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旭

家，是中國人永恒的牽掛。

猴年春節(jié)前夕，當(dāng)全中國都在為一年中最重要的團(tuán)聚做準(zhǔn)備時，攝影師顧頤寫下了一段關(guān)于家的領(lǐng)悟：“當(dāng)父母漸漸老去時，當(dāng)他們漸行漸遠(yuǎn)時，我們在哪里？我的選擇是——父母把我養(yǎng)大，我陪他們慢慢變老！”

顧頤的領(lǐng)悟，來得還算及時。

抉擇

顧頤從事攝影，常年往返于澳洲和重慶。

母親呂愛平和父親顧全平都是江蘇鹽城人。

“因我常駐重慶，就在2004年把父母也接了過來?！鳖欘U說。

每年，顧頤會為父母做一次體檢，但三年前那次體檢，一下打懵了顧頤。

父親被查出：胃癌晚期。

“我當(dāng)時覺得天都塌了?！鳖欘U請重慶最好的專家給父親做了手術(shù)，“手術(shù)后，父親胃部只剩下五分之一”。

然后，顧頤又把父親送到上海做最好的治療，治療效果卻讓他心涼如冰。

6次化療，父親從130多斤瘦到80多斤。

看著父親瘦弱的身體和憔悴的容顏，一幕幕往事像電影一樣浮現(xiàn)在顧頤腦海。

讀中學(xué)的一天晚上，顧頤正上晚自習(xí)。

一回頭，發(fā)現(xiàn)父親正在窗外張望，以為有什么急事，顧頤趕緊跑出去。

但父親只是默默遞給他一個飯盒，顧頤打開一看，里面是兩個肥肥的雞腿。

“今天家里殺雞了，趕緊吃吧?！备赣H淡淡說了一句，就轉(zhuǎn)身走了。

走了十幾公里山路，就為了送這一對雞腿。

“父親做了一輩子農(nóng)民，除了鹽城和重慶，就沒去過其他地方?！痹交貞洠欘U越覺得愧疚。

多年前，顧頤有次出差北京，想帶父母去看看首都。

可父親要照顧家里農(nóng)田，就只有母親去了。

哪知道母親回來后，就經(jīng)?！靶υ挕备赣H：“我北京都去了，你哪里都沒有去過?！?/p>

父親心里，從此有了一方小小遺憾。

想到這里，顧頤突然誕生了帶父母出去旅行的念頭。

“與其這樣離開，不如帶他們?nèi)ンw驗一下外面的世界?！?/p>

哪怕父親在旅途中不幸“老去”，“對于我來講，也許可以更坦然接受這個結(jié)果”。

旅程

顧頤把這一想法說出來，就立馬遭到了家人反對。

“他那個身體，哪里經(jīng)得起折騰?！?/p>

“白細(xì)胞指數(shù)這么低，隨時可能感染病菌，產(chǎn)生并發(fā)癥?！?/p>

面對親朋好友的反對，顧頤采取了迂回策略。

從辦理護(hù)照到簽證到購買機(jī)票，顧頤都做了詳細(xì)計劃，涵蓋吃住行醫(yī)等方面。

“旅游途中，醫(yī)院在什么位置，規(guī)模怎么樣，電話是多少……我都一一進(jìn)行了核實?！鳖欘U說。

做這個計劃時，顧頤瞞住了所有人，“臨行前幾天，我才告訴了哥哥姐姐”。

2015年11月2日，重慶江北國際機(jī)場。

從未出過國的老兩口，跟著顧頤上了班機(jī)。

在飛機(jī)上，老爺子寫下了人生第一篇日記。

看著父親埋頭書寫，一股酸楚直沖顧頤喉頭。

出發(fā)前，顧頤悄悄給這次旅行確定了主題——最后的日子。

顧頤在心里，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他準(zhǔn)備用一張張照片，來記錄父親最后的日子。

“太平洋里的水遠(yuǎn)看是綠色的，眼前看水很清、波浪很大，水中還有水草，沙灘上有很多海蜇。”

2015年11月5日，顧全平在日記本上寫下這樣一段話。

這是他澳洲之旅的第三天。

在墨爾本附近的海邊，他冒著小雨，興奮地在沙灘上玩耍。

父親在旅途中的狀態(tài)，好得讓顧頤吃驚。

途中休息時，老爺子喜歡四處轉(zhuǎn)悠。

一次，他神秘兮兮地拉顧頤去看他的大發(fā)現(xiàn)。

顧頤跟隨老爺子來到海邊。

老爺子拿起一條被海浪沖到岸邊的海帶，興奮地大嚷：“看看，像不像我們中國的龍？”

說著就舞了起來，舞著舞著還不過癮，還拉著老太太一起舞，那叫一個開心。

這趟旅程，父母經(jīng)歷了人生很多的第一次。

金婚

在旅途中，顧頤跟父母聊天的機(jī)會非常多。

“無法參加你姐50歲的生日了?！庇幸惶?，母親嘆息。

顧頤聽了，心里一動：“今年不會是父母結(jié)婚50周年吧？”

于是，他假裝很隨便地問母親：“你跟爸哪一年結(jié)的婚？”

“1965年。”

顧頤心里的波濤立馬翻騰起來，“滿腦子都是如何為他們策劃金婚?！?/p>

突然，“跳傘”這個詞跳了出來！

利用跳傘來慶祝金婚，一定永生難忘，但顧頤怕老爺子受不了高空跳傘的恐懼。

便故意跟父親說：“你想不想經(jīng)歷更多的第一次？”

老爺子回答：“隨便什么都可以，你盡管安排。”

顧頤乘熱打鐵：“跳傘敢不敢？”父親一揚眉：“有什么不敢的?！?/p>

于是，顧頤專門安排老兩口乘坐了一次直升飛機(jī)，“讓他們感受一下在高空的感覺”。

“就像坐汽車一樣，很平穩(wěn)?！崩蠣斪诱f。

2015年12月8日，終于來了。

老頭子早早起床，到野外摘了很多野花，并且藏了起來。

等到上飛機(jī)前，他突然拿出花束，單膝跪在老伴面前：“老太太，當(dāng)時窮，沒辦婚禮，現(xiàn)在，我們重新結(jié)一次婚，你愿意嗎？”

“愿意，愿意，希望我的老頭子長命百歲?！崩咸肿煨χ瑺N爛無比。

沒有華麗服飾，沒有背景音樂，機(jī)場工作人員卻早已淚流滿面。

看到父母安全落地后，顧頤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他沖過去，一下和爸媽緊緊摟抱在一起。

“重生”

在歐美，腫瘤病人五年存活率達(dá)81%，而在我國，五年存活率不到30%。

據(jù)說，在因為罹患腫瘤而死亡的病人中，有三分之一是被嚇?biāo)赖?，有三分之一死于“過度治療”。

顧全平的奇跡，或許是對“過度治療”最大的反駁。

歐美醫(yī)生一般不會建議：“你去做化療吧?！币驗樗麄冎溃喝梭w自有一套強大的自我修復(fù)系統(tǒng)。

最好的藥物，其實是我們自己。

88天旅行結(jié)束后，老爺子的體重增加了5公斤，老太太也可以擺脫拐杖走路了！

回到重慶，老頭子心態(tài)徹底好轉(zhuǎn)。

他不再對身體狀況感到無奈與恐懼，而是開開心心去做一切他覺得有趣的事。

“每一天，都要過得充實。”老爺子的身體竟然一天天好轉(zhuǎn)。

誰也沒料到，這趟最后的旅行，竟然會成為生命的“重生”之旅。

龍應(yīng)臺說：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

這是一句多么凄寒的話。

父母的一生，都在目送我們的背影。

我們一次次漸行漸遠(yuǎn)，夕陽，把他們送別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你總覺得，孝順父母，機(jī)會還多、日子還長，但時光只是一眨眼，他們就老了。

如何給父母一個“漸行漸近的逆向身影”？或許可以帶著爸媽去旅行。

趁父母還沒有老去，帶他們?nèi)タ纯催@個世界吧。

你的那么多次旅行里，總有一次，應(yīng)該帶上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