇

傳統(tǒng)洞經齋醮儀式中供奉的神仙體系由上而下大致分為七層：

第一層：三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又名太上道君），太清道德天尊（又名太上老君）。

第二層：六御。中央玉皇大帝，北方北極中天紫微大帝，南方南極長生大帝，西方太極天皇大帝，后土皇地祗（皇天玉帝之妻），太乙救苦天尊。

第三層：五帝君。元靈元老黃帝君、丹靈真老赤帝君、皓靈皇老白帝君、青靈始老蒼帝君、五靈玄老黑帝君。

第四層：斗姆元君（佛教中二十諸天的摩利支天）、文昌帝君、三官大帝（天官、地官、水官）、南斗六星君、北斗七星君、三臺星君、十二生肖等。

第五層：五岳大帝、日月神君、四海龍王、水火神君等。

第六層：普化天尊、北極四圣等。

第七層：玉靈官、青龍（孟章神君）、白虎（監(jiān)兵神君）、朱雀（陵光神君）、玄武（執(zhí)明神君）等。

第八層：城隍爺、土地爺?shù)取?/p>

（二）現(xiàn)代洞經

現(xiàn)代洞經主要是談演傳統(tǒng)的《大洞仙經》的詞牌曲目，一般以商業(yè)演出的形式進行。它將宗教音樂、古典音樂、民間音樂、民族音樂糅合在一起，以民族打擊樂、吹奏樂和彈撥樂等器樂演奏為主，配以人聲念唱，曲調莊嚴、渾厚中不失灑脫和飄逸，典雅、抒情中不失歡快和活潑，成為一種獨具地方特色的民族民間音樂。隊形和人數(shù)上已無傳統(tǒng)洞經的嚴格要求，可根據(jù)演出場地靈活安排。演奏時仍沿用老一輩“洞經人”整理傳承下來的洞經古樂譜中的經典曲目，主要有：《南清宮》、《慢整衣冠》、《五聲圣號》、《八句平腔》、《二十四氣》、《南洋洲·迎風鼓》、《小桃紅》、《月調》、《翠珠簾》、《天女散花》、《泛洱水》、《三業(yè)大根》、《鶴慶吉祥音》、《元皇贊》、《蝶螺泉·花章》、《食供養(yǎng)》、《浪淘沙》、《奉聖樂》、《水龍吟》、《清河頌》、《朝陽歌》、《八卦》、《十通章》、《鎖南詞》、《孔子歌》、《蘇武牧羊》等等。

通過曲目不難看出其在長期的發(fā)展演變過程中，不僅吸收了儒家音樂、宮廷音樂、江南絲竹的成分，還受到地方民族傳統(tǒng)音樂的影響，具有多情緒、多審美的魅力特征，老少皆宜，雅俗共賞。

四、結語

隨著新生代的成長、民眾文化素質的不斷提高、外來文化的沖擊和影響，人們的本土信仰、原始信仰開始產生裂變和動搖，傳統(tǒng)洞經是否還能有較長的生命力？又該何去何從？在當今全球化的時代大背景下，我們該如何取精棄粕，讓這一享有“音樂活化石”美譽的民族民間藝術在這塊沃土上不斷發(fā)揚光大？這是我們每一個民族文化工作者應該思考和亟待解決的問題。

注釋：

①劉波.中國民間藝術大辭典[M].北京：農村讀物出版社，1990.

②殷海山，等.中國少數(shù)民族藝術詞典[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1.

③何顯耀.古樂遺韻——云南大理洞經音樂文化揭秘[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

④大理市下關文化館.大理洞經古樂[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

⑤大理市檔案局.大理市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大理市檔案館館藏影像專題記錄畫冊系列之四[M].大理：2015.

⑥何顯耀.古樂遺韻——云南大理洞經音樂文化揭秘[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

⑦孫聰.大理南詔古樂學會的組織形態(tài)及發(fā)展模式研究[D].昆明：云南大學，2010.

[1]劉波.中國民間藝術大辭典[M].北京:農村讀物出版社,1990.

[2]殷海山.中國少數(shù)民族藝術詞典[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1.

[3]何顯耀.古樂遺韻——云南大理洞經音樂文化揭秘[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

[4]大理市下關文化館.大理洞經古樂[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

[5]大理市檔案局.大理市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大理市檔案館館藏影像專題記錄畫冊系列之四[M].大理:2015.

[6]孫聰.大理南詔古樂學會的組織形態(tài)及發(fā)展模式研究[D].昆明:云南大學,2010.

[7]楊知秋.大理洞經源流探[J].云南藝術學院學報,2009(03).

[8]甘紹成.洞經音樂產生的淵源[J].星海音樂學院學報,2010(09).

[9]沙馬拉毅,侯光.中國洞經音樂的源和流[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8(10).

云南省教育廳科研基金項目《洞經“樂”在大理地區(qū)人生禮俗中的生存現(xiàn)狀》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4Y6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