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仙，胡　蓉

(湖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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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馬楚政權經濟政策研究

劉桂仙，胡蓉

(湖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摘要]五代楚國的開創(chuàng)者馬殷及其追隨者在建立了政權以后，開始在各個方面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實行一系列新的政策，其經濟政策包括：設置回圖務，進行茶葉貿易；實行營田制為主的土地政策；基本沿襲唐朝的兩稅法，作為賦稅制度；造鉛錢、錫錢、鐵錢，與銅錢并行。這些政策成功地促進了馬楚政權經濟的發(fā)展，體現(xiàn)了馬殷等人因地制宜的治國方略和出眾的膽識與眼光，對湖南地區(qū)的發(fā)展有著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馬楚；馬殷；高郁；經濟政策

近代以來，對于五代十國的研究成果頗為豐富，然就以馬楚政權為研究對象的文章、著作相對較少。本文在學術界對馬楚研究的成果基礎上，對馬楚的經濟政策加以論述。

一

馬楚是五代十國時期南方的割據(jù)政權之一，在其存世45年期間(從907年后梁封馬殷為楚王至951年南唐滅南楚)，轄區(qū)最盛時包括湖南全境及廣東、廣西和貴州的部分地區(qū)，共建28州、1監(jiān)，直隸楚王府，其中13州和1監(jiān)在今湖南境內，下轄46縣。[1]347這是一個以湖南為中心建立的政權，其都城為潭州(今長沙)。故此，本文所研究的五代時期馬楚的經濟政策，是以湖南地區(qū)為例。

馬殷原為秦宗權所部忠武決勝指揮使孫儒的偏將，奉秦宗權令隨孫儒經略淮南，與楊行密爭揚州。后孫儒戰(zhàn)死，劉建鋒、馬殷等收其殘部，推劉建鋒為帥，馬殷為先鋒，并“遣將馬殷攻邵州”。[2]509劉建鋒得志后荒廢怠政兼貪好酒色，乾寧三年為陳贍所殺，行軍司馬張佶以馬殷英勇，推立之，馬殷遂從姚彥章等所請，至邵州，唐朝即以馬殷為潭州刺史，馬殷由是據(jù)有潭邵二州。光化元年至光化二年(898—899年)，馬殷以秦彥暉、李瓊等人為將，先后取衡、永、道、郴、連五州，平定湖南。公元907年朱全忠廢唐哀帝自立，封馬殷為楚王。至此，馬殷的身邊已聚集了一批能臣驍將，而揚州人高郁明敏多算，作為馬殷的謀臣，在馬殷治理湖南的過程中居功至偉?！妒畤呵铩酚姓撛唬骸俺樵谛U方，北臨吳會，南逼嶺表，中間江陵，征討悍御，故非諸臣莫為功。許、李、秦、王，皆桓桓虎臣允以干城之選也。郁劻勷帷幄，富國裕財，雖古之計然何以加焉?！盵3]1000既有虎將鎮(zhèn)守疆土，又有賢臣出謀劃策，馬殷隨即著手發(fā)展經濟，以期壯大其經濟實力，此所謂“土宇既廣，乃養(yǎng)士息民,湖南遂安”[4]。

二

馬楚政權的經濟政策主要包括推動湖南經濟迅速發(fā)展的茶葉貿易和幣制改革，以及以小農經濟為基礎的土地制度和賦稅制度。前兩者是馬楚經濟政策中最具特色的部分，而后者則是馬楚政權立足湖南的基礎。

(一)茶葉貿易

茶葉貿易是馬楚經濟中最為重要的部分，這是馬殷治理湖南的一項十分突出的政策，而茶稅也成為馬楚政權最重要的經濟來源之一。湖南的茶葉生產在南朝時就有記載:“武陵七縣通出茶，最好?！盵3]605到隋唐時關于湖南產茶的記載就逐漸增多，如“辰州溆浦縣西北三百五十里無時山……山多茶樹”[6]244；“風俗貴茶，茶之名品益眾……湖南有‘衡山’，岳州有‘灉湖之含膏’”[7]60。但是，在《新唐書·地理志》關于湖南各州土貢的記載中卻沒有關于茶的記載：“潭州長沙郡，中都督府。土貢：絲葛、絲布、木瓜?！薄昂庵莺怅柨ぃ霖暎蝴熃?、綿紙?！薄暗乐萁A郡……土貢：白纻、零陵香、犀角?！薄俺恢莨痍柨ぃ?。土貢：赤錢、纻布、絲布?！薄坝乐萘懔昕?，土貢：葛、笴、零陵香、石蜜、石燕?！薄吧壑萆坳柨ぁ霖暎恒y、犀角?！盵7]1071-1072可見，當時湖南雖然產茶，但產量很少，生產規(guī)模不大，尚達不到上貢的標準。當時的茶貢主要在山南東道的峽州、歸州、夔州，淮南道的廬州、壽州、申州，以及江南東道的福州、睦州、常州、湖州等地。以上的幾處貢茶地在五代十國時基本位于蜀、吳(后為南唐)、閩境內。

中國的茶葉貿易歷來是南茶北銷，即茶葉產地在南方，而市場在北方。當時北銷的路線主要有三條：一是福建、浙東、浙西等地的茶葉經江淮，運銷到黃河流域和大漠南北，為東線；一條是蜀茶北進中原，為西線；一條是嶺南、湖南、荊襄等地的茶葉由江漢北上，即為中線。在五代時淮南的統(tǒng)治者吳國的楊行密與后梁交惡，即馬殷所說“楊王不事天子”[8]3733，雙方戰(zhàn)事不斷，東線基本處于停頓狀態(tài)。西線的蜀國茶葉產量雖大，但蜀道艱險，不易運輸。中線則為中國南茶北銷的基礎。中線有割據(jù)勢力南平、楚、南漢，其中楚國的實力明顯要強于其他兩國。楚國要北上貿易，只需借道南平即可。南平國主高季興地狹、兵弱、民貧，在南漢、閩、楚各國國主稱帝后，即對其上表稱臣，以得其赍賞、維持商貿往來，因此馬楚茶葉北銷暢通無阻。再者，南面的南漢雖然也產茶，但其國主劉巖的興趣主要在練兵和海外貿易，對茶葉北銷的需求并不迫切，這也給湖南發(fā)展南北茶葉貿易以機會。故而，高郁對馬殷建言：“請聽民售茶北客，收其征以贍軍。”[8]3725。開平二年(公元908年)，馬殷奏請后梁在汴州、荊州、襄州、唐州、郢州、復州設置回圖務，即所謂商業(yè)貨棧。它既是湖南茶葉北銷的轉運貨棧和旅店，又是茶葉銷售站。馬楚政權組織商人從楚地收購茶葉后，再到各回圖務轉賣給北方的商人。其經營的業(yè)務有兩部分：一是茶、繒纊交易，二是茶、馬交易。前者主要與黃河流域河南、河北等地的商人交易，后者則與大漠南北的少數(shù)民族進行交易。據(jù)考證，“唐末北人南遷亦過洞庭湖”，且“湘江……先后流經永州、衡州、潭州，最后在湘陰注入洞庭湖，沿途有眾多支流相連，構成一個四通八達的交通網絡成為湘中南最重要的水陸交通路線之一。唐宋移民遷湘中、南多選擇溯湘水而行?！盵9]113由此可推測，楚人北上亦是順湘江而行。晚唐詩人吳融曾詩云：“北拋衡岳南過雁，朝發(fā)襄陽暮看花?！盵10]7852當時商人北上大概就是沿湘江經永州、衡州、潭州、岳州，穿洞庭過長江，入漢水，進入荊襄地區(qū)，再由陸路到達中原。楚國每年向梁貢茶二十五萬斤(后逐漸減少)，每年的茶稅達百萬之數(shù)。后晉天福二年(937年)，石敬瑭對淮南用兵時，馬希范以“大茶三萬斤”助軍餉，可見茶稅之利和楚國的茶葉銷售額之大。

(二)土地制度與賦稅制度

馬楚的土地制度為營田制。營田是官田的一種，是唐末五代時國有土地的一種形式。唐早期邊陲的屯田叫營田，唐末至五代營田成為安置游民的一種方式,“雇民或借傭以耕”,其性質和傳統(tǒng)的民屯相同?！盃I田之名，蓋緣邊多隙地，番兵鎮(zhèn)戌，課其播殖以助軍需，謂之屯田，其后中原兵興，民戶耗減，野多閑田，而治財賦者如緣邊開置，名曰營田。復有主務敗闕犯法之家，沒納田宅，亦系于此。自此諸道皆有營田務?！盵4]8040所以，原來的營田既有軍屯也有民屯。到五代時，只剩下民屯一種形式。馬希范統(tǒng)治湖南時，賦斂過重，以致農民率相逃亡，土地閑置而無人耕種。馬希范不得已“命營田使鄧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耘”。[3]956

賦稅作為中國歷代封建政權最重要的經濟支柱，對任何政權來說都是其經濟政策的重點，馬楚也不例外。由于均田制被破壞，唐德宗建中元年(780年)開始在全國推行兩稅法，以取代租庸調制。所謂兩稅法，即按每戶實有田畝和資產征稅，每年分夏秋兩季繳納，實質上就是以戶稅和地稅來代替租庸調制的一種新稅制。這種稅制與不論居民有多少土地資產而一律按丁征稅的租庸調制相比更合理，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賦稅過于集中在貧苦農民身上的現(xiàn)象。但是，“量入制出”原則本身就有很大的隨意性，統(tǒng)治者仍可無限制地進行掠奪，以至后來賦稅愈加增多。五代十國時期實行的依然是兩稅法，“梁太祖開平元年，既受唐禪，兩稅之法咸因唐制”。[11]1217“唐同光三年……敕曰：‘本朝征科，唯配有兩稅至于折納，當補施為。’”[12]1946“晉天福四年正月，敕：‘應諸道節(jié)度刺史，不得擅加賦役及于縣邑別立監(jiān)征。’”[12](p1947)“周顯德三年十月，宣三司指揮諸道州府，今后夏稅，以六月一日起征，秋稅至十月一日起征，永為定制?！盵12]1947五代雖然承襲了唐朝的兩稅制，但實際內容應有所不同。唐代兩稅法中的稅額是定額，即“其田畝之稅,以大歷十四年墾田之數(shù)為定而均收之?！盵13]31但自唐末以來，戰(zhàn)亂紛爭，統(tǒng)治者橫征暴斂，人口大量佚失，土地荒蕪，稅額無法確定。所以，五代十國時的田賦基本沒有定額。五代時期的賦稅也重于唐代，《十國春秋》載“(閩)科取之法,大率效唐兩稅而加重焉[3]1335?！?馬楚)國用不足，因加賦國中。”因無馬楚賦稅制度的具體記載，故只能以五代的情形為準，馬楚應與此不相上下。馬楚要求所交的賦稅用布帛代替錢幣[3]999，湖南的紡織業(yè)亦由是大盛。然“(馬希范)復用孔目官周陟議，令常稅外，大縣貢米三千斛，中縣千斛，小縣七百斛，無米者輸布帛以抵之”[3](p956)，由此可以判斷馬楚賦稅以征米或布帛為主。

(三)幣制改革

除了茶葉貿易外，幣制改革也是馬楚經濟政策的突出部分之一。開平四年，馬殷建天策府。乾化元年(911年)，始鑄天策錢文，曰“天策府寶”，其銅質渾厚，徑寸七分，重三十銖二參。同光三年(925年)，改天策錢為乾封錢，進行幣制改革：“是時王關市無征，四方商旅聞風輻湊。湖南地故產鉛鐵，用督軍判官高郁策，鑄鉛錢，以十當銅錢一。已又鑄鐵錢，圍六寸，文曰‘乾封泉寶’，用九文為貫，以一當十，流行境內。商旅出境，無所用錢，則易他貨去故能以本土所余之物易天下百貨，國以富饒?！盵3]948馬殷在湖南推行重商政策，不征收關稅，以鼓勵進出口貿易?！瓣P市無征”政策引來了外商入楚經營，也使楚商外出經營，雖放棄了關稅收入，但增加了其他的稅源。因此，這一政策既使馬楚的商業(yè)貿易日益活躍，也使馬楚財政逐漸增收。

為了在貿易中處于更有利的地位，馬殷與高郁推行了幣制改革，用湖南境內盛產的鉛鐵鑄錢，與銅錢并行。五代十國時期，許多政權仍使用銅錢。一旦馬楚改鑄鉛鐵錢，很可能會使外地商人因鉛鐵錢不能在其他地區(qū)使用而放棄來楚貿易。但是，馬殷和高郁以湖南之客觀因素和其巨大的膽識仍進行了幣制改革。

湖南位于中部地區(qū)，境內有作為南北交通樞紐的洞庭湖，便利的交通使之貿易對象多、境內來往客商多，加之馬楚適時推出免征關稅的政策，對商人來說具有吸引力。湖南境內鉛鐵產量大，鑄鉛鐵錢能有效地利用資源，有利于楚國冶煉業(yè)的發(fā)展。據(jù)記載：“宋以前湖南的鐵礦產地有：桂陽、耒陽、永州祁陽、道州延唐、江華永明、岳州巴陵、澧州石門，鉛礦產地有：長沙縣、宜章縣、江華縣”[14]669-678。湖南的錫礦產量很大，故馬殷在天成四年(929年)又令國內鑄錫錢，以“國內銅錢一直錫錢百”，而“夏，四月，庚子朔，禁鐵錫錢。時湖南專用錫錢，銅錢一直錫錢百，流入中國，法不能禁?！盵4]9028可見，馬楚當時通行銅錢、錫錢、鐵錢、鉛錢、金銀等多種貨幣。其中，鐵錢周長六寸，上有“乾封泉寶”四字，以九文為一貫，其匯率是一比十，即鐵錢一可當銅錢十；鉛錢的匯率是十比一，即鉛錢十文當銅錢一文；其銅錢亦有“乾封泉寶”四字，徑寸為七分，周長五寸半，重十七銖；錫錢的匯率是一百比一，銅錢一文當錫錢百文。凡乾封錢：上為“乾”字、右為“封”字、下為“泉”字、左為“寶”字，背有“天”、“天府”、“天策”、“策”等。商人在楚國賣了貨物后，換得的鉛錢、鐵錢無法在別的地方使用，又因鉛、鐵錢笨重而不易攜帶，只能用這些鉛、鐵錢在楚國境內購買楚國的本地產品，銷往各地，使楚國的商業(yè)流通速度加快，貿易得到發(fā)展，并帶動了周邊政權的經濟發(fā)展。隨著商品經濟的快速發(fā)展，貨幣流通額迅速增加，金屬貨幣開始顯得不足，且金屬貨幣笨重流通不便，馬楚開始使用新的交易方式，“市肆以契券指垛交易”[3]943。契劵在史書上并無詳細記載，在此可以理解為一種交換媒介，相當于唐代的飛錢，是商品交易中的憑證。新的交易方式的出現(xiàn)，也表明了馬楚的貿易繁盛。

三

馬楚的經濟政策在總體上是成功的，使馬楚政權在湖南獲得了長足發(fā)展，使湖南在五代十國時期的中國歷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但是，其經濟政策也有難以掩蓋的缺陷，逐漸繁榮的經濟使得統(tǒng)治者在后期不重治理、重斂財，同時在客觀上也造成吏治腐敗。楚國在湖南所推行的經濟政策為湖南地區(qū)以后的發(fā)展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即一條以小農經濟為基礎、以茶葉貿易為重點的因地制宜、因勢利導的發(fā)展之路，使湖南在其后的發(fā)展中逐步在中部地區(qū)嶄露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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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5-12-25

[作者簡介]劉桂仙(1992- )，女，碩士研究生，從事中國近現(xiàn)代史研究。

[中圖分類號]K2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602(2016)05-007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