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篇小說《繭》發(fā)表之前，張悅?cè)坏摹拔膲衽毙蜗笤缫焉钊肴诵?。這位據(jù)稱是為了緩解孤獨而走上創(chuàng)作之路的小說天才，自2001年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便開始作為彼時如火如荼的“80后”寫作的主要人物而聲名鵲起。而隨后的一系列代表作品，如《葵花走失在1890》 《十愛》 《櫻桃之遠》 《水仙已乘鯉魚去》 《紅鞋》以及《誓鳥》等，更是讓她持續(xù)走紅。

從其過往的寫作風格來看，張悅?cè)徊⒉皇且粋€注重表達個人經(jīng)驗的作者。相較于“80后”作家中頗為流行的自傳式寫作，她更傾向幻想，編織子虛烏有的故事，盡管她的“憂傷”利器和華美文字為人所稱道，但如人所說的，她并不是一個“貼著地面走路”的人，寫著寫著文字就會飛離現(xiàn)實本身。這不禁讓人想到《水仙已乘鯉魚去》里那位自怨自艾的女作家璟的形象，那個經(jīng)歷坎坷的主人公讓人誤以為是作者的化身。事實證明，這個飽含著無邊矯情和華美詩意的離奇故事，終究是一次意義非凡的杜撰。然而，我們卻意外地從中領略到張悅?cè)坏膶懽黠L貌。小說中的璟“以杜撰故事為生”，“從舊城墻上的女鬼到鷓鴣村的亂倫少年，從殉情的葵花到轉(zhuǎn)世的黑貓，她的故事卻沒有一個是真的”，這幾乎就是張悅?cè)槐救说膭?chuàng)作寫照，這個同樣視寫作為“永遠的情人”的年輕作者，也“迷戀著亦真亦幻移花接木的故事”。

在領略了《葵花走失在1890》的浪漫，《櫻桃之遠》的純真，《水仙已乘鯉魚去》的掙扎求索以及《誓鳥》的傳奇警醒之后，人們當然對張悅?cè)弧耙嗾嬉嗷靡苹ń幽尽钡牟徘榉Q道有加。在《葵花走失在1890》的序言中，莫言曾對她華美的語言和奇思妙想激賞不已。然而事實上，張悅?cè)徊⒎且晃坏⒂诨孟氲募冋鎵魢艺?，她的寫作往往將原本平淡的感情推到極致，以彰顯出不同凡響的格調(diào)。她的小說總是圍繞一個極端的內(nèi)核展開情節(jié)熾熱的敘事，愛恨情仇的故事之中彌漫著陰郁、孤獨、晦暗，乃至哀傷的情緒。用她自己的話說，竭力搜索一種“流血，撕破，折斷，碾碎的聲音”。《小染》的殘忍與病態(tài)，《霓路》與《桃花救贖》里的嗜血傾向，都讓人感受到這種突兀和極端；《十愛》里那些激越而怪戾的故事也讓人嘆為觀止；更別提那篇飽受爭議的《紅鞋》了，在這個中篇小說里，殘忍的殺手，以及比殺手更加殘忍的女孩，共同將這個事關愛與死的故事演繹得如此驚心動魄，令人不寒而栗。

在張悅?cè)坏男≌f中，愛情書寫占據(jù)了較大篇幅。青春期的激情與夢想，那些不可名狀的極端情緒，以及由此而來的不可遏止的自我損毀的決心，往往通過愛情的方式予以呈現(xiàn)?！妒異邸繁闶鞘N不同方式愛情的呈現(xiàn)，盡管在這飛揚的世界里的少男少女們，他們游戲般的愛情頗似孩子們的“過家家”一般輕薄可笑，但張悅?cè)灰琅f以傾情投入的方式，賦予愛情憂傷殘酷的形式。在愛情的世界里，她無疑是一位早熟的作者，她筆下的人物還未成年，便已在刻骨的情愛中飽經(jīng)滄桑。這個向往成人世界的孩子，按照成人的樣子編織著屬于自己的童話。于是，那些傷痕累累的愛情，總是在“不期然的相遇”、“無理由地相戀”以及“毅然決然地分手”之間徘徊，其間甚或點綴一些死亡與仇殺的把戲。

細細讀來，張悅?cè)贿@些或殘酷或溫馨的“白日夢”，雖吐露出令人震驚的美感，但也不過是渴望引人憐惜的非凡虛構(gòu)，而與實在的經(jīng)驗毫無瓜葛。曾經(jīng)一度，《誓鳥》作為一部被人寄予高度評價的“轉(zhuǎn)型”之作，因在張悅?cè)灰回灥南胂笮詳⑹轮幸氲赜虻臍v史感與女性主義議題，而具有了別樣的意義，既往敘事的空洞與貧乏，也獲得了明顯的好轉(zhuǎn)。然而，小說雖在幽冷的天空下，借助飛翔的語言與幻想，展示那被宿命般的魔咒所掌握的命運，進而在一種絕望得令人窒息的氛圍中，體驗難得的現(xiàn)代主義美感，但總體而言，這依然是一部言情劇與虐戀劇奇妙混合的作品，其歷史與人性的深度著實有限。

這一切似乎都在為張悅?cè)唤诘拈L篇小說《繭》的創(chuàng)作轉(zhuǎn)向作鋪墊。時至今日，縱觀與其一道暴得大名的80后作家，韓寒以“叛逆”的姿態(tài)出位，隨后便在向“公共知識分子”的滑落中漸行漸遠，甚至連其真實的身份都飽受質(zhì)疑；而郭敬明則憑借高超的營銷手段，將文學的生意越做越大，最近也開始高調(diào)地染指影視，他像所有無孔不入的商人一樣，在寫作的“帝國”里貪婪地做著資本的美夢；唯有張悅?cè)唬m也以青春小說起家，但卻逐步走向“正途”，她虛心向前輩學習，接受文壇名家指點，加入作家協(xié)會，進入高校，以“純文學”安身立命。在一次訪談中，張悅?cè)蛔约阂渤姓J，一個合格的寫作者首先必須是一個深度思考者和追問者。為了追尋這種深度，也似乎是為了對抗人們對于“80后”寫作的流行批評，一代人輕易地從歷史中“逃逸”了出去，絲毫沒有痛苦感，寫作過于自我化，沒有將“自我”置于更廣闊的歷史和社會里面予以建構(gòu)和豐富。張悅?cè)粵Q定告別青春期寫作，而向歷史掘進，她開始在新作《繭》中鄭重其事地觸碰“文革”主題。

如人們所看到的，《繭》的故事核心是發(fā)生在“文革”期間的一幕悲劇，主人公李佳棲的爺爺涉嫌將一枚釘子楔入另一位主人公程恭爺爺?shù)哪X中。由于歷史的真相被祖輩牢牢隱瞞，使得一切都變得迷霧重重。但事實上，歷史早已通過種種方式對父輩們施加著影響，而他們的恩怨情仇則深刻改變著“我們”的情感與命運。就這樣，祖輩的一樁疑案，改變了父輩的人生，也改變了“我們”。按照張悅?cè)坏囊馑?，小說中的李佳棲和程恭，分別承擔著祖輩和父輩的愛與罪。在尋找父親故事的過程中，李佳棲交付了自己全部的熱情，但它卻無法兌換成任何實質(zhì)性的愛的經(jīng)驗。而另外一個主人公程恭，則已經(jīng)在和“惡龍”的纏斗中，變成了另一條“惡龍”。在探尋歷史真相的路途中，他們一個被掏空，一個被腐蝕。“他們已經(jīng)在歷史、祖輩和父輩的故事里越陷越深，被緊緊地捆綁，幾乎不能動彈”[1]。在此，國家的歷史被壓縮成家族的歷史，又蛻變?yōu)閭€體的情感和記憶，這就是歷史的悲劇帶來的傷痛。在這場悲劇之中，無論是加害者還是受害者，所有的人都被牢牢卷入，無法幸免。“很多年以后，我們長大了，好像終于走出了那場大霧，看清了眼前的世界，其實沒有，我們不過是把霧穿在了身上，結(jié)成了一個個繭”[2]。 在《繭》中，歷史不再那么龐大而虛無縹緲，它變得永遠“在場”，成為可以真切感知的痛苦。

對于這部小說的歷史轉(zhuǎn)向所顯示的寫作意義，張悅?cè)伙@然寄予厚望。在她看來，“80后”早慧而晚熟?！斑@一代人，很早就登上了舞臺，開始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但是可能因為所受的教育及其他一些問題，我們遲遲沒有建立起完整的圖景，了解自己在時代和社會里的真實處境，這使我們的表達顯得蒼白無力。現(xiàn)在回頭看自己二十出頭時候?qū)懙男≌f，這種感覺特別強烈。修辭上的狂歡似乎只是為了掩飾思想上的空洞。事實也證明，‘青春文學’的潮流過去以后，并沒有留下太多真正有價值的文本。但是，晚熟也總會成熟，遲一些出發(fā)也終將抵達。我感覺到這些年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相信它不是偶然和特例。像我這樣一個‘耽于幻想’的人，都能去面對現(xiàn)實和歷史，可以想象，與我同代的那些優(yōu)秀的寫作者，一定對歷史和現(xiàn)實有更深刻的思考和更獨到的見解”[3]。

張悅?cè)坏淖允‘斎灰饬x非凡，它意味著告別舊我，向新的寫作可能的邁進。然而，她的謙虛也并非沒有原因。或許正是因為自身寫作歷史感的匱乏，唯恐小說歷史的厚度難以服眾，張悅?cè)粸椤独O》中的歷史回望和清理設計了非常嚴密的邏輯。作為小說中歷史迷霧里的駭人真相，釘子的故事其實來自張悅?cè)桓赣H當年未曾發(fā)表的小說《釘子》，那個寫于1977年的灰暗故事，當然無法逃脫當時正在流行的傷痕文學的脈絡。然而，這個嫁接而來的故事，如此輕易就進入到“我”的記憶之中，甚至構(gòu)成了歷史厚度的核心來源，這多少還是讓人覺得過于輕巧。在此，如果說祖父一輩的歷史和生活主導者是“文革”，那么父親一代的創(chuàng)傷則來自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交的那件“大事”。而不出所料，父親一生的倉惶、倔強與頹廢，既有對于爺爺?shù)耐絼诜纯?，更有一種難言的政治失敗的痛苦。這種歷史回溯的人物設計如此巧妙，一下就網(wǎng)羅了主流文學最為熱衷的兩個歷史節(jié)點，剩下的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小說借此似乎獲得了寫作的非凡榮光，再也沒有人敢對年輕一代的輕薄說三道四了。然而，這種隆重的意義畢竟是以歷史強行植入的方式獲得的。小說中的李佳棲通過各種方式，試圖擠進父親的歷史，進而觸摸祖輩的歷史。她一生都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無法破繭而出，好在她的戀人唐暉一語道破，“你非要擠進一段不屬于你的歷史里去，這只是為了逃避，為了掩飾你面對現(xiàn)實生活的怯懦和無能為力。你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價值，就躲進你爸爸的時代，寄生在他們那代人潰爛的瘡疤上，像啄食腐肉的禿鷲”[4]。唐暉的這一聲斷喝不正是張悅?cè)坏淖晕肄q難嗎？她也清楚地意識到，對于自己缺席的往事的沉湎并不能取代真正的歷史敘述，這也是80后寫作的歷史宿命所在，他們沒有自己的歷史，而只能通過講述父輩的歷史，去觸摸祖輩的歷史，從而為自己的寫作徒增一絲殘存的榮光。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要試著邁出這一步，只為作出一些改變。

因此，盡管小說所標榜的歷史厚重令人懷疑，但在歷史的縫隙之中，張悅?cè)伙L格化的寫作方式還是給讀者帶來了長久的感動。正如她所言，如果說《繭》可以視作一部成長小說，那么它也記錄了作者本人的成長。這一成長與主人公具有同步性。我們欣喜地看到，在其歷史的講述之中，張悅?cè)徊]有喪失她原有的風格化的“腔調(diào)”，以及文字里最為動人的“生氣”。換言之，這個故事總有在既定的敘事之外溢出來的那一部分，這是作者在過往的小說中常常流露出來的最為動情的成長敘事。那些細膩的情感，難以磨滅的人與事，在歷史的裹挾下鋪展開來。而在此之中，那些玉女的憂傷，青春的獨白，疼痛、頹廢、病態(tài)與毀滅，乃至極端情緒的描摹都依然如故。這是她少女時代的筆鋒，青春期寫作的熱情與細膩魔幻的詞藻，以及溫暖的意象流露的真情與愛意都讓人莫名感動。回過頭來，我們發(fā)現(xiàn)，小說中歷史創(chuàng)傷的強行植入實則為青春的呢喃，頹廢與絕望的情緒提供了確切的指向，那些極端的念想，掙扎與喟嘆，再也不是毫無來由的玉女憂傷。

與張悅?cè)坏摹独O》相似的是，在近年來的“80后”寫作中，年輕的作者都曾表現(xiàn)出歷史敘述的雄心，但也只能在個人風格化的寫作中生硬地觸及。比如，鄭小驢的小說有一個極為鮮明的主題，那便是計劃生育，作為上世紀80年代之后生長的一代人，歷史的缺席使他們產(chǎn)生了一種刻骨的焦慮。相對于他們的前輩，那些與歷史一同走過的50后、60后，甚至是社會經(jīng)驗更為豐富的70后作家而言，80后歷史感的匱乏，成了他們共同的特性。因此于他們而言，計劃生育這個還算得上意義重大的事件，幾乎構(gòu)成了他們切入歷史的幾乎唯一的方式。青年作家陳崇正便有不少作品關切此類主題，但鄭小驢筆下的計劃生育題材則更為觸目。

在鄭小驢的長篇小說《西洲曲》中，大量的篇幅涉及到計劃生育的內(nèi)容。這無疑是一個敏感而又切近的主題，但客觀而言也確實存在一些問題。畢竟，文學不是演繹一個“正確的”立場便可了事的。堅決而又偏激似乎可以激動人心，但是否有效卻值得懷疑。就《西洲曲》而言，可以看出鄭小驢對于歷史和現(xiàn)實的理解，還存在著一些孩子般的天真。小說的敘述固然流暢精彩，但對于計劃生育具體執(zhí)行者的臉譜化痕跡依舊明顯。他們內(nèi)心的掙扎，惶恐，肆無忌憚之外，面對死亡也許并非全然冷漠，就像莫言的小說《蛙》所展現(xiàn)的：小說中主人公的姑姑的復雜性在于，她既是計劃生育的執(zhí)行者，又是過去年代掌握新技術的接生者，生命的締造與毀滅是集于一身的；在新的歷史年代里，主人公的姑姑的皈依彰顯了歷史和解的可能，這便有了一種歷史的超然之感。在這個意義上，反觀鄭小驢筆下的計劃生育主題，便可發(fā)現(xiàn)其歷史的復雜面還遠未呈現(xiàn)。盡管他在小說的后記中坦言，“作為個人，我無意在這項飽受爭議的國家政策面前說三道四”[5]。但實際上小說本身已經(jīng)表明了作者的態(tài)度，甚至可以這么說，圍繞計劃生育的所見所感，幾乎是他內(nèi)心最為沉痛的創(chuàng)傷，因而他的立場異常堅決，卻也不免簡單。這種絕對的二元對立，可使小說呈現(xiàn)出難得的社會批判意義，而這正是年輕的作家所竭力搜尋的。當然，為了彰顯小說的社會批判意義而在計劃生育的話題上大做文章，進而將這種悲情敘述作為作者“缺乏經(jīng)驗”的“救命稻草”，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不必簡單地苛責。但小說可貴的地方在于，盡管它將大量的篇幅落實在關于計劃生育所展開的制度缺陷與人性悲歌之上，但它依然在批判與控訴之外，展現(xiàn)出一位少年難得的誠摯記憶。細讀之余或可發(fā)現(xiàn)，這其實也是一部關于成長的故事，少年時代個人內(nèi)心世界的誠摯袒露，那些溫暖和絕望，令人感懷的青春時代，屈辱的記憶和成長的隱痛，間或夾雜著一些青春期騷動不安的情緒。因此如果說，計劃生育的種種事件，彌補了個人經(jīng)驗的單薄無力，那么也恰是個人情感的誠摯流露，沖淡了小說對現(xiàn)實態(tài)度略顯稚嫩的悲情與憤怒。也正是在二者之間，小說呈現(xiàn)出一種微妙的張力，在令人悵然若失的凄楚回憶中呈現(xiàn)出一種略帶鬼氣的神秘美感。

在其他作家筆下，歷史也總是以不同的方式被觸及，但卻難見其豐滿詳實的風貌。如果說笛安的《南方有令秧》將歷史表述為不折不扣的傳奇，在類似于“穿越”的通俗演繹中以想象作母本，寫作一部“偽史”，那么周嘉寧的《密林中》則試圖以把自己寫進小說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個體化時代的精神史的衰變。相較于雙雪濤《聾啞時代》中歷史的淡漠，以更接近青春文學的方式講述故事，追憶成長的諧趣，林森的近作《關關雎鳩》則頑強地矚目于一種難得的“地方性”。在林森筆下，海南小鎮(zhèn)二十多年來不斷衰敗的歷史，伴隨著個人的成長記憶被清晰地講述。在此，神靈不在，黃賭毒的橫行，構(gòu)成了商品經(jīng)濟大潮中的基本現(xiàn)實。小說之中，社會史與風俗史的整體性，雖然只是呈現(xiàn)為一種簡單的道德化的價值評判，而歷史的具體性也只是通過標志性的現(xiàn)實景觀的流轉(zhuǎn)所簡單錨定，但作者的全情投入，以及由此而來的成長的詩意，還是讓小說如此動人。

總之，在年輕一代近年來的寫作中，敘事似乎不再單純地投向那孤獨封閉的個體，而是試圖將狹小的自我與更為宏闊的歷史及現(xiàn)實緊緊相連，并在這種不斷敞開的姿態(tài)中，試圖獲取更為博大的寫作意義。盡管其間還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他們的努力無疑值得肯定。

注釋：

[1]張悅?cè)唬骸丁蠢O〉創(chuàng)作談：生命的魔法，時間的意志》，《收獲》“微信公眾號”2016年3月15日。

[2]張悅?cè)唬骸独O》，《收獲》2016年第2期。

[3]張悅?cè)?、羅皓菱：《我們早慧而晚熟 出發(fā)雖遲終會抵達》，《北京青年報》2016年3月22日。

[4]張悅?cè)唬骸独O》，《收獲》2016年第2期。

[5]鄭小驢：《西洲曲》，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