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魁,廖 夢
(贛南師范大學 中國共產黨革命精神與文化資源研究中心,江西 贛州 34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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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區(qū)研究·
中央蘇區(qū)時期黨內農民意識問題芻議*
劉 魁,廖 夢
(贛南師范大學 中國共產黨革命精神與文化資源研究中心,江西 贛州 341000)
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蘇區(qū)黨員數量蓬勃發(fā)展,農民成分的黨員亦呈幾何級數增長。伴隨而來的是農民意識等各種非無產階級意識時常反映到黨內來,蘇區(qū)內的政權、軍事與財政問題均有受農民意識等各種錯誤思想支配的危險傾向。中國共產黨根據實際情形,采取改造黨的支部、擴大黨的無產階級基礎等多種應對舉措,不斷修正自身的錯誤,黨組織逐漸發(fā)展壯大。
中央蘇區(qū);中國共產黨;農民意識
農民意識是指中國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遺留下來的落后、守舊的社會心理和社會意識,是農業(yè)社會典型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作為一種意識,它不僅存在于農民身上,其他社會階層也廣泛存在。*有關農民意識,學界已有所論述。張鳴系統(tǒng)考察了中國近代化過程中農民意識的變遷,分析了中國近代化變革的“急性病”,認為由于中國農村特殊的社會結構,只有扎實地對農民進行啟蒙教育,同時對農村進行改革,才能從根本上改變農民意識。張鳴.鄉(xiāng)土心路八十年——中國近代化過程中農民意識的變遷[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王成認為,黨內的農民意識有六種表現。王成.黨內“農民意識”的六種表現[J].科學社會主義,1992,(1);孫鵬認為,改革開放30年來,農民意識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反映了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的辯證關系原理,公平意識、學習意識、進取意識、眼光長遠意識等已成為中國農民意識的主流。孫鵬.論改革開放30年來中國農民意識的變遷[J].新西部,2008,(9)。本文依據相關史料,對蘇區(qū)時期黨內的農民意識問題作初步的探討。
歷史上,農民階級從未成為統(tǒng)治階級,他們的思想意識也一直處于被支配的地位,但是,作為一個階級,農民有其特定的思想意識。將“農民意識”等同于“封建意識”,或者將“農民意識”納入“無產階級意識”,都只能造成混亂。[1]五四運動時期,除國民黨外,別無革命的政黨,中國共產黨誕生以后,許多小資產階級分子,甚至資產階級分子加入共產黨,尤其是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小資產階級加入黨內的更多?!拔遑Α边\動以前,黨組織還小,黨的成分以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為最大多數,黨的生活猶如研究團體一樣,雖然有支部的生活,但是很機械,整個黨的組織帶有家長制的習氣。經“五卅”運動以至1927年上半年,民族革命走向高潮,這時期,特別是在南方各省,黨員在數量上有了突飛猛進地發(fā)展,工人數量固然增多,但農民的成分卻呈幾何級數增長。此時,黨的無產階級基礎沒能建立起來,黨的整個指導機關差不多完全操控在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手里,黨內生活只有家長式的命令和機械式的服從。[2]639-642
國共分裂后,革命形勢一經變動,許多黨員思想動搖、消極,甚至公然脫黨、叛黨。城市支部大部潰散,許多工人干部無形脫離了黨組織。黨的發(fā)展由城市轉向農村,由大企業(yè)轉向小工廠和手工業(yè),黨部也采取秘密方式,逐漸脫離群眾。因此,“八七”會議指出,黨的指導機關的工人成分偏少,不少小資產階級仍占據黨內的指導機關。黨雖漸漸加強了無產階級的意識,然而,在黨員成分上,農民占據大多數,平等觀念等農民意識在黨內時常得到反映。如不管工作的重要與環(huán)境的特殊,用錢要機械地平均分配,用人要按地域區(qū)分。黨員對于黨的決議,可以隨便不執(zhí)行,黨員得不到黨組織的許可,可以自由行動。一些在群眾中工作的黨員有一種雇傭勞動的觀念,把黨看成救濟會,專門找黨組織要求幫助其解決生活問題,做工作就要錢,不拿錢就不做事,支部干事也要津貼,以求利益均沾。黨的領導人認為,黨組織沒有布爾什維克化,黨內的農民意識是一個主要的原因。[3]
“八七”會議之后,短短數月時間,在白色恐怖之下,中國共產黨的黨組織遭到幾次重大的破壞,江蘇、河南、湖南、湖北等省的損失尤其大。黨組織遭遇重大損失,除國民黨的破壞原因外,黨組織沒有做好保密工作以及黨內的告密也是一大關鍵的因素。對此,中共中央指示各地黨部,黨組織注意秘密工作是必要的,但秘密工作并不意味著就是縮小黨的活動范圍、脫離群眾和放棄黨的政治主張,而是在白色恐怖下,如何使黨的組織更能接近群眾,領導群眾的斗爭而不致遭受國民黨的破獲。黨的政策經過調整后,黨的組織改造有一定的成績。城市黨組織的發(fā)展仍非常遲緩,農村黨員的發(fā)展雖然迅速,但階級成分大半是農民,下層支部的組織非常松懈,殺人放火、盲動主義等農民意識時常表現出來。斗爭失敗之后,黨的組織隨之崩潰。[2]200-202
幾千年來,中國一直是一個農業(yè)大國,農民意識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道德和價值觀的主要載體和表現形式。迫于環(huán)境的壓力,以土地為生的農民,所追求的目標就是有糧吃、有衣穿、有房住等。只要這些目標實現了,就會有一種富足感,但同時,自私自利、見利必爭等又是農民意識中非常惡劣的一面。中國共產黨人認為,農民意識與游民意識、小資產階級意識相結合,容易形成政治上的盲動主義。[2]639-642一旦有斗爭,上級機關臨時命令支部書記,支部書記常常命令比較積極的分子去做英雄式的拼命。革命一失敗,便只有怨黨,甚至脫離黨。否則,便向黨要生活、要工作,支部便不能成為群眾的核心,工農群眾及一般下級黨部黨員便對黨沒有認同感,整個支部常常面臨瓦解??梢哉f,在入黨之前,一些工農群眾中的積極分子認為黨是神圣的,入黨后,如果得不到好的訓練,接受許多不好的影響,一樣的會“消極,怕工作”。[2]647-649農村黨部缺乏干部,大多不能領導工農進行斗爭,或在每次斗爭失敗后,黨的機關往往也受連累。尤其是城市的黨組織,幾乎被白色恐怖“嚇退而不敢行動”,黨員反而畏懼自身所擁有的黨員地位,不敢參加黨指定的工作,表現還不及普通群眾勇敢。農民成分占黨員絕對多數,導致農民小資產階級意識有影響黨組織的危機。[4]314
1928年12月,中共江西省第二次代表大會指出,黨的組織發(fā)展不普遍,城市工人運動也不理想。蘇維埃區(qū)域的群眾的政治教育和宣傳沒有普遍深入,群眾政治意識依然很模糊,政權的組織基礎沒有自上而下的建立起來,即使有,亦是黨代替或包辦蘇維埃,導致蘇維埃政權機關“軟弱不堪”。黨的組織發(fā)展不健全,黨在政治上和組織上受到農民意識的影響,“燒殺、復仇、毀城市及土匪行動時常表現出來”。同時,一些黨員生活腐化,結黨營私和壓迫群眾,甚至用赤色恐怖來發(fā)動群眾,在群眾中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以致于有些地方革命失敗后,一些與蘇區(qū)鄰近的群眾稱共產黨為土匪,一小部分民眾反共,捉拿共產黨員,向國民黨“獻功”和“賠罪”。[5]
上述情形在邊區(qū)更是如此,以湘贛蘇區(qū)為例,到1929年3月,黨員不過3 000人,黨員成分絕大多數是農民,工人極少。下級黨組織非常松懈,“找不出幾個能夠獨立斗爭的”黨的支部,[6]58-60邊界是一個文化極其落后的農民環(huán)境,平均主義、地方觀念等農民意識反映到黨內,加上小資產階級的意識,因此,產生個人主義的英雄思想,導致無謂的意氣之爭。黨處于這種環(huán)境下,難免“走向非無產階級意識所領導的道路”。[6]130
可見,各地黨組織和群眾組織經不起白色恐怖的壓迫和摧殘,中國共產黨人將問題的癥結歸結為,“各級指導機關都是委派的,并且全為知識分子所包辦”,機關趨于官僚化,組織的發(fā)展沒有經過群眾斗爭,小資產階級意識和農民意識充滿黨內。黨沒有無產階級的基礎,工人成分在黨內是極度的少,尤其是產業(yè)工人,農民成分在黨內占絕對多數。即使在農村,黨部也不是建筑在鄉(xiāng)村無產階級(雇農)及半無產階級(佃農、貧農)基礎上。[7]在革命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各地缺少人才,各蘇區(qū)“忙于政治的活動與斗爭去了”,短時間內還培養(yǎng)不出許多干部,各縣便提拔新的工農分子,提拔的條件有三個:第一是階級出身好、階級意識濃厚以及積極擁護土地革命者;第二是工作積極,能艱苦耐勞者;第三是有活動能力者。顯然,在農村,貧農與雇農是首選,以這種標準改造黨的無產階級基礎,黨內的農民意識“自然不能免的”。[6]209-212尤其是新蘇區(qū)的地方赤衛(wèi)隊,農民意識表現特別突出。不過,這種現象在中共黨組織的努力糾正下,各地有所好轉,“但地方觀念極重,指揮調動很感困難”。[8]99
1930年2月28日,中共閩西特委第二次擴大會議指出,黨內農民太多,農民意識支配了一切。地方主義、保守觀念、封建思想、享樂主義、金錢主義、不拿槍等現象無奇不有。土地革命后,農民生活比較安定,自然比革命前更不需要革命,介紹黨員入黨“太濫”,只憑私人情感,不按照介紹手續(xù)。黨組織散漫,黨員不肯到白色區(qū)域和紅軍中去工作。各處負責人不參加支部會,沒人敢批評。[6]579-582中共贛西南特委亦認為,贛西南黨在總的組織路線上“沉溺于農民意識,保守觀念”。工作上的表現是:發(fā)展組織是靠紅軍游擊,沒有地方暴動;發(fā)展組織只圖容易,目標多向國民黨力量薄弱的靠邊境的地方,不愿艱苦地建立中心區(qū)域工作,拉攏有一定地位的中農、富農,甚至豪紳地主;沒有艱苦地造就貧苦工農干部,??繒R字、會說話的中農、富農及知識分子來做黨的負責人。[9]27-30
1930年9月,中共贛西南特委組織部關于贛西南組織工作報告指出,贛西南黨雖有斗爭歷史,但發(fā)展黨組織的路線不正確。黨組織改造后,黨員成分又以農民占絕對多數,黨內私有觀念未能完全消除,黨員“洋財觀念”比較濃厚,有些黨員生活腐化。還有些工農分子入黨后,自以為比群眾高人一等,“群眾向前自己縮在后面”。也有許多黨員注重私人情感,形成“小組織傾向”。黨齡較長的黨員認為自己是“老革命者”“擺老革命架子”。[10]
紅軍的來源大致可分為三種:一是由農民斗爭中產生;二是兵變而來;三是土匪、流氓。第一種,士兵成分大部分是農民,土地觀念很頑固,因此,對土地革命具有很大的決心,但農民意識、無組織習慣卻極濃厚。第二種以士兵“為中堅,可以進行大規(guī)模戰(zhàn)爭”,然而,還是有農民意識,行動上表現為攻城時無必要的燒殺和個人英雄式的作戰(zhàn)。第三種士兵具有危險性,缺乏土地觀念,有發(fā)洋財或燒殺的不良習慣。在中國共產黨看來,真正的紅軍,其成分是得到革命利益的貧雇農子弟和工人。[11]128
同樣,在蘇維埃區(qū)域內,黨的組織亦時常表現農民意識。以閩西為例,到1931年1月,各縣黨員數量都不過數百人,成分多半是知識分子,貧雇農很少。大部分黨員都是政府辦事人員。吸收黨員只注意入黨對象是否老實,故一般黨員只是表現老實。黨在群眾工作上缺少斗爭精神和斗爭策略,“很多都用在籌經濟方面,以圖保守一個地方”。各級黨部只是傳達機關,黨的作用只表現在機關中,不能在群眾中表現領導作用。[8]254-255
以上種種錯誤和弱點與黨主觀上受農民意識影響不無關系,需要黨努力糾正。譬如,農民認為縣城是地主豪紳、貪官污吏的集中地,以為只要攻破縣城,將其殺戮,革命就獲得成功。因此,農民把縣城看成鄉(xiāng)村的對立面,主張完全毀滅,沒有注意到城市中的普通民眾的革命作用?!吧杂辛α考匆笞鞴伦⒁粩S的攻取縣城或市鎮(zhèn)”,既不顧能否奪取城市,也沒考慮打下縣城后的出路如何。結果,農民暴動被國民黨各個擊破,農民的斗爭的勇氣亦容易受挫。因此,黨在農村工作應特別防止受農民意識支配,而出現盲動主義傾向。中共中央認為,必須努力整頓和改造黨組織的工作,在白色恐怖壓迫下,支部工作的整頓與改造應引起各級黨部特別的注意,若不能健全黨的支部組織,黨與群眾有完全隔離的可能。改造支部,首先就是要使每個黨員都要參加一個黨的支部,驅逐一切畏懼動搖的分子,只有如此改造,才能形成布爾什維克的黨組織。對于那些不愿工作的成員,可將其組織在黨的周圍,在黨的影響下行動。下級黨部必須經常向上級機關詳細報告,上級機關應經常對下級機關進行指導,并時常派人巡視下級組織的工作,做到實地考查與指導。[4]326-327
然而,上述政策實施起來有一定的難度,省委與縣(市)委隔閡,各級機關的關系不密切,中央的政策到達較遠省份,需要很長時間,有時半年還不能到達支部,即使到達,中央的政策或許已經完全改變。甚至有些地方,到1928年11月,連“八七”會議的決議尚未收到,仍繼續(xù)執(zhí)行與國民黨合作的政策。更為嚴重的是絕大部分黨的組織是農民成分,“農民意識籠罩一切”。例如,主張平分田地、平分財產等均產主義的思想;主張無目的地焚燒城市及鄉(xiāng)村的流寇觀念等。農民是革命的同盟者,但同時,農民又是小私有財產者,保守觀念特別濃厚,沒有正確的無產階級意識,亦缺乏組織紀律。中共中央認為,農民只有在無產階級意識的領導下,才能走上革命的正軌,如果不極力糾正農民意識,革命將會走向失敗,黨亦趨于消亡。[4]364
正因為農民意識對黨和革命都有莫大的危害。1928年8月,中共中央指示江西省委,沒有強健的黨組織與農村中的先進革命分子結合,一切割據區(qū)域的政權、軍事與財政問題均有受農民意識及行動的支配的危險傾向,革命將不能成功。萬安暴動失敗以后,黨組織崩潰的主要原因是黨的組織只有散漫的發(fā)展,而沒有形成組織形式,下層組織缺少干部。因此,白色恐怖一來,上級干部或逃散,或被捕,下級黨部隨之潰散。這些血的教訓是值得重視的,中共中央要求省委立即調派一批黨員干部到蘇維埃區(qū)域,整頓和發(fā)展黨的組織,并派得力黨員前往蘇區(qū),組織特委,指導蘇區(qū)的工作。[12]526
黨內無產階級成分偏少,中上級指導機關成員主要是知識分子,下級指導機關成員主要是農民,“整個的成了農民與知識分子合作的小資產階級的黨,實際則為農民意識支配的黨”。在白色恐怖之下,各地黨的組織破壞殆盡,亟須恢復和發(fā)展。中共中央認為,恢復并不是僅僅找回黨員,恢復舊有的黨組織,過去各縣的農民斗爭都是一群無組織的烏合之眾在黨的號召下起來的,所以,一經失敗,黨組織馬上瓦解,群眾對于黨,不但沒有好的印象,反而產生惡劣的觀念。[12]569-571因此,城市黨部應努力提拔工人參加指導機關的工作。農村黨部發(fā)展黨員,應以雇農、佃農及農村手工業(yè)者為主要對象,從而能夠在革命受挫、指導機關不能工作時,農村黨部還能繼續(xù)運行。對于自耕農及農村知識分子必須特別謹慎,并須有候補期的限制。省委、市委與縣委應經常派黨員赴農村黨部工作,黨及群眾組織的指導機關必須以農村無產階級為中心,以加強無產階級的領導。[4]314
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提出,中國新的革命高潮必然要到來,然而沒有真正的無產階級的黨,就不能保證黨的各項政治任務和工作決議的執(zhí)行。改造黨的基礎不能幻想單純地將舊的基礎整理一下,黨就可以無產階級化。黨必須堅決地從群眾中吸收新的積極分子入黨,并將其引進到指定機關,進行教育和訓練。如此,才能改變黨的“頹廢”、散漫現象。[2]644-645當然,普遍發(fā)展黨的組織,不應只重視數量的發(fā)展,還要注意質量的改善,經常洗刷動搖、膽怯的黨員,對不法黨員執(zhí)行嚴重的紀律制裁。中共中央要求各地省委,整頓舊的組織,創(chuàng)造新的組織,有計劃地將黨的基礎樹立在城市中的產業(yè)工人和農村中的佃農、雇農中去,以此建立黨的無產階級的基礎,提高黨員的政治水平線,創(chuàng)造布爾什維克的黨。[13]49
中共中央在給紅軍第四軍前委的指示信中明確提出,紅軍的主要來源是農民,毫無疑問,農民有極濃厚的非無產階級意識,但只有對其加強無產階級意識的領導,才可以減少軍隊中的農民意識,“變燒殺主義、報復主義為土地革命的斗爭,變土客籍農民內部沖突為農民對豪紳地主的斗爭”,只有這樣,才可以消滅燒殺主義、報復主義、鄉(xiāng)土觀念、家族觀念等不正確的農民意識,決不要幻想可以通過吸收廣大工人成分來改變紅軍中的農民意識。[13]143-144
中國共產黨人認為,要創(chuàng)造布爾什維克的黨,首先就要改造黨的成分,實現無產階級化。否則,農民占絕對多數的黨,農民意識終究是要影響到黨的政治路線。因此,黨必須下決心改變黨的成分,進而變?yōu)楣と穗A級的黨。今后,在一切日常斗爭中,盡量吸收先進的有覺悟的工人,尤其是鐵路、紡紗廠等產業(yè)工人入黨,提拔工人干部參加各級指導機關,建立有力的城市工人支部。把失業(yè)工人派到鄉(xiāng)村中去,農民到城市斗爭區(qū)域參觀。樹立工人階級的領導,才能影響鄉(xiāng)村,同時,農村黨部亦必須由鄉(xiāng)村無產階級和半無產階級構成。[9]300
贛西南特委認為,農民意識在黨的下級組織中“確實有相當基礎”,甚至將“八次攻吉五次攻贛”沒有成功的原因歸結于農民意識的反映。所以,黨要轉變農民意識,首先就是要洗刷每個黨員腦海里的農民意識。各級黨部的會議要做轉變農民意識的報告和討論,在理論上肅清農民意識。在赤色環(huán)境下,斗爭形勢有了很大的轉變,發(fā)展黨的組織是非常容易,而且群眾也非常愿意入黨(有時是在不參軍的情況下)。當然,發(fā)展黨員決不是無條件地讓貧民加入,而把地主、富農排斥在黨組織之外。以贛西南為例,黨組織中,貧農占70%,中農占20%,知識分子占10%。干部大部分是知識分子,工人大半是手工工人,如裁縫、鐵匠、礦工、郵電工人、碼頭工人等。顯然,工人成分在黨組織中所占的比例很少,在農村,對無產階級進行理論教育仍是非常重要,只有這樣,才能減少農民意識,使農民無產階級化。“若用紅色恐怖則群眾不是反抗,便是消極害怕,打屁股更是農民意識的反映”。[6]627-631
20世紀30年代初,國民政府對各蘇區(qū)進行軍事“圍剿”,并且也采取游擊戰(zhàn)術。中共中央認為,過去所犯的嚴重錯誤是“將赤白區(qū)域下的群眾對立,不能充分運用階級對立的策略,以爭取所有工農群眾來到蘇維埃旗幟之下”。因此,“農民意識的報復主義與仇視觀念還是充分的表現與存在”,反為豪紳地主等敵對勢力利用,分裂群眾的力量與形成群眾之間的對立。這需要黨立即糾正,改組各級指導機關,肅清黨內一切腐化投機分子,將其開除在黨的各級指導機關之外。擴大黨的組織,強調鐵的紀律,但鐵的紀律絕不是懲辦制度,更不是武裝恐怖,而是帶有教育意義,使每個黨員自覺對革命和黨負責,當然,不能在黨的教育下糾正錯誤的,應給予紀律上的制裁,堅決肅清不要組織的農民意識,加強黨在群眾中與紅軍中的組織領導作用。[11]1219-1225
因此,黨的任務是,一方面要擴大黨的無產階級的基礎,改造黨的成分,向廣大的工人、貧雇農敞開大門,吸收他們中間忠實的有覺悟的分子,同時用正確的辦法肅清黨內消極腐化、怠工的分子,不能用消極的大批清洗(清黨)的辦法。健全并改造黨的指導機關,提拔并創(chuàng)造新的干部,尤其是工人干部到領導機關,擔任領導工作。同時,加強黨的教育,提高黨員的政治水平和階級覺悟。[13]294-296
1932年9月17日,蘇區(qū)中央局向全蘇區(qū)黨員和團員通告,國共兩黨的對抗,已經到了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因此,紅軍必須更堅決地開展進攻,粉碎國民黨的軍事“圍剿”,完成一省、數省的首先勝利,隨時準備與帝國主義直接作戰(zhàn)。在這革命戰(zhàn)爭的緊急關頭,一切落后的農民意識,包括家庭觀念、保守觀念、太平觀念等,“都要在黨內、團內、群眾中,把他(它)打得粉碎”。一個黨團員如果還不能克服這種農民意識,“怕當紅軍,是最可恥的事!這種人,就不配作一個黨員或團員”。[14]至于反對分土地,認為分土地是私有觀念。阻礙分土地是助長私有觀念,主張建立集體農場,在客觀上是代表富農意識?!皩⑥r民意識分為富農和貧農二種,當然是錯誤的”?!耙驗橥恋馗锩墙⒃谪氜r及中農的身上,絕對不是富農”。[11]1373-1374農民意識是指農民的保守性、地方觀念、報復主義、無組織無紀律性、破壞觀念等,這些對革命都是有害的,所以要以無產階級的意識來克服農民意識,爭取土地革命的徹底勝利。從農民意識中演繹出“富農意識”“貧農意識”等名詞是錯誤的,應該立即糾正,取消這一政治名詞。黨必須堅決反對那種認為分土地即是農民意識、保守觀念、私有觀念的觀點。[11]1392-1393
為了鞏固蘇區(qū),擴大革命戰(zhàn)爭,積極向外發(fā)展,蘇區(qū)就有必要實行財政統(tǒng)一。江西蘇區(qū)家長制度、命令主義的領導方式比較盛行,在家長制度之下,黨內的政治討論沒有了,包辦一切的工作作風就“特別厲害”,命令主義、懲辦制度代替了思想斗爭,一般黨員只知道做實際工作,而不了解為什么要做。因為黨的包辦一切,蘇維埃等群眾團體都變?yōu)閳?zhí)行黨的命令的事務工作機關。家長制度下,下級“只有唯唯而不敢發(fā)表意見,黨的下層意見不能反映黨內來,黨內的群眾與黨的領導機關是隔離了的”。黨員的政治水平很難提高,工作創(chuàng)造性不能發(fā)揮。全蘇黨大會以后,江西蘇區(qū)黨的組織的確有了新的轉變,黨內的政治教育提高了,黨內的集體領導和分工在各縣委和區(qū)委開始執(zhí)行了,家長制度的工作作風有所打破,不過,黨組織上的錯誤沒有從根本上糾正。[6]492-495自全蘇大會決議統(tǒng)一財政政策后,江西蘇區(qū)對財政統(tǒng)一政策的執(zhí)行卻異常不夠,各級黨部和政府對統(tǒng)一財政的認識不深刻,甚至阻礙財政統(tǒng)一的執(zhí)行,反映極濃厚的農民意識——地方觀念和“小國家觀念”。有的黨部和政府將存款“打埋伏不用”,卻向省委、省蘇維埃要錢;有的黨部和政府想方設法來抵制財政統(tǒng)一的實現(如雩都政府聽說要財政統(tǒng)一,連忙用區(qū)鄉(xiāng)政府存款去組織合作社);有的黨部和政府不顧財政統(tǒng)一計劃,亂打土豪,扣留省蘇維埃的錢款(如贛縣政府)。中共江西省委認為,以上現象在共產黨領導的蘇維埃政府中,都是絕對不容許存在的,黨如果不加強黨內、黨外的思想斗爭,迅速徹底地轉變,則不但妨礙財政統(tǒng)一政策的實現,更會危害蘇區(qū)的鞏固和發(fā)展。[15]
1932年11月,中共湘贛省第二次代表大會通過的黨的建設問題決議案指出,經過一年的斗爭,黨在組織上有了不可否認的進步。無產階級基礎有了加強,工人雇農的成分有所增加,黨的質量有了相當的提高。消極怠工、腐化動搖的分子遭受了嚴重的打擊,黨員與干部的積極性相當地提高了,這些現象表明黨組織開始走向健全化的道路。目前,黨內表現最嚴重的問題是,黨內無產階級基礎還比較薄弱,所以,落后的農民意識時常反映到黨內來,有些黨員階級觀念模糊,隱瞞自己的階級成分,地方觀念、享樂觀念、回避斗爭,甚至包庇富農等現象,在黨內還表現著,黨組織生活因此而散漫,黨的發(fā)展趕不上客觀形勢的發(fā)展。有些地方的黨組織對工人、雇農等還有關門的嚴重現象,“一切工作的推動,缺乏無產階級的堅定性與頑強性,而表現了寒熱癥的狀態(tài)”。對工農群眾不能采取艱苦的教育方法,只是“季節(jié)式”的改造,大批的洗刷出黨(如永新吸收一些壞的分子入黨,反開除工人、雇農)。黨的組織不但沒有多大發(fā)展,某些地方反而縮小了。[16]61-65
共產黨是無產階級的先鋒隊的組織,工人階級的革命品質最好,然而,中國是個落后的農業(yè)國家,農民仍保留著濃厚的農民意識和保守觀念,其無產階級思想意識是薄弱的,農民在革命斗爭過程中的表現,有時反而不如小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因此,加入黨的應該是無產階級中“最先進”的分子,黨本身必須有極堅實的無產階級基礎,首先應轉變黨內對黨的錯誤認識,即把黨看成是工農的黨或窮人的黨,以及把一般窮人看做是無產階級,使黨失掉了明確的階級性和無產階級先鋒的作用,而做了“群眾的尾巴”。蘇區(qū)時期,黨的任務是完成民主革命,因此,每個黨員都必須是具有無產階級意識的布爾什維克黨員,大膽地向工人、雇農、苦力與勞動婦女敞開大門,堅決洗刷混入黨內的豪紳地主殘余等出黨。黨要保證蘇維埃政權機關、紅軍以及各種武裝組織中的工人成分,真正地提拔積極的進步工人黨員到各級指導機關工作,而且要加緊黨對工會、雇農工會、貧農團組織上與政治上的領導。為適應國內革命戰(zhàn)爭的環(huán)境需要,黨還須執(zhí)行軍事紀律,每個黨員,尤其是負責人,都必須遵守革命紀律,對于上級機關的指示必須堅決地執(zhí)行,如黨員違反蘇維埃法令,要受到嚴格的革命紀律制裁,這點在紅軍和地方武裝組織中更為重要。在執(zhí)行黨的紀律當中,必須防止懲辦制度,同時,也要堅決糾正忽視黨的紀律的現象,避免黨的組織松懈,妨礙黨在行動上的一致。[16]65-71
黨的早期,在黨的成分中,知識分子占多數,產業(yè)工人很少?!鞍似摺睍h以后,由于農民暴動,農民黨員加入的很多。蘇維埃政權建立后,農民加入黨組織的就更多。可以說,黨組織的“鐵桿粉絲”以高級知識分子占多數,底層民眾之所以加入共產黨組織,更多的是出于安全或利益等方面的現實需要。同理,各地黨組織的發(fā)展多半在鄉(xiāng)村容易得手,在城市則很難打入。于是,黨組織自然而然便有“農民化”的趨勢,有時甚至“綠林化”。
農民意識并不是農民階級的“專利”,知識分子等其他社會階級也可能存在農民意識,只不過農民意識更多地體現在農民階級身上。換言之,工人、雇農、苦力等無產階級或半無產階級,普遍存在著農民意識。中央蘇區(qū)時期,農民作為第一社會群體,黨組織在發(fā)展壯大的同時,農民意識難免會滲入黨內。無產階級群眾只有在共產黨的領導下,經過馬克思主義的教育,才能逐漸擺脫農民意識的影響。但是,這是一個比較長的過程,一味地通過洗刷非無產階級出黨的方式并不能根本解決問題。
[1] 馮崇義.農民意識與中國[M].香港: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198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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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等.中共中央土地革命前期統(tǒng)一戰(zhàn)線文件選編[Z].北京:檔案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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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江西省檔案館等.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上冊)[Z].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
[7] 中央檔案館等.江西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9年<2>)[Z].中共江西省委辦公廳印刷廠,1987:297.
[8] 中央檔案館等.福建革命歷史文件匯集(廈門中心市委文件 1932年下)[Z].福建新華印刷廠,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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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中共江西省委黨史研究室等.東固·贛西南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第2冊)[Z].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7:556-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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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等.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5冊)[Z].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
[13] 江西省檔案館等.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中冊)[Z].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
[14] 中共江西省委黨史研究室等.中央革命根據地歷史資料文庫·黨的系統(tǒng)(4)[Z].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2377-2379.
[15] 中央檔案館等.江西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32年<1>)[Z].中共江西省委辦公廳印刷廠,1992:17-18.
[16] 江西省檔案館.湘贛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下冊)[Z].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
責任編輯:侯偉浩
The Study on the Farmers’ Awareness within the CPC in the Central Soviet Area Period
LIU kui, LIAO Meng
(TheRevolutionarySpiritandCulturalResourcesResearchCenterofCPC,GannanNormalUniversity,Ganzhou341000,China)
During the Agrarian Revolutionary War, the number of the CPC members has increased largely in the Soviet area, including a lot of farmers whose head were full of non proletariat thought like famers’ awareness. So, maybe the Soviet regime, military affairs and the finance were at risk of being controlled by the mistaken ideas. In order to deal with the problems, according to the actual conditions, the CPC took some measures, such as reforming the Party branch, expanding the proletarian foundation,Which could correct the mistakes continuously and developed the party organization step by step.
the Central Soviet Area; the CPC; the farmers' awareness; the reason; the measures
2016-09-01
10.13698/j.cnki.cn36-1346/c.2016.05.003 基金項目:江西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15DJ04);2016年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16FDJ002)
劉魁(1978- ),男,安徽旌德人,贛南師范大學中國共產黨革命精神與文化資源研究中心講師、碩士生導師,復旦大學馬克思主義理論流動站博士后,研究方向:蘇區(qū)史;廖夢(1994-),女,江西定南人,贛南師范大學中國共產黨革命精神與文化資源研究中心2016級碩士研究生。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6.1037.C.20161010.1042.018.html
K26
A
1004-8332(2016)05-0015-06