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曉晨
張愛玲說人生有三恨:一恨鯽魚多刺,二恨紅樓未完,三恨海棠無香。我非愛花之人,對紅樓也一知半解,獨獨在第一恨上大有感觸。
鯽魚吃口鮮美,無論是燉煮白湯抑或濃油赤醬,夾一塊魚肉剛及舌尖,就想趕忙咀嚼吞咽入腹,偏生那細小繁雜的魚刺,一個心急便橫亙于喉,讓人苦叫不迭。然,若那鯽魚真遂了人愿,不長魚刺,細細想之,卻也少了什么。
鯽魚多刺,尤其多在尾部。每每飯桌上出現(xiàn)此菜,肚檔肉勢必會拆下讓給小輩和長輩吃。鮮嫩肥美的口感,讓孩子天真爛漫的眼眸愈發(fā)明亮,笑嘻嘻地扒拉著米飯,埋頭只露出毛茸茸的腦袋,認真品嘗美味的模樣逗得大家會心一笑;老人則是因這份兒女的體貼與孝順而倍感欣慰,慈祥溫醇的笑容為飯桌更添暖意。
倘若沒了魚刺,就少了那份肚檔肉的珍貴,這餐桌上的和諧氛圍似乎也就淡了。
誠然,因了多刺的鯽魚,唇齒間靈活的翻轉碰撞,也不失為一份餐桌樂趣和耐心磨礪。
與鯽魚相像的還有螃蟹。每年十月正是吃蟹的時節(jié),家人從陽澄湖帶了幾只回來嘗鮮。
新鮮的螃蟹放在鍋里蒸著,熱氣騰騰,我眼巴巴地候著鍋旁,終在望眼欲穿時螃蟹出鍋了。
紅彤彤的蟹看起來結實飽滿,已經顧不上燙手,剛打開一個蟹蓋,聞著香氣,瞧著溢出的汁水,便讓我垂涎欲滴,同時又有些惋惜那泰晤士河里的蟹都淪落為實驗品的遭遇。
“唉,這蟹長什么毛呢?”“啐,咬到蟹胃了!”“哎喲,這勞什子蟹腿!”只一會兒工夫,我的抱怨便接二連三?!澳阏f要是這蟹自個兒脫了殼,只剩肉鉆到我嘴里該多好!”母親嗤笑了我的臆想?!叭粽孢@么容易,這蟹也沒什么吃勁了。”
我想了想附和著點點頭。拆蟹殼,用筷子挑出蟹黃蟹膏,去腸,一分為二掰開,蘸幾滴醋,張嘴先吮后咬,再吃蟹腳,兩邊一去,將蟹肉吸得嘖嘖響,最后大家看著對方不修邊幅地吃相哈哈大笑。這才是吃蟹的樂趣所在?。?/p>
從鯽魚到螃蟹,無不體現(xiàn)了中國飯桌的特色,這是一種習俗,一種文化,更是一種樂趣。不經一番煩徹骨,哪得鮮美引人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