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參加一所學校的會課活動,11位老師共同執(zhí)教蘇教版選修教材《現(xiàn)代散文選讀》中日本作家德富蘆花的《晚秋初冬》一文,雖不乏精彩有特點的課,但教學中暴露出的一些問題,也值得我們深思,現(xiàn)擇其一二討論如下:
第一,老師要把文章讀通透。
《晚秋初冬》一文被選編在選修教材《文字繪出的圖畫》單元,文章確實就是描繪了幾幅大自然的風景。哪幾幅呢?清晨的落葉,白晝的閑庭,傍晚的暮雨,長夜的月色。一共四幅。四幅畫面怎樣串聯(lián)起來的?文章第一句緊扣時令(霜落,朔風乍起),選擇了這個季節(jié)最典型的景物(落葉)下筆——總寫“落葉”,然后以時間為序,以“落葉”為線(每個畫面都是從“落葉”起筆)——或者說以“落葉”作為畫面背景,組成了表達同一主題的組畫。四幅畫面又各自獨立,第一幅畫“落葉”,讓人頗感“清凈”(或曰“清瘦”);第二幅寫“閑庭”,遮不住的“寂靜”(或曰“慵懶”);第三幅描“暮雨”,不是“清凈”,而是“清靜”(或曰“孤芳自賞”);第四幅繪“月色”,逼人的“凝寂”(或曰“天籟之音”)。 有人覺得四幅畫都是寫落葉,第一幅側重寫落的過程,其余三幅是不同背景下的落葉,我看也有道理。畫面或“凈”或“靜”,內斂地透露出了作者對大自然的熱愛之情。
就是這樣一篇短文,很多執(zhí)教老師卻沒能靜下心來細細把玩,或者說根本沒有讀透文本。比如,只見樹木不見森林,雖對每幅畫面所寫景物繁冗列舉,卻沒能整體上把握文章的行文思路,更沒有搞清楚四個片段之間的關系。甚至對每個片段所寫內容也沒能好好推敲,很多老師用“落葉、寂靜、清靜、夜景”四個詞語來概括畫面,簡直讓人莫名其妙。只能選擇一個角度從一個維度去概括,這應該是常識:或者從描寫對象,或者從景物特點,或者從讀者感受。就突出專題特點而言,最好能從景物特點這一角度概括,怎能將三者雜糅在一起?筆者對此很是困惑,為驗證猜測,就上百度搜索了一下,果不出所料,網(wǎng)上充斥的就是“落葉、寂靜、清靜、夜景”這一答案。在我看來,語文老師要想上好語文課,首先得像個踏實的手藝人,自己研讀文本,把文章讀通透,而不能迷失在百度中,成為一個傀儡或傳聲筒。
其次,依據(jù)文體確定“教什么”。
這是一篇寫景散文,依體而教,三方面的內容不可缺少:一是把握文章的具象——寫了怎樣的景,景物有什么特點,怎樣寫的;二是了解站在景物背后的那個人;三是感受文字中浸潤的那份情。三者之間是相互聯(lián)系的,因為古人很早就有“景語即情語”的說法。先說具象,譬如第一節(jié),寫的對象是“落葉”,運用了想象的表現(xiàn)手法,通過比喻、擬人等修辭手法,動靜結合地寫“落葉” …… 不要以為搞清楚了這些就是把握了具象(小學高年級的語文課就能解決),關鍵是要能讀出這是怎樣的“落葉”。莫言站在作家的角度曾經(jīng)說過這樣一段話: 寫“狀物散文”,需要我們在描寫物體或者事物時,一定要寫出自己對這個物體或者事物的獨特感受……使這個物體或者事物,成為獨特的“這一個”。這樣,同樣寫一塊石頭,就會成為各自的石頭;同樣寫一只松鼠,就會成為不同的松鼠。站在讀者的角度去理解這段話,那就是要讀出作者筆下景物的特點。就這一節(jié)而言,就是要讀出這是怎樣不同于一般的五彩繽紛且溫暖的“落葉”。只有這樣,才叫把握了文章具象。
再說景物背后的那個人,若能準確把握住景物“獨特的‘這一個’”,自然就能看清景物背后立著的那個人。晨起看落葉,舉目望枝頭,自然不是一個抓著早飯趕公交的行色匆忙之人;靜看麻雀覓食,老貓曬太陽,還能聽到蒼蠅在格子門上爬動的沙沙聲,這是一個心靜如水、感覺細膩之人,可能趿拉著拖鞋,透著知足和慵懶;月夜,面對各種樹木交織的滿地樹影,竟想到用腳踏來分開它們,這當然是一個滿懷童心童趣之人??傊?,晚秋初冬景物背后站著的,應是懷有“秋心”、充滿閑情閑趣、敏感且能以心與大自然對話的“閑人”。看清了背后這個人,自然就能領略文字中浸潤的那份情。作者筆下的風景是有色彩、溫度,乃至生命的,因為作者是個“有情人”。 因為是晚秋初冬,有些老師就想當然地聯(lián)想到了肅殺冷寂,但你把文章好好朗讀幾遍,落葉遍地如彩錦;天空高爽,明凈;陽光清澄,美麗;秋風在如海的天空里咆哮,仿佛天籟;即使瀟瀟暮雨,在傘蓋上驟然響起,也不讓人頹廢。他雖“默默獨坐,顧影自憐”,那也只是在享受自然,用心與自然對話,哪有肅殺冷寂?總之,作者筆下的晚秋初冬之景,五彩繽紛,神奇迷人;全文抒情很內斂,但仍遮不住對大自然的迷戀熱愛之情。
一篇寫景散文的閱讀,不是把各種景物梳理出來,辨清各種修辭和寫法就完成了教學任務;語文課上的閱讀,也不能等同于普通讀者的自然閱讀,不能止步于讀出個人的感受與理解。在我看來,語文老師要想上好語文課,還得具有課程的意識,依據(jù)文本的特點,兼顧教材的體系,科學地確定教學內容和教學目標,從而把學生引領到他不曾到達的高度,實現(xiàn)文本的課程價值。
第三,要用“語文的方法”去教。
《晚秋初冬》這種片段式的短文,不僅語言,就是物象的選擇,也絕對像一首寫景詩。不信,隨手斷幾個句子:霜落,朔風乍起/庭中紅葉、門前銀杏/遍地如彩錦。月夜,滿地樹影/參差斑駁/枯葉焚燒/茶花飄香。暮雨瀟瀟/敲打著落葉/灑向/整個世界。有感觸了吧?像詩歌的語言一樣精練而富有哲理,這樣的短文,你不讓學生反復朗讀吟誦,不將文章熟讀成誦,還能做什么?總有老師愿意帶著學生把它肢解,以為這才是老師的天職,總想把洋蔥剝開看清里面有什么,剝完才發(fā)現(xiàn)里面什么也沒有——散落在地的就是洋蔥。
把握具象需要誦讀,了解景后的人,感受字里行間的情,同樣需要誦讀品味,同樣需要在語言的把玩品味中具體感知體驗。不從語言上品讀感知,怎能準確感受落葉的五彩繽紛和溫暖,不把玩“樹梢上還剩下被北風留下的兩三片或三四片葉子,在朝陽里閃光”這樣的句子,怎能讀出“兩三片或三四片”背后悠閑之人的那份感受細膩卻又不較真的閑適之心。不從“月夜,滿地樹影,參差斑駁,任你腳踏,也分不開它們”中讀出童心、童趣,怎能理解“我默默獨坐”只是在享受孤獨享受自然。語文課程是一門學習語言文字運用的綜合性、實踐性課程,指導學生“學習語言文字運用”是語文教學的重點,是語文教學的“根”,也是語文教師的職責。通俗地說,語文教學就是要通過對文本中詞語和句子的理解、咀嚼、品味,從而讓學生正確、熟練地理解和運用祖國的語言文字。課堂上師生對話、生生對話的基礎是與文本的對話——對文本語言文字的把玩。沒有與文本對話這一基礎,師生對話、生生對話就有可能成為聊天和脫口秀。
在整體的關照下,品味局部之美;在語言的咂摸中,把握文章的溫度和味道,這才像個語文老師,這才是用“語文的方法”教語文。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京市溧水區(qū)教研室)
(欄目責編:周 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