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 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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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場的角逐,人的存在之思——論楊麗萍的舞劇
文‖曾 艷
【摘要】楊麗萍個人創(chuàng)作的舞劇表現(xiàn)出明顯的象征性,其色彩、人物角色、舞臺背景都各有深意。這些都是楊麗萍作為一個獨立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家在表達她對人生的思考,傳達出她對人性黑暗、角逐永無止境,以及世界生死不斷輪回的認識。從成名至今,楊麗萍經(jīng)歷了由孔雀向人的蛻變,《雀之靈》、《孔雀》、《十面埋伏》分別代表了她藝術(shù)道路上的三個階段,而《十面埋伏》是最能體現(xiàn)她創(chuàng)作理念的作品。
【關(guān)鍵詞】楊麗萍;舞劇;象征;人性;自由表達
舞劇《孔雀》劇照
2015年,楊麗萍新作《十面埋伏》問世,在北京、杭州、上海、重慶等幾大城市巡回上演,雖然票價不菲卻依然座無虛席。往前推,2012年,關(guān)于其舞劇《孔雀》的各種報道占據(jù)了各大媒體的頭條,每場演出同樣是場場爆滿。再往前推,《藏謎》、《云南映象》、《雀之靈》等作品,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楊麗萍的每一場演出都可以牢牢地抓住人們的視線。人們似乎很容易就得出一個結(jié)論:楊麗萍天生就是一個舞蹈家。這種肯定里包含了兩層涵義:首先是她舞跳得好,其次是她創(chuàng)作的作品好。
從創(chuàng)作的角度看,越到后來,楊麗萍在作品中表達個人思考的成分越明顯。我們知道她是從《雀之靈》開始的。在1986年的春晚上表演了這支舞蹈后,她迅速成為了孔雀的化身。自此以后,“楊麗萍”幾乎化身為云南的“名片”。我們隨后看到的她的作品,如《云南映象》,明顯具有云南當?shù)厣贁?shù)民族的特色,作品直接采納當?shù)卦鷳B(tài)的歌舞進入到作品中,再在舞劇的末段加上她個人的《雀之靈》,因此我們可以理解為《云南映象》實際上是楊麗萍“裁剪”的結(jié)果,是在現(xiàn)成的材料上拼接粘連出的一個新作品——太陽鼓、銅镲舞、海菜腔、孔雀舞等的采用,她更多是在呈現(xiàn)云南當?shù)馗髅褡宓娘L土人情。之后的《藏謎》同樣也采用了當?shù)孛褡逦璧冈?,如牦牛舞、賽裝等,但較之《云南映象》,已經(jīng)明顯能夠看出楊麗萍個人創(chuàng)作的成分了:這個作品不再是幾個零散單元的簡單組合,而是將角色、布景都完整地統(tǒng)一在一個主題之內(nèi)。從這個作品中,我們已經(jīng)能夠看出楊麗萍對于“生命”、“輪回”的認識。再之后的《孔雀》,就完全跳出了“云南”這張名片范疇了。換言之,孔雀跟少數(shù)民族已經(jīng)沒什么關(guān)系了,它只是楊麗萍作為藝術(shù)家表達思想的一個形象。在這部舞劇中,楊麗萍呈現(xiàn)出了一只孔雀在春夏秋冬四季的存在狀態(tài),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她“個人的作品”,而非“集體的杰作”。到了《十面埋伏》,楊麗萍完全走到幕后,不參與舞臺表演。她稱這部舞劇為她的“實驗”,其舞蹈形式一改她以往的風格,換成了現(xiàn)代舞的形式。很顯然,既然是“實驗”,一定是想證明她的某個觀點。也就是說,《十面埋伏》承載的純粹是楊麗萍的個人主張而沒有其它附加值,就像一本小說之于一個作家,這部作品完完全全是她生活經(jīng)驗的結(jié)晶。
時至今日,我們?nèi)魧ⅰ妒媛穹穼φ帐昵暗摹对颇嫌诚蟆?,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不斷思考、不斷蛻變的楊麗萍。
其實楊麗萍的《十面埋伏》和歷史上的《十面埋伏》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僅僅借用了故事里的幾個人物名字而已。換句話說,她只不過是用幾個現(xiàn)成的名字來敘述自己的故事。這是部現(xiàn)代舞劇,充滿象征性。
首先顏色就是一種暗示。整個舞臺只有三種主要的顏色:黑、白、紅。剩下還有一點零星的金色。黑色可以看成是象征人性中的邪惡與丑陋。這是舞臺上最基本的顏色:那些不知名姓的人們都身著黑裙,上演著各種各樣的傾軋、排擠、暗算;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同樣是身著黑裙,因為他們的內(nèi)心與普通人并無兩樣。大家都在一個黑色的世界里求生存,都有著一顆黑色的心肝。而白色象征冷靜和超脫。在壓抑的黑色世界里,總有一些人想著要在俗世的紛爭里保持一顆平靜的、超然物外的心。也有人是一邊做著黑色的事情,一邊幻想著自己的生活能夠是白色。舞臺上的蕭何一襲干凈的白衣,他的身份是游離于故事之外的,充當?shù)氖且粋€故事的敘述者——他既然在故事之外,隔了一段距離,就可以平靜地看著戲里的人殺伐紛爭,只把它們當作過眼煙云,而自己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韓信性格里也有一面是白色,白色的韓信內(nèi)心是強大的,是幾經(jīng)挫折都摧而不毀的性格,而白色的韓信之所以能走到最后,正是因為他的冷靜戰(zhàn)勝了沖動、理智戰(zhàn)勝了情感。舞臺上的另外幾個看似與故事無關(guān)的角色,如剪紙師、樂師,也都是白色裝扮——冷靜、理性的白色,就像《紅樓夢》里的結(jié)局: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一切歸于平靜。紅色象征的是美好與希望。虞姬身穿艷麗的紅裙,舞劇結(jié)束時大地也變成鮮艷的紅色。虞姬的裙子為什么會是紅色呢?因為她是與世無爭的,她是美與善的化身。當所有人都在名利場上明爭暗斗時,她只是一門心思地愛著自己的大王,活在自我與大王構(gòu)成的二人世界里,全然不染俗世的塵埃。大地又為何也是紅色的呢?因為無論這世界是黑暗還是蒼白,一切都將宣告結(jié)束,當黑與白都融入到大地的懷抱之后,大地終將孕育出新的篇章——也許像虞姬那樣的人在未來可以不再是慘死的結(jié)局。從這里我們其實可以看出楊麗萍對這世界的判斷,現(xiàn)實或許殘酷,但她還是寧愿相信未來。
剪刀也是一種暗示。整個舞臺上空懸掛了無數(shù)把由黑鐵制成、閃著明晃晃白光的剪刀。這些剪刀像一團團濃密的烏云籠罩在人們的頭頂之上。剪刀有劍一樣的尖鋒,也有刀一樣的利刃,當它們高高懸掛于頭頂,這無疑象征著隨時從天而降的危機。當然,它們一般也不會掉下來,但誰又說得準呢?也許地上的人們正上演一出出暗算的角逐,人人都以為自己是螳螂之后的黃雀,然而,假如這時從天上掉下來一把剪刀,并且毫無懸念地刺中了地上的某一個人,那故事又會怎樣?但事實上中途并沒有突然掉下一把剪刀,直至最后剪刀才齊齊落下。這其實就象征了我們的生活狀態(tài):總是有各種隱憂,總擔心會有意外,擔心會有不確定的飛來橫禍。會有嗎?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類似的象征手段在楊麗萍的舞劇中其實是一以貫之的?!恫刂i》里一身白裙的小彩旗不停地在一個角落轉(zhuǎn)圈,這是時間的象征。它見證了人世間一切的悲歡離合,見證人類的信仰,見證一切的幸與不幸。那些朝圣的人也是一種象征,劇目中反反復復在重申一個主題,即世間的一切都是生死輪回,唯有心懷圣地才可得靈魂的解脫。而人活于世,人人都走在朝圣的路上,不是宗教上的朝圣,而是指生命意義上的朝圣?!犊兹浮芬彩侨绱耍耗侵唤?jīng)歷了春夏秋冬四季輪回的孔雀又何嘗不是人類的象征?人類不也是一樣的繁衍生息?
《十面埋伏》傳達出的信息是:人性黑暗,彼此算計、防范,所以人活得很累。
舞劇中,一群黑衣人隨著音樂節(jié)奏起舞。起初大家的動作是一致的,就好像多數(shù)人的生活、工作,一切按部就班。但是,有一個人在某個時刻突然就趁眼前的人不注意,暗地使了一個絆腳把他絆倒了。被絆倒的人極力掙扎,想回到這個群體中來,他想回到原先的舞步。他嘗試,再有人想絆倒他,再極力穩(wěn)住舞步,成功了!他又成為了舞蹈中的一份子,生活歸于正軌??墒俏柚柚?,另外一人又重復了同樣的故事:被同伴絆倒而自己事先毫不知情。不一樣的是,這個沒有前面那人幸運,他倒下了就再也沒能掙扎著起來。他一倒下,另外的人就像急流一樣把他排斥在群體之外。即使有人倒下,舞蹈的一群黑衣人繼續(xù)按原先的節(jié)奏舞蹈。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個被絆倒的人是誰。會是自己嗎?會有人突然陷害自己嗎?不知道。
同樣的爭斗出現(xiàn)在另一個單元:帝王坐到車上,四人駕車出游。看起來場面是很和諧的,君王心情愉悅,下屬對帝王俯首帖耳。然而,一不注意四人卻突然合力想弄翻帝王的車輛,想制造一個車毀人亡的事端。但帝王也不是無能之輩,稍有顛簸但還是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在雙方的博弈中,四個黑衣人一直都保持著面上的微笑,像一群聽話的奴仆一樣;而帝王同樣保持了帝王應有的從容。其實都是笑里藏刀的人,彼此心知肚明卻心照不宣。這就是混江湖。那么混江湖的你屬于哪種人?
為什么總有人要害別人?為什么和諧的局面總是要被打亂?答案在這里:你看那群黑色的舞者,在后排的人總是試圖站在前列,而前列的人則永遠不給后來者出風頭的機會。人人都想活得更耀眼,誰又愿意成為墊底的那一個?那些居于人下的臣仆們,誰又甘心一生做奴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所有人對于公平、對于權(quán)力都有最原始的渴望和自信。多少人都會覺得如果自己在某個位置上,說不定比他干得還要好,但命運偏偏把自己降生于社會的底層,于是心有不甘,想著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問題是帝王怎么會將王位拱手相讓呢?畢竟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也不會是省油的燈。
最后,倒下的黑衣人在大家的關(guān)注之外死了,就好像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存在過這個人一樣,生如塵埃,死如螻蟻。為什么會這樣?因為人是群居的動物——因為群居,所以盲從;因是動物,所以嗜血。那一群黑衣人心里在想什么?看著比自己強的人倒下了,而自己還站著,是慶幸,是開心?那個瀕臨死亡的人在想什么?他死于黨同伐異。
但活著的人依然在名利場上明爭暗斗。韓信起初遭遇了胯下之辱,人在這個時候是談不上有任何尊嚴的,但活下去又是人的本能,所以再大的恥辱也要忍下去。然而黑衣人還不滿足,他們還想繼續(xù)捉弄他。他終于忍無可忍,大吼著、怪叫著,像瘋了一樣奮力撕打著這群黑衣人——奇怪的是,那群黑衣人被嚇住了!局勢迅速扭轉(zhuǎn):一群原本欺負他的人變得對他唯命是從,他們又把他抬了起來,畢恭畢敬。這就是人生。人的劣根性在于欺軟怕硬。
強者并非永遠的強者,每個人都跟韓信一樣有黑與白兩面:善與惡、正與邪、是與非、進與退。猶豫不決的時候,總是有一個黑色的自我想拉白色的自我下水,而白色的自我則拼命想把黑色的自我坐在屁股下面。人就是活得這么矛盾。但這很正常,如果沒有猶豫、懷疑,沒有迷途知返,可能那就不叫人了,那是神。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純粹的自我,而是像鏡子一樣,一面是明,一面是暗。
既然人在這樣一個世界里活著,活久了心也就變得硬了起來,人人都有一顆堅硬的心。但虞姬不是這樣。她是楚霸王紅塵中唯一的知己,他們可以放心地信賴彼此。虞姬穿著一身紅色的衣服,這象征她一顆火熱的心——其他人的心都是冷的,要么是黑,要么是白,唯有虞姬是鮮艷的紅。她是這個丑惡世界里殘存的一點美好,所以項羽珍視她、愛她。其實真摯的情感最終的表現(xiàn)形式都是信任:林黛玉與賈寶玉、梁山伯與祝英臺、許仙與白娘子,不管對方怎樣都選擇信任對方,哪怕遇見再大困難也要愛對方。為什么信任如此珍貴?是因為這個世界可以信任的人太少了。也許你曾經(jīng)也愿意相信別人,然而沉痛的教訓使你不得不清醒,于是你選擇堅硬如冰。但命運就這么奇妙,或許就在你誰也不信的時候突然就給你安排了一個對你毫無保留的人,所以你決定化冰成水,對這人加倍愛惜。
但是,虞姬還是死了,并且死于愛人之手,項羽終歸還是成了一個孤家寡人。天行有常。就好似上天高興時給你一件玩具,不高興了就收回去。無論項羽多么留戀虞姬,也無論虞姬多么留戀項羽,都不能改變她要死在他面前的事實。難舍難分是人之常情,但人生就是一條充滿崎嶇的路,也許有人可以陪你一程,但最終你還是要孤獨地走向終點?!巴菜馈敝皇且粋€不能實現(xiàn)的美夢:哪怕是選擇一起死,也有一先一后,并不能實現(xiàn)真正的同步。孤獨是永恒的主題。
虞姬死了,剩下一群人混戰(zhàn)。在紅色的大地上,不論是王侯將相還是普通老百姓,都在拼殺著、掙扎著茍延殘喘。地上的塵土卷起來,又歸于沉寂,再卷起,再落下,如此反復。終于,紅色的塵埃落定,項羽死了、白色的韓信死了、黑色的韓信也死了、劉邦死了、不知名姓的人也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在大紅色的土地上,還依然有隱隱的浮塵在飄動,一群赤身裸體的男男女女以及頭戴王冠的帝王,最終都死了。在死亡面前,也只有在死亡面前,才是真正的人人平等。剪刀落下,在人們停止呼吸的瞬間剪斷了他們所有世俗的念想。生前的榮耀與卑微都歸于塵土,你赤身裸體地來到這世界,必將赤身裸體地離開這世界。即使你死時依舊一身華服,但這對于死去的你又有何用?
然而大地是紅色的,一場屠殺的終結(jié)并不是這世界的終點。在這世界的另一個角落、另一個時空,同樣的悲歡離合正在上演,或者即將上演。
通觀楊麗萍的舞蹈,“掙扎”、“輪回”、“死亡”都是她鐘愛的關(guān)鍵詞?!度钢`》、《孔雀》、《藏謎》,這些楊麗萍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主角無一不是掙扎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而最終又無一不是以死亡作為一切的結(jié)局。至于這“死亡”到底是結(jié)局還是另一個開端,這就仁者見仁了。
可能你會覺得這次楊麗萍的轉(zhuǎn)變很突兀。在《雀之靈》的時代,她曾經(jīng)是一只美麗的白孔雀;后來在《孔雀》中,白孔雀的羽毛變成得絢爛無比,但孔雀還是孔雀;而如今《十面埋伏》中孔雀卻蛻變成了一個表情嚴肅、目光冷峻的人,是“人”而非“孔雀”。
自古以來的神話傳說中,所有的動物的形體到最后都以修煉成人形為最高境界。曾經(jīng)楊麗萍為尋找孔雀的神韻而將自己由人化身為孔雀,如今孔雀得道,她又修煉成人形。看起來這是一個輪回,但這不是簡單的重復,幾十年的積淀才成就了她今天的蛻變。
曾經(jīng)她也像無數(shù)個有著舞蹈夢想的人一樣,為舞蹈而付出十倍于常人的艱辛,也為舞蹈而放棄了正常人的生活。這既是心甘情愿,也是逼不得已。世間并無平坦之道路,唯有毅力與體力都足夠的人才能到達遠方。幸運的是楊麗萍做到了。籍籍無名的她成為了無數(shù)人勵志的榜樣,成為了家喻戶曉的舞蹈家。在這個過程中,楊麗萍一定經(jīng)歷了許多,也感慨許多。
功成名就的楊麗萍并未停止她繼續(xù)前行的步伐。她組建了自己的公司,有了自己的團隊。她不再是一個單純的為舞蹈而生的藝術(shù)家,她還是一個商人,得賺更多的錢來養(yǎng)活一大幫人——還不僅僅是養(yǎng)活他們,而且要使他們有更好的發(fā)展平臺。從一個只需要跳舞的舞者到一個成功的商人,在這個角色轉(zhuǎn)變的過程中楊麗萍一定又經(jīng)歷了許多,感觸許多。
再后來,楊麗萍就成了金字塔頂端上的人物了。無論你從哪個角度來評價她,得出的結(jié)論都只有一個:成功。她是一個成功的舞者,一個成功的商人,一個成功做到身心自在的女人。不知不覺間她已經(jīng)像神一樣被世人仰望。所有的電視臺都以能請到楊麗萍出席為榮,凡是關(guān)于楊麗萍的一切總能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我們不能忘記上海東方衛(wèi)視曾經(jīng)風靡一時的綜藝節(jié)目《舞林爭霸》。在這個節(jié)目里,楊麗萍與金星、方俊、陳小春一起擔任裁判。既是“爭霸”,就必有紛爭,這個節(jié)目極盡賽事之能事,把各個舞者競技的潛能都煽動到極致,每一場游戲都有新的規(guī)則。為成為“舞林”的“霸主”,每一個年輕的選手都奮力拼殺。這其中的冷與暖也使楊麗萍感慨紛紛,《十面埋伏》中的黑衣舞者或許就是那些年輕選手的化身。
作為公眾人物,在以前,楊麗萍似乎一直都是孔雀的化身。但在現(xiàn)在,她就是楊麗萍,是一個有著獨立思考和行動能力的個體,是以人的形象為自己代言。她說,或許是緣分到了,她覺得現(xiàn)在是時候把這幾十年的想法變成一臺舞劇了,她稱這臺舞劇為一次實驗。換言之,《十面埋伏》只是楊麗萍表達她個人感受的一個方式。畫家用線條色彩來表達,作家用文字來表達,而楊麗萍是用舞臺在表達。當然,表達是需要前提的:如果楊麗萍仍舊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演員,她一定沒有在舞臺上隨意發(fā)揮的自由,因為她的角色需要別人來設(shè)定;但這幾十年的積淀使楊麗萍為自己贏得了自由表達的權(quán)利,她不再是演員,而是自己設(shè)定劇情的導演。換句話說,你欣賞也罷,看不懂也罷,都是你的事情,楊老師只是在呈現(xiàn)她自己的想法。
她不強求你的認可,所以稱之為實驗。而這實驗又區(qū)別于她以往的表現(xiàn)形式:她不再以民族風情濃郁的孔雀來表現(xiàn)她的思考,而是實實在在的人。然而不管是人還是孔雀,承載的都是她的思想,是她對于人生的理解。
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就僅僅把這當成是自娛自樂了。舞蹈家之所以被稱之為舞蹈家,就是因為她把舞臺看成是表達自我的工具,然而她并不玩弄這工具,相反,她重視它,將它視為自己本身,最終物我兩忘。只要看看那精美的舞臺造型就知道她為這出舞劇付出多少心血了——其實精美的舞臺布景、考究的形象設(shè)計、精益求精的舞蹈技巧,這些都是楊麗萍所有舞劇共有的特點,一切以盡善盡美為原則。她集思廣益,考慮市場的接受能力,應當說是力求在藝術(shù)與市場之間找到最佳的平衡點。
于是楊麗萍的“品牌”標志就出來了:像《藏謎》里面的小彩旗、《十面埋伏》里的剪紙師,都是她的個人標志——她們是“時間”的象征,也是楊麗萍個人品牌的象征。
在一個全新的題材范圍里,把舞蹈與音樂、戲劇更好地融合在一起,既不能顯得生硬,要被市場認可,同時還要有自己想要表達的內(nèi)涵,想想就知道這花了楊麗萍多少時間!說起來從創(chuàng)作到作品演出是一年的時間,但其實一個想法從模糊到成型誰知道用了多少年?她反反復復地修改、推敲,她三十幾個小時不睡覺地排練,每一個細節(jié)都親力親為,只為了完美的舞臺呈現(xiàn)。你若有這樣的熱情,你若能像她一樣幾十年如一日,你隨意的自由表達或許也可以成為人人追捧的藝術(shù)佳品——當然話也不能這樣絕對,從來沒有哪一個作品能夠做到人人喜歡。環(huán)肥燕瘦,人們對于美的認識從來都沒有能夠做到標準統(tǒng)一,所以,要人人都喜歡《十面埋伏》是不可能的。但楊麗萍也借此給我們提供了她的兩面:一面是《孔雀》的,一面是《十面埋伏》的,兩面都是實實在在的楊麗萍。你喜歡哪一面?
舞劇《十面埋伏》劇照
作者簡介:曾艷,浙江藝術(shù)職業(yè)學院講師。
[中圖分類號]J70
[文獻標識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